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mmi guardare le mie rose
请让我观看我的玫瑰花
摧毁一个成年人实在不需要什么阴谋诡计。布加拉提瞪着地面上脱手落下的三明治——很好,今天的三明治里甚至夹了三片培根,偏偏掉在了地上。而布加拉提甚至不能随随便便迁怒别人,因为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大街上空无一人。至于布加拉提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街上,他愤恨地瞪了一眼手里的公文包。
加班加班加班。永无止境的加班。上司总是摆出一副好好前辈的样子教育他:“布加拉提,你现在还年轻,应该要以事业为重。”
初入职场的布加拉提还没来得及学会推诿就被拉进了加班的漩涡。忙不完的工作,难以处理的人际关系,难得的周末却还要被同事拉出去应酬。这令布加拉提感觉自己在迅速衰老,如果说之前的他尚有余力安排好自己的生活,现在的工作负担令他不得不选择之最方便快捷的生活方式。而布加拉提仰赖秩序。他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喜欢规划一切,他在充满秩序的生活中才能切实感觉到自己在努力活着。
但现在一切都泡汤了。布加拉提叹了口气,弯腰把三明治捡了起来丢进一边的垃圾桶里。
明天九点还要上班。他提醒自己,最好的做法是立刻去超市里再买一份晚饭,一边吃一边走回家,到家后还有一堆事要做,保守估计他十二点就能睡觉了。必须保证睡眠充足。明天还要上班——上班。他疑惑地搓了搓手指,发现粘了一点三明治的沙拉酱。三明治暖呼呼的柔软手感还残留着。
……滚蛋吧。上班。布加拉提面无表情地抽了张纸擦擦手指,决定今晚夜不归宿。
但就算说夜不归宿,其实他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消磨时间。在布加拉提贫瘠的对夜生活的设想中,通宵营业的除了快餐店,酒店,就只剩酒吧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被加班的怒气支配着决定去酒吧。
他来的很巧。
酒吧气氛被炒得正热,服务生们端着托盘在人群中如游鱼般来去自如地穿梭,几乎每个人都在大肆饮酒。灯光变化多端,一时绚烂一时黯淡。布加拉提新奇地想,很像热带鱼。舞池正中央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布加拉提远远看了一眼,知道那是驻唱歌手。现在鼓手正在轻轻地打鼓——说是轻轻,其实更像小心翼翼。一旁的应该是贝斯手。布加拉提走近一点去看,贝斯手站在鼓手旁边俯视着他。于是那鼓手每敲一下就谨慎地抬头看一眼贝斯手。主唱的话——布加拉提往旁边看,他正在调试麦克风,很认真的样子,并不在意两位同伴的动作。灯光忽明忽暗,布加拉提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但从侧影看这个主唱长得应该不错,蓬着一头柔软的卷发。
会唱什么歌呢。布加拉提想。大概是摇滚吧。
果然如他所想的,试音结束后,主唱站到舞台中央开始唱一首英文歌。灯光嘈杂地打下来,色彩极致绚烂地变化着,一个酒保拿起银勺用力一敲酒杯,银勺在他手中华丽地旋转了一圈后,他彬彬有礼地朝舞台微微鞠躬。酒吧里的人们瞬间沸腾起来,大喊着一个名字。
“乔鲁诺!乔鲁诺!”
主唱点了点头,继续唱歌。而一旁的鼓手却像是被人们热情感染了似的,重重地敲下了一连串鼓点——不幸的是每个鼓点都抢拍了。
“哈,纳兰迦果然又这样。”
“福葛要被气死了吧。”
他听见周围人的窃窃私语声。台上的贝斯手深吸一口气后愤怒地敲了一下鼓手的脑袋,鼓手不甘示弱地回瞪过去,但手上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主唱不受干扰地继续唱着歌。以布加拉提仅限的音乐鉴赏能力,他觉得这个歌手唱的相当不错,虽然不明白他并不理解那些歌词的意思。
在那些杂乱的光影中,他终于慢慢看清了主唱的脸。最显眼的就是金发绿眸,以及他一脸专注的神情。无故的,布加拉提被他的神情打动了。他的神情并不放纵,在嘈杂高调的音乐声中,发出张扬肆意的歌声的人却有着专注从容的神情,配着这个人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实在很难不打动人心。
布加拉提听见周围的人群都在低低地惊叹。他背后的女生窃窃私语着往前挤,布加拉提无奈地叹气,侧身让路给这几个小姑娘。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有人在盯着他看,于是循着看了一眼——年轻的歌手微微俯身,对着他的方向摇了摇食指,然后将食指按在唇上,轻佻地飞吻。啊,大概是刚刚这里有点异动吧。布加拉提想,他回过头继续往外走。那几个小姑娘和他侧身而过。
“先生,这么早就要走了吗?”酒保看见他,笑着劝了一句,“今晚的酒被人包了,您不来一杯吗?”
酒吗。布加拉提迟疑了下,虽然说要夜不归宿,但宿醉却会让人头痛。而且他自己的酒量他也清楚,可能酒吧里随便的一杯酒都有可能让他轰然倒下。
“不……算了吧。”布加拉提委婉拒绝道,“我不大能接受酒的苦味。”
“但是我看您好像没尽兴。”酒保彬彬有礼道,“所以我才想着问您要不要来一杯酒。”
有这么明显吗。布加拉提揉搓了一把脸,虽然现在一心想放纵,实际上却还在思考着明天的工作甚至之后的工作。尤其是想到掉在地上的三明治更是忍不住心痛……对了,还没吃晚饭。肚子里空空的。说到底还是没法彻底放开自己玩啊……毕竟都工作了。
“不用了。”布加拉提说,他突然有点后悔,并开始想念家里的浴缸。他自嘲着想,这大概就是工作后的成年人吧。
“没事的。我请您。”突然有人在他身后轻轻缓缓地说道。
周围的音乐声依旧嘈杂,布加拉提能分辨出已经换了歌手,而现在站在他背后说话的这个人——他惊讶地回头看过去。
“您好。”金发绿眸的歌手点点头,又再次请求道,“我可以请您这一杯吗?”
“……可以。”布加拉提鬼使神差地答应了。事后他回想起来,觉得肯定是在那一刻受到了青年美貌和他说话声调的蛊惑。他应该刚刚下台,说话的时候还不自觉地带着喘息,然而声音平静,令布加拉提瞬间想起雨天潺潺的溪流。
“我们有时候会来这唱歌。”乔鲁诺做了个手势,酒保静悄悄地退到一边,乔鲁诺走在前面引路,“嗯……纳兰迦有个音乐梦,但他唱得不大好,所以我们会包场,算作是赔偿。”他无奈地笑笑。
果然,布加拉提听见舞池周围传来一阵善意的取笑声。但他并没有听见那个鼓手的歌声。
“纳兰迦不用麦克风。”乔鲁诺带着他坐进一个不引人注意的卡座,“他唱得不好听,福葛让他少丢点脸,就不准他用麦克风唱。”
“您在这稍稍等我一会。”乔鲁诺撑着椅背冲他笑,笑容漂亮得像宝石——尤其是在这光线绚烂的场所,布加拉提再次头昏脑涨地应道:“好。”
乔鲁诺很快回来了,他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布加拉提对面:“您喜欢甜酒吗?”他问这问题的样子像极了调酒师,专业而从容。
“其实什么都可以。”布加拉提诚实道,“我不怎么喝酒,所以喝不出好坏。”
“其实我也只会调一种酒。”乔鲁诺闻言冲他眨了眨眼睛,“我很高兴您维护了我的尊严。”
布加拉提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您随便调好了。谢谢您请我喝酒。”
可能正如他所说的,他只会调这一种酒,所以调起来非常熟练。布加拉提看着他手势优美地剥开几个荔枝,又起开一瓶白桃汽水,透明的碳酸饮料冒着气泡,散发出酸甜的香气,乔鲁诺拿过一把小刀划开荔枝果肉,去核,粉白的果肉沉入汽水。
“哦。伏特加。”布加拉提歪着头,满怀趣味地打量着乔鲁诺的动作,“请不要加太多。”
“我不会的。”乔鲁诺说,他将酒杯推到布加拉提面前,像个专业的调酒师一样,“我知道您不想宿醉。”
布加拉提闻言抬头看他,乔鲁诺笑了笑:“但是我希望您能享受这个夜晚。”
布加拉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好吧……我希望如此。”他端过酒,乔鲁诺也给自己调了一杯,然后在布加拉提对面落座。
并不是布加拉提料想中的苦或者辣,这个酒口感非常柔和,淡淡的荔枝香缠绕着盖住了伏特加的辛香,他尝试着咬住了一小块荔枝肉,果汁和酒液瞬间在口中迸发。
乔鲁诺观察着布加拉提的表情,然后笑了起来,有点得意的味道:“您很喜欢。”
“……好吧。我是很喜欢。”布加拉提在短暂的犹豫后承认道,“它甜的正好。”
“像不像初恋?”乔鲁诺问他,“荔枝,白桃汽水和伏特加。有点甜有点辣,会让人忍不住回味。”
现在坐的近了,布加拉提才注意到乔鲁诺说话的时候舌尖有银光闪烁着。但是光线还是太乱,他看得并不清楚。虽然暗自告诉自己不要太过在意,这样很失礼——但他还是盯着乔鲁诺看,嘴巴不受控地回答着:“嗯……对,很像初恋。不过我没有初恋——冒昧问一下……”
乔鲁诺笑了起来,他冲布加拉提吐了吐舌头:一枚小小的舌钉打在乔鲁诺的舌尖上。
“是舌钉。”他说。
“……好。抱歉。”布加拉提反应过来,立刻有点尴尬地贴着椅背坐直身体,“我太失礼了。”
“不。”乔鲁诺并不在意,“您应该不怎么见,好奇是正常的。而且……”
他顿了顿,话语和他的酒一样带着甜味和辛辣:“我想您今天一定很不开心。所以我想满足您的好奇心。”
哦。音乐家们。布加拉提反应慢了半拍地想道,他有点无奈地撑着额头,避开了乔鲁诺专注的眼神,敷衍地夸奖道:“很好看。”
“谢谢。”乔鲁诺说。他们没能聊太久,福葛很快就受不了纳兰迦的鬼哭狼嚎,并且恶狠狠地拎着纳兰迦的衣领威胁他再继续唱的话,今晚的包场费由纳兰迦出。纳兰迦萎靡不振地看看福葛,最后妥协把乔鲁诺叫回来继续唱。
“对了,今晚的歌曲是<You can’t rely>。”乔鲁诺离去前对布加拉提说道,“我很喜欢它。”
年轻的歌手站起身,如游鱼般再度钻进人群。布加拉提怔怔地回想了会,不自觉一笑,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布加拉提最终还是在半夜一点的时候回了家。两个多小时的放纵已经让他舒缓了内心的疲倦,而且,他估摸着想,今晚也算是有一场不错的相遇。好些天来,他接触的不是他同事就是便利店里的员工,说的都是些车轱辘话,他都要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丧失一部分的语言能力了。
金发绿眸,脸蛋漂亮,说话的时候语调平静如潺潺溪流,在舞台上的时候也是沉静从容的神色。
布加拉提躺倒在床上,柔软的羽毛枕扑在他脸上,他思考了几秒,觉得回味一个陌生人的美色虽然是人之常情,但不能太上头。于是他打开油管,决定刷一会别的视频。
“早啊,布加拉提。”第二天九点十分,阿帕基和他打招呼,迟疑了一秒后问道,“你昨晚干什么去了?脸色这么差。”
布加拉提拍了拍自己的脸,有气无力道:“没什么……只是失眠。”他握着杯冰美式,觉得自己在倒地不起的边缘。事实上他刷视频刷到了早上五点,最后实在抵不过睡意,手里握着手机睡着了。早上八点半的闹钟响起的时候,手机还在播放一个摇滚视频。他垂死挣扎地伸出手按掉闹钟,耳机坚持不懈地给他继续唱歌。播的正好是乔鲁诺提到的那首歌,布加拉提坐在床上缓了会精神,缓慢地意识到这首歌旋律很熟悉,于是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主唱戴着墨镜,坐在车里露出清瘦的下巴。布加拉提再次缓慢地设想了下乔鲁诺戴着墨镜的样子,最后终于意识到,现在八点四十,他得抓紧时间去上班了。
阿帕基没多想,顺手把一份企划案递给他:“你先看看,我们等会开会讨论这个。”
新的一天,新的折磨。布加拉提认命地接过去,开始翻看这份文件。
那个夜晚的相遇并没有给布加拉提的生活带来太多的改变,只是偶尔回想起来的时候布加拉提能察觉到他尚有波澜起伏。而波澜会一点点地慢慢扩大,最终来到水面的最边缘,轻巧地吻了吻水边垂落的花朵。
大概是半个多月后,布加拉提手头的项目处理完了,上司终于慈悲地宣布,他今天可以准时下班了。布加拉提去楼下买了个面包,心情雀跃地盘算着回家后该做些什么菜,或许还可以除一下花圃里的草。现在是傍晚五点半,正好是下班高峰,人群拥挤。布加拉提许久没经历过正常的下班晚高峰,此刻兴致很高地叼着面包四处张望着。
天边的晚霞瑰丽如宝石,蓝蓝紫紫,天空却泛着柔软的粉红色,令布加拉提想到传说阿拉丁里的魔毯。他不自觉地踮了踮脚,想要看得更清楚些。
这时候手机轻轻地叮咚了一声——他收到了一条投送,来自附近的投送。布加拉提疑惑地咬住面包——现在它还剩下甜美的一小块,上面涂抹着鲜美的奶油,他摸出手机。
红灯亮起,人群裹挟着布加拉提停留在十字路口。晚风徐徐而至。布加拉提心情愉悦地打开消息。
“嘴角有奶油。”
很简短的一句话。布加拉提下意识地低了低头,然后抹了一把嘴角。好吧不是左边……右边的话,奶油。他皱了皱眉,想从包里抽张纸出来擦擦手指。
手机再次叮咚响了一下。布加拉提费力地用左手两根手指夹着手机看了眼消息,还是那个人的投送:“抱歉,打扰一下了。”要怎么打扰?布加拉提想,他继续保持着别扭的姿势从包里摸纸。
“给您。”左边一个人递了块手帕给他。
“……谢谢。”布加拉提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奶油在这里。”那个人继续说道。
布加拉提猛地抬头看过去。他动作太快,递给他手帕的人显然被吓了一下,然后举起手机摇了摇:“我和您说过的……晚上好啊。”
红灯闪烁着。举着手机冲他微笑的人套着一件宽松的灰色卫衣,长发松松垮垮梳起,绿色的眼睛在灰色卫衣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沉静。布加拉提匆匆地擦了一下嘴角,刚想把手帕递还过去突然意识到这是块手帕而不是餐巾纸,一时间动作僵硬。而乔鲁诺却像是没有注意到一样凑近了些观察他:“在这里,还有一点。”他动作十分自然地点了点自己相对应的位置,绿色的眼睛里沉着夕阳昏黄的光,一时间令布加拉提想到黄昏里的粼粼河流。
行人开始顺着绿灯指示穿过公路。布加拉提不得已地暂时收起手帕,和乔鲁诺并肩穿过公路。
“好久不见。”乔鲁诺率先开口,“好像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您了。”
“工作忙。”布加拉提耸耸肩,“一直在加班。”
“那天也是加班了很久吗?”乔鲁诺说,“您那天脸色很差劲。”
“嗯。所以谢谢你的酒。”布加拉提顿了顿,然后疑惑道,“你一直在说敬语吗?”
“布加拉提。”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突然,于是补充道,“你可以叫我布加拉提。”
乔鲁诺有点惊奇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他比布加拉提高了半个头,望向他的时候显得有些居高临下,但飘过来的眼神却软乎乎的,一些微微的讶异。
“布加拉提。”他笑了笑,如此称呼道,“我还没做自我介绍,我是乔鲁诺,现在还是学生。”
难怪。布加拉提心想,有精力在酒吧当歌手,玩到深更半夜的,除了还没踏入社会的学生谁还会有这精力,还这么不安分呢。他有点感慨地想起自己大学期间也喜欢熬夜,也会和人一起出去玩得昏天黑地,但是工作后这些都不可能了。
“年轻人。”他笑了笑,有点怀念的。
他们现在已经走过十字路口,不自觉地停在路边树荫下说话。乔鲁诺闻言不置可否:“祝你有个好夜晚。”他有点促狭地问道,“今天是不是终于能准时下班享受一下了?”
“呃……”布加拉提有点不自在地应了一声。
“很明显。”乔鲁诺说,“你上次来的时候表情很苦闷,不像是来享受的,反倒像是来发泄的。”
他回忆着:“我在台上唱歌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这位客人是误闯进来的吧。’我这么想。”他当然不会说布加拉提侧身让路的时候昏黄光线打下来,将布加拉提笼罩其中,他像是被封进了一枚琥珀里,线条纤毫毕现地展现出清瘦笔挺的身姿,闪烁着动人光辉。乔鲁诺一点点体会着他唱出的歌词。
Yet i stare blankly at you sceraming’Save me!’
布加拉提往台上看了一眼。空白而又茫然的。
乔鲁诺莫名地想抢过纳兰迦的架子鼓重重敲下一个鼓点。
但我仍旧注视着你并大喊——请救助我。
“前段时间,是有点不顺。”布加拉提承认道,“所以可能表现得明显了点。”
“工作。”乔鲁诺轻轻吹了声口哨,布加拉提隐约又能看见他舌尖的银光。
“工作很累的。”布加拉提说,他不自觉地加重语气,像是要吓这个还没踏入职场的大学生。
“所以要玩啊。”乔鲁诺很快地答道,“布加拉提,你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bbq?这周末,人很少的,我们想在沙滩上吹吹风。”
贸然邀请别人去吃烤肉吗?布加拉提下意识觉得这个邀请太过冒昧,他和乔鲁诺只不过是在酒吧见了一面,顶多是乔鲁诺给他调了一杯酒,现在又偶然遇到罢了。他组织着语言想婉拒这份好意,但乔鲁诺的下句话却令他不得不吞下了拒绝。
“布加拉提就可以把我的手帕带过来了。”乔鲁诺虚虚地点了点他手里还虚虚握着的手帕,布加拉提意识到自己还攥着它,手指不自觉地捏紧了些。
“如果有空的话。”布加拉提说,他解锁手机,亮出自己的联系方式,“我会提前通知你的。”
接下来的几天都寝食不安。布加拉提一方面知道自己应该勇敢尝试新事物,并且还有还手帕这个正事,一方面上班上久了觉得自己的精力不足以支撑他去参加一个基本是陌生人的bbq。而乔鲁诺始终安安静静的,没有发过任何一条消息。这令布加拉提难以踏出第一步,于是布加拉提在期待和犹豫的心情中徘徊,最后决定靠一些摇滚视频来缓解焦虑。
周末的沙滩bbq基本都是玩乐队的,而布加拉提在此之前都没接触过这类型的人,于是他从网上找了几个播放量比较高的视频来看。
坐在他斜对角的阿帕基目睹着布加拉提的脸色渐渐从平静到难以置信,然后变成一片空白,最后布加拉提重重地叹了口气,把手机翻了个面,撑着额头盯着电脑屏幕。
“你最近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午餐时间,阿帕基买了杯咖啡坐到布加拉提旁边。他们现在坐在公司楼下的便利店里,布加拉提无精打采地喝着咖啡,手头还在打字回复一些工作上的消息。
“……没有。”他迟钝了两秒后答道,“嗯……只是最近在接触新的事情,有点惊讶。”
尽管他脑子里还在回放那个歌手翘起腿试图用牙齿演奏吉他,然后跳下舞台一把揽过旁边粉丝激情热吻的视频。他回忆起上次在酒吧见到乔鲁诺时,也是一堆男男女女围着,用欣赏渴望的眼神打量着乔鲁诺。乔鲁诺看起来平静从容,不过——他稍稍地设想了下乔鲁诺跳下舞台抱着谁热吻,觉得毫无违和感。但布加拉提想到了一个问题,接吻的时候舌钉会硌吗。但他很快悚然,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于是专心工作起来了。
这个礼拜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没给对方发任何一条消息。布加拉提依旧经常加班,错过好几天的晚霞;乔鲁诺则在酒吧继续陪纳兰迦发疯,他觉得自己就是在陪纳兰迦发疯,福葛……嗯,福葛不好说。乔鲁诺觉得福葛乐在其中。
但布加拉提有时会打开和乔鲁诺的聊天界面对着发呆,而乔鲁诺有时也会犹豫着要不要发一张夕阳的照片。他直觉布加拉提应该是喜欢这种生活气息很浓重的照片的,但他们关系还没亲近到那地步,所以两个人最后都还是沉默了。
直到周五乔鲁诺发了具体的消息过来,布加拉提看了会,摁掉界面,窗外夕阳斜坠。他盯着看了会,突然有种冲动,想跑到窗边去看看楼下的十字路口是否会有一个大学生模样,金发绿眸的青年站在那等着绿灯亮起。
……一些不合时宜却强烈的冲动。
周日傍晚五点半。令布加拉提松了一口气的是果真如乔鲁诺所说,来的人非常少,只有福葛和纳兰迦,而且纳兰迦一点都不怕生地凑过来像只敏锐的小动物一样仔仔细细观察他,然后大声宣布:“你比乔鲁诺好很多!”乔鲁诺在一旁翻烤着肉,闻言瞥了纳兰迦一眼:“我以为你记得,每晚包场的钱有一半是我出的。”
“但是你也很喜欢去嘛。”纳兰迦还嘴道,“而且不是说你人不好啊乔鲁诺,只是,你知道吧——”
纳兰迦的语言储备不足,只能手舞足蹈地比划:“你知道的,你很可怕。”
福葛抬头看了会纳兰迦的动作,痛苦道:“布加拉提对不起,他一直这样。”纳兰迦四肢扭曲地不知道在比划些什么,布加拉提粗看只觉得他像是在出演B级片里的僵尸。
——总而言之,乔鲁诺的这两个朋友为人不错,气氛也相当轻松,布加拉提站在乔鲁诺旁边一边帮忙翻面,一边随便谈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福葛有来有往地和布加拉提谈起了自己最近在做的一个项目,布加拉提有点惊奇地不自觉看了一眼乔鲁诺。乔鲁诺撒着烤肉粉解释:“他离家出走,决心要办个更大的公司买下自家企业然后让他老爸滚出办公室……总之,可能成功。”
好曲折的故事。布加拉提心想。
吃烤肉的时候为了解腻,他们又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了打冰啤酒。纳兰迦开了一罐,一本正经:“黑啤酒最难喝!”
“毕竟纳兰迦你还是小孩子嘛。”乔鲁诺揶揄他。
他们很少会谈起不高兴的事,纳兰迦一边豪饮一边大口吃肉,福葛看了一会叹了口气,不得不提前给他凉好。场面渐渐变成了福葛给纳兰迦夹肉,翻面继续烤,乔鲁诺和布加拉提坐在一旁喝酒。
但没过多久纳兰迦就抓过叉子狠狠一敲,摆了摆脑袋,试图扭出一个万众瞩目的歌手的姿势。福葛一时不察,纳兰迦瞬间逃脱他的掌控站到椅子上,凑近易拉罐口深呼吸。
“纳兰迦开始发酒疯了。”乔鲁诺侧头对布加拉提小声道,“我们可以去散会步,福葛会帮忙醒酒的。”
“好。”布加拉提回味了下嘴里的苦味,后悔自己没带一瓶可乐过来。
这一带的海滩时常有人来,所以打扫得干干净净。一条搜救犬正在沙滩上飞奔,爪子带起无数的飞沙。
“我还是头次喝黑啤。”布加拉提站起来跟着乔鲁诺离开,“有点苦。”
“我喜欢用啤酒兑其他酒喝。”乔鲁诺说,“这样会好喝一点。”
“嗯……课下主业是摇滚歌手,副业调酒师?”布加拉提问道。
“我不是摇滚歌手。”乔鲁诺耸肩,“我什么都会唱一点的,布加拉提。”
他们现在走得离福葛和纳兰迦远了,乔鲁诺声音大了些:“我上次和你说过,纳兰迦有个音乐梦——嗯,”乔鲁诺点开了收藏的几个视频放给布加拉提看,“纳兰迦喜欢这种。”
布加拉提低头看了一眼,惊奇地发现这就是他前两天在看的摇滚视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纳兰迦有段时间真的信能用牙齿弹吉他,还坚称他可能需要点飞叶子来刺激灵感,当然被我和福葛教训了一顿。”乔鲁诺也低着脑袋和布加拉提一起看视频,声音里带着笑意地问道,“是不是很笨?”
纳兰迦此刻还在背后极具戏剧感地配音:“福——葛——你不能抢——我的——!!!”他的声音拉得极长,一波三折地制造着余韵。
布加拉提别过脸没回答他。
“布加拉提真是个好好先生。”乔鲁诺配合地收起手机,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再走一会吗?”
“除了摇滚,你还会唱些什么?”布加拉提问道,他费力地在脑子里搜索一些音乐名词,“rap?”
“会的。”乔鲁诺说,“不过我觉得在这时候唱不是很好,有点浪费。”
他没说浪费什么,只是轻轻地哼唱起来。这是他们都熟悉的意语,布加拉提安静地听着。
“Fammi guardare le mie rose
让我观看我的玫瑰花
Arrampicarsi fino al sole,
ora che piove…
在下雨之际,它们直向太阳延伸
E l’alba verrà fino a me,
而日升将会降临到我这儿
si, arriverà anche per me
是的,它也将会为我而来
e quando verrà lei mi dirà:
当它到来时,它会对我说
ero già qua, io ero già qua.”
我已经在这,我已经在这
无需多问。布加拉提已经知道乔鲁诺说的浪费指的是什么了,不要浪费这个好夜晚。夜晚的海边更适合一些抒情歌曲。舒缓的,温柔的歌曲。听起来深情款款。
“一个问题。”布加拉提踢了一下小石子,海水哗哗,借着月色他能看见海滩上被海水冲刷出来的树枝型纹理,他突然想起前段时间被他的疑惧给打消的疑问,“你的舌钉……接吻的时候会很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