​​如果当初没有接下那个任务就好了，她想。可要是没接下这个任务，也不会知道她曾经视如爱人的三日月宗近，竟然是这个心思。

 

 

时政察觉到时间溯行军将在大阪城进行破坏，想借由丰臣秀吉死去时的混乱趁机刺杀他的妻子北政所，因此秘密下达潜入任务，要求审神者带上三日月宗近去大阪城保护北政所。审神者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三日月曾是北政所的刀，对大阪城的地形想必会格外熟悉。

出发前的晚上，审神者窝在三日月怀里，问他要见到原主是什么心情。三日月用手指轻轻给她按摩头皮，语调温柔：“都是过去的事了，身为刀剑男士，当然是要以保护历史为主。难道您在吃醋吗？”

女生哼哼唧唧地，把脑袋埋进他的胸膛不出声了。吃醋吧倒不至于，她和三日月都交往这么久了，还能看不出来他对自己是真的喜欢吗。再说了，北政所都好几十岁了，又是丰臣秀吉的妻子，三日月不至于吧？

潜入大阪城的任务十分顺利，三日月带着她一路绕开守卫，成功进入了北政所的居所。房间布置得很高雅，是属于上位者的寝室。由于自己是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人，因此审神者戴着面具，避免被看到自己的面容。

他们等着北政所归来，等到其他侍女都下去后才由三日月出面向她解释他们此行的目的。身穿白衣的妇人骤然看到陌生人出现在自己房间，没有惊声尖叫，反而沉稳地问他的身份。审神者躲在一边看着，心说不愧是战国三夫人之一，这要是她早就大叫起来了。

“你是五阿弥切？”她有些疑惑，在三日月的解释下很快明白了现在的处境：“原来如此，那便辛苦你了。”

时间溯行军还未曾行动，他们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为了掩人耳目，北政所秘密安排他们住在自己附近的房间。审神者看着三日月，他好像完全没有被见到前主这件事影响，还是那副平和的样子。

“明天开始我就要作为宁宁夫人身边的护卫陪侍左右，主人要注意保护自己，如果有危险就喊我。”三日月捏捏女生的脸，给她盖好被子。

她乖乖地躺着，问三日月：“那要是我和宁宁同时遇袭的话你要怎么办呢？”这话多少有点无理取闹，听着像是“我和你妈掉水里你先救谁”。三日月果然愣住，陷入了沉思。女生说完也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刚想说开玩笑的，就听到三日月对她说，自己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这种事是哪种事？不会让她和宁宁同时被刺杀？等下，他好像还是没说先救谁啊？她还没想明白，三日月就熄了灯，微微侧身把她圈在怀里。爱人身上熟悉的香薰味道飘过来，她决定不再自寻烦恼，安心地在陌生的时代睡去。

翌日三日月跟在北政所身边，俨然一副贴身护卫的样子。审神者穿着不起眼的衣服，脸上罩着面纱，站在角落里观察着他们的位置，警惕是否有时间溯行军出现。天空中烈日炎炎，光线直直射下，让周围的空气都灼热起来。三日月接过侍女递来的红伞，站在北政所身后为她撑起一片阴凉。

审神者远远站着，好像看到宁宁说了些什么，而后三日月回答了几句，两人轻轻笑起来。这画面看起来极美，宁宁夫人即使已经五十多岁高龄，仍然能看得出年轻时的风姿。经过岁月的沉淀，不仅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更富魅力。高大英俊的青年站在她身后，嘴角含笑，那神情是审神者从未见过的幸福和满足。

她的心中骤然冒出一个极其离谱的想法。三日月宗近这个人，是不是从来就没喜欢过她这个小丫头？他喜欢的，会不会一直都是北政所这种成熟端庄的女性？

越想越觉得如坠冰窟。她见到三日月第一眼就爱上了他，此后她小心试探，挑了个良辰吉日对他告白。三日月那时的回答是什么呢？他说好，于是他们就顺理成章地交往。第一次牵手是在吃饭的时候，审神者悄悄在饭桌底下去握他的手，三日月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轻轻地回握了一下。

第一次接吻也是她主动，那晚她喝多了酒，晕晕乎乎地凑上去吻他。三日月叹息一声，抱住她加深了这个吻。至于第一次值寝当番，更不用说，是她一手安排的。甚至她还记得就连那身老气的内番服也是她一点一点脱下来，丢在了地上。

三日月宗近一直是在被动承受着自己的喜欢吗？审神者看着站在楼台上的二人，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在楼台上环视四周的宁宁夫人问三日月：“跟你一起来的那位，是你的什么人？”昨天她就注意到了，这位虽然一直戴着面具，但从身形上来看分明是个年轻女性。

三日月抿起唇，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微微笑了起来：“是很重要的人，就像秀吉阁下之于您一样重要。”

宁宁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曾属于自己的这把刀，也笑了起来：“五阿弥切，看来你是坠入情网了。这也算是好事，既然已经拥有人身，理当体验一番人的情感。”

三日月把伞又举高了些，向远处眺望：“敌人也许要现身了，还请回到内室等待吧。”

宁宁夫人微微点头，在三日月的护送下转身进了房间。三日月进屋前往审神者躲藏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低着头不知在做些什么，可能是被太阳晒蔫儿了吧。他无奈地笑笑，准备等会儿就去找她。娇生惯养的小姑娘来做潜入任务，果然还是有点太为难她了。

 

时间溯行军在午夜时分入侵，很快被早有准备的三日月斩杀干净。审神者早就整理好情绪，检测了一遍确认没有其他溯行军，这才放下心来，将任务完成的讯息传了回去。

等到回了本丸，就跟三日月分手吧。她看着在房间一角收拾行李的三日月，胸口又酸涩了起来。

不能哭，现在还在北政所的地盘，真要哭了像什么样子。她吸吸鼻子，吹灭了蜡烛钻到被子里：“我要睡了，晚安！”

站在一片黑暗里的三日月有些茫然，他这下什么也看不见了，又怕贸然走动踩着审神者，只好跪在地上膝行到床铺旁边。摸索到审神者把脑袋都塞进被子里时，他动作很轻地给她掀开一道缝隙，免得小姑娘把自己闷着。

也真是不嫌热啊。

 

 

他们一大早就离开了大阪城，回本丸时刚好赶上早饭。填饱了肚子，审神者坐在天守阁里整理着这次任务的报告，突然说了一句“要不我们还是分手吧”。

这话自然地就像是问三日月午饭吃什么一样，以至于三日月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下意识就接了句“好”。回过神来，审神者低着头没有解释为什么要分手，看样子也不想跟他解释。

三日月左思右想，没能想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让她提出分手。眼下只有一个解释：审神者可能对他是一时兴起，出于对看板郎和天下五剑的好奇所以和他在一起。现在兴趣到头了，自然不想再跟他这个无趣的老头子继续交往。

既然如此，那还是不要让她困扰了。三日月站起身对她鞠了一躬，说您开心就好，然后转身离开了天守阁。他有点失落，之前北政所对他说自己是坠入情网了，要他好好体验一番。原来拥有人的感情也不是什么好事吗。

审神者见他竟然就那么直接走了，气得把文件摔到地上，呜呜哭了起来。这男人果然是不喜欢她吧，说分手就分手，也不问问她为什么分手。她看着电脑屏幕上宁宁夫人的资料，恨得咬牙切齿。

成熟的，优雅大方又端庄的北政所，自己一辈子也变不成那样的人，永远也不会被三日月宗近喜欢。

 

审神者和三日月分手这件事很快传遍了本丸上下，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在审神者面前提起三日月。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下，难免会看到对方。三日月见到审神者时总是很快低下头不去看她，行礼后很快就离去。审神者见他这副样子，表面不说什么，心里都要气到吐血了。

“他在躲我！你看见没，我今天就是路过一下，三日月那副见了鬼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连看见我的脸都不愿意了，他果然从一开始就没爱过我！”审神者嗷嗷大哭，坐在她对面的一期一振木着脸望向房间里挂着的时钟，心里计算着时间。

自从他们两个分手后审神者就时不时来一期一振的房间里跟他哭诉三日月对自己是多么多么冷漠，自己这么爱他但他却爱前主，这到底是为什么。一期一开始还很有耐心地听她讲，然后安慰她。但是这次数未免也太多了吧！每天一次还不够，现在已经发展到一天三四次了，有完没完了还！

见一期一振不说话，审神者泪眼朦胧地瞪他：“你也觉得宁宁很好吗？人/妻到底有什么好啊值得你们这么喜欢！”

还在计算时间的一期下意识回答：“人/妻也挺好的。”

审神者：“？”

他回过神，看着女生几乎要瞪到眼眶外的眼睛，咽了咽口水：“包丁说的。”

审神者大怒：“叫包丁滚去远征，安土城十小时！没有大成功不许回来吃饭！”

突然被丢去远征的包丁很委屈，为啥啊突然就让他滚出去，平常不也是天天说人/妻吗为什么今天突然狙他！

包丁哭着去远征了，一期通知完自己弟弟又被审神者扯回来继续诉苦。他想起歌仙看过的一本审神者故乡的文学巨著，里面有个女性形象也是像审神者一样一件事叨叨叨个没完，好像叫什么嫂来着。

什么嫂呢，唉想不起来了。

这边审神者见他没有反应，逐渐火大起来：“你现在的身份是类似于神父，能不能好好听我忏悔？”

一期叹气：“如果我真的是你的father那我肯定先让你学会安静这两个字怎么写。”

审神者气得打滚：“看透了，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你也跟你前主一样，都喜欢宁宁夫人！”

一期敷衍道：“嗯嗯嗯你说的都对。”他已经麻了，此刻只想去厨房找点吃的。听她叨叨一下午可太费心费神了，不多吃几口太伤身。

 

分手也有段时间了，三日月还是放不下审神者，也想不通自己哪里做错了会被她厌倦。但他也不敢贸然靠近审神者，万一又惹得她不开心可怎么办。第一次谈恋爱的老头子很苦恼，从一开始他就是被审神者教着谈恋爱。如何牵手，如何接吻，这些甜美的记忆都是她给予的。现在她把这些都收回去了，却还没教给自己应该如何追回爱人。

三日月注意到分手后审神者每次看见他，表情都很不自然，像在尴尬，又像是忍着什么怒火。他不想让她感到为难，于是之后就刻意避开她。虽然见不到审神者会让他十分想念，但只要她开心就好。

 

审神者拉着一期一振诉苦了好久，最后说的她自己都烦了，也不愿意再说。这样絮絮叨叨像什么样子，一点也不体面。她思考了一阵，觉得还是应该给三日月一个辩解的机会。

她让鹤丸去叫三日月来天守阁，说是有话要讲。三日月进了房间，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她身前，低眉颔首：“主人有何事要吩咐。”

鹤丸在外面守着，审神者做了几个深呼吸，平静地抛出了问题：“你觉得宁宁夫人怎么样。”

三日月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作答：“宁宁夫人是一位十分伟大的女性，坚韧聪慧，是值得敬爱的前主。”

爱！她听到了什么！他爱她，三日月说他爱宁宁夫人，她就知道这男人根本就看不上她这样的小丫头！她就知道三日月是爱着宁宁夫人的！

审神者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天守阁。事已至此，她也没什么想对三日月说的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冲到一期一振的房间里大哭一场，然后忘记这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

鹤丸从门外走进来，笑得想死。他刚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看见审神者这个架势自然明白她是怎么歪曲了三日月的想法。三日月看着鹤丸捂着肚子靠在门槛上笑到发不出声音，挑了挑眉：“难道刚才的回答有什么问题吗？”

笑得奄奄一息的鹤丸给他鼓掌：“没问题，回答的特别好，来给你呱唧呱唧。”

一期一振看着拿自己被单擤鼻涕的审神者，镇静地喝了口茶。敬爱，尊敬爱戴，他也觉得这个回答没有问题。有时候真是想把这兔崽子的脑袋拆开看看，哪儿那么多弯弯绕绕，一天天的不嫌累吗？

 

 

这样下去不行，必须做出个决断了。审神者哭完，脑袋也清醒了。既然三日月那么喜欢北政所，那就送他到北政所身边吧。把他送走，然后自己再召唤一把新的三日月宗近作为补充战力。……不，她不想再看见三日月了，这把刀再美，他爱的也始终是那个前主，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偷偷地计划好了一切，就还是送到之前执行潜入任务的那个时间点吧。那个时间点的宁宁见过他们，倒是免得再费口舌。接下来要找个合适的时间，不能让时政发现，也不能让本丸里其他人察觉到。

审神者再一次召见三日月是在傍晚，她背对着办公桌站着，视线停留在窗子上：“上次那个潜入任务，还得再去一趟。说是又检测到了新的溯行军，明天下午你跟我走。”

三日月看着她的背影，只觉得他的审神者好像消瘦了一圈。他伸出手去想触碰她，却又收了回去。已经不是能够站在她身边的身份了，不可僭越。三日月说好，又说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他就先回去做准备了。审神者没说话，疲惫地摆了摆手。三日月了然，轻轻关上了门。

他们趁着午休的时候时空跳跃到了大阪城，仍旧是在上次的那个地点落地。三日月侦查了一圈，没发现溯行军的身影。想起上次敌人是在晚上出击，这次也很有可能继续伏击。北政所见到他们时并不稀奇，依旧安排了上次的房间给他们居住。

审神者对三日月说让他守在这里，自己去外面看看情况。三日月说不如让她留下，换自己出去，女生板着脸，沉着嗓子训斥他：“任务是要保护北政所不被刺杀，我只是出去看一下，很快就会回来的。在我回来之前，好好保护她。”

然而她自己心里清楚，这一出去，就再也不会回来接三日月了。临走前，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三日月，对方还是那样平静的神情，微微点了点头。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她看不懂，从来就没读懂过。

女生站在大阪城高高的城楼上，打算启动时空转换器回到本丸，然而她的手指却没能按下开关。心口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她低下头去看，见到一柄刀不知何时已经从背后穿透了自己的心脏。

刀柄上环绕着的黑暗气息瞬间将她包裹，非人之物桀桀笑着，发出喑哑刺耳的声音：“想要改变历史的审神者，我还是头一次见。既然这样做了，那就是背叛了你的政府。来吧，投入溯行军的阵营，将这天下握入手中吧！”

竟然会是这样……她吃力地抬头看向三日月所在的楼阁，眼角流下泪水。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爱不爱他了，如果这样能让他和心爱之人永远在一起，那变成溯行军好像也不是特别难以接受了。

 

 

 

三日月坐在软垫上，有点苦恼地跟宁宁说起审神者不喜欢他的这件事。宁宁沉思一会儿，反问他是不是从来没对审神者说过喜欢她。三日月哑然：“感情之事，只有她教我的份儿。我以为只要对她百依百顺，就可以一直在一起的。”

宁宁惊讶地看他，摇了摇头：“你从未主动对她表明心迹，在她看来，这就是你不爱她的表现。爱一个人，即使嘴上不说，行动上也会表现出来的。可你既不说爱她，也不主动亲近她，这让她如何能有被爱的感觉。五阿弥切啊，你可真是愚钝至极。”

竟然是这样吗。三日月恍然，自己倒是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问题。人的感情看来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简单，它既复杂难懂，又清晰得如明镜一般。爱是相互给予，相互需要。他一直都只是被动地接受审神者的爱，接受被她需要，却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不是也需要自己的爱。

三日月站起身，冲宁宁夫人鞠了一躬：“我明白了，等这次回去后，就立刻去做。希望她还没有对我死心吧，即使不再对我有兴趣，也要试一试才行。”

北政所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有骚乱的动静传来。三日月表情立刻严肃起来，拔刀出鞘：“想必是溯行军来了，请您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

他赶到混乱发生的地方时，溯行军已经击杀了数十个侍卫。好在人数不多，他还能应付得过来。杀光这一批之后，三日月有些心焦。审神者刚才出去之后就一直没再回来，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大阪城内道路十分复杂，该不会是迷路了吧？

这要是碰见溯行军可怎么办，得去找她。他甩了甩刀上的血，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便收刀入鞘，匆忙往楼上走去。要先跟北政所说一声，然后再去着手寻找他的审神者。对了，可以跟她借些人手一起寻找，这样还能快些。

三日月离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尸体里，有一具并没有像其他溯行军一样随风消散。他太着急去找他的审神者了，要找到她，然后对她说出自己的感情。即使可能会失败，他也认了。

不过他觉得自己还是有一点机会的，毕竟就连北政所也说过了，他们二人站在一起时，看上去可是十分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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