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礼濑真宵社畜设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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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果

 

 

新宿西武线的站台在早高峰时总是挤满了人。上班族们摩肩接踵，穿着大同小异的西服套装，背着规格相似的公文包或双肩包，像巡游的鱼群一样浩浩荡荡涌向站台。

今天的独步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工作日的通勤，休息日的加班，独步毫无例外，总是要踏上这条宛如复制黏贴的上班路。然而上班的痛苦，却也是同样地复制黏贴过来，挤满了独步睁着眼的每一个瞬间。

今天的独步，身上的苦闷自然又加上了新一天的分量。

他昨晚一直在做噩梦，睡眠很差。本来下班回到家已经是夜里一点半，但因为今天有早会，他做PPT一直做到了三点。早会意味着要更早出门，在仅有的三个多小时的睡梦中，他还在被秃头课长骂着改报告。

独步半合着眼皮，走得摇摇晃晃。他觉得自己拎不动装着笔记本电脑的包，甚至承受不了西服外套的重量。啊，好想就地躺下，好想……

独步感觉现在的自己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以至于他撞到前面的人时，一时间愣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

对面音色高昂的致歉声刺着独步的耳膜，他反应了过来。

“抱歉！对不起对不起！！撞到您了！”

“噫！不不不！肯定是我的错！！是我挡了您的道！对不起！”

“不是那样！是我迷迷糊糊撞了您！绝对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对面的青年男子一边喊着，使劲弯腰鞠躬。独步在这方面可不想认输，他把腰弯成九十度，一边大声道歉。

楼梯口的人群嫌恶地避开他们两人，就像跟着鱼群队伍时遇到了两块缠满绿藻的大石头。他们根本没理会大石头在做什么，只气恼通行的道路因为这两个对着鞠躬的人而变窄了。

“咚！”

 一声巨响在两人之间响起，眼冒金星的独步抬起头来，才看清了对面那个同样揉着脑门的青年。

“啊！对……”

异口同声地把道歉吐出来半句，两人面面相觑，哑然失笑。

扎着深紫色发辫的男子好像被撞得更疼些，他愁苦的眼角下，已经流下了两行泪水。

“您……您没事吧？”

独步缩起肩膀，探头小心询问。

“……是我的错呜……我这种丑陋愚蠢的生物，给您添了麻烦！”

青年边哭边说。他作势又要弯腰，被独步一把抓住了手臂。

“虽然对不起，但上班要来不及了！”

“噫！！！”

青年如梦初醒，反手抓住独步一路狂奔。还好，赶在电车门合上之前，他们填上了门里面最后那道缝隙。

“赶上了！”

“赶上了呦！”

挤在密不透风的沙丁鱼罐头里，脸贴着门的两条人形沙丁鱼一边大喘气，一边互相对着口型。独步和青年贴身挤在一起，脸和脸之间只有最多五厘米的距离。他发现那青年长得有点特别。

他有一对青瓷色的瞳仁，八字眉带着天然的愁苦，嘴角下的痣却又有几分妖冶。但他的脸却有一种奇异的美感。他的身高和自己差不多，身材可能更瘦一些。他的衬衫领子洁白挺括，领带结打得完美无缺，一看就是个手巧的人。明明是个漂亮的男人，他却挂着哀伤的黑眼圈，和自己在这方面倒是颇为相似。

到站有人下车，独步和青年往里面挪了一点。但因为新的人上了车，把他们挤到了电车中间面对面的姿势。青年的脸色惨白，被后面的人群挤得很不舒服的样子，独步看在眼里，在急刹车时适时抓住了青年的手臂。青年吐出口气，露齿对独步笑了笑，轻声说了句“谢谢”。

如果是陌生人，挤成这样面对面的样子，独步也可以做到完全无视。但青年尖锐的牙齿和眯起眼睛的笑容，让独步的心仿佛被揉搓了一番。他想和青年说说话。

“公司……很忙吧？”

话到嘴边，独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挤出来这么一句寒暄。

青年眨了眨眼。

“我曾经有个苹果……”

“什么？”独步以为自己听错了。

青年又笑了笑，独步才明白他可能想用自己独特的方式来回答自己的问题。

“我有个苹果，放在办公室桌子的角落。那还算是个像样的苹果，新鲜诱人。可是我每天都被一堆工作拖来拖去，最后就把那只苹果忘了。

“这件事是多么古怪……一件东西明明就在眼前，你却能把它忘记得干干净净。直到有一天加班到深夜，我饿急了，意识到那里有个能吃的东西。

“我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抓苹果。苹果的外表依然鲜艳，但好像附上了一层灰尘。我刚把它拿到面前，它就在我手里破碎了。

“苹果的内里已经烂透变质了，它只有外表还看似光鲜，只是那样立在桌上，仿佛安然无恙一般。

“我觉得我啊，就像那只苹果一样。”

那双好看的眼睛眨了眨，目光变得冰冷而黯淡。独步心里的那块面团，被拍来甩去，又被压得扁扁的。他想象着面前的青年和自己一样，被这毫无希望的日常榨干，被日复一日的劳苦吸取掉人生的汁水，在人群中渐渐陷入绝望。那些心灵手巧又敏感的人，也许反而会扭曲自己太多，最后坠入到黑暗中去。

“您……有没有什么希望的事吗？”

“我这样卑微无趣的人，有时会去演唱会，看看年轻的孩子们唱歌跳舞。可是最近总没有机会去了。还有，公司把我分到了一个新的小组，今天就要正式转岗。一想到要和三个不认识的人共事，我害怕极了，所以刚才在车站走路一直迷迷糊糊的。”

趁着到站车内松动了点，独步伸手到自己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来。他把苹果递给紫发的青年，看对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我正好有一个苹果，”独步解释道。“现在是您的了。”

“噫！那只是个……我心血来潮想说出来的事而已，您自己的苹果不用给我。”

“苹果是我青梅竹马的同居人给的，”独步有点难为情地笑了笑。“他很细心，不知什么时候塞进了我包里，我出门才发现。”

“真好啊！”青年感叹着。“那更不应该随便给我这种人了。”

独步斟酌着词句。

“我想说……其实有些人和事就像这只苹果一样，看起来毫不起眼，却让我觉得就算像具尸体一样挤在人群中，也可以变得值得。

“我没有朋友，但我只要回家，就总能等到他的笑容。我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底层职员，但我咬到新鲜的苹果时，就想着要活完这一天。

“您收下吧，就当成一个希望收下来。说不定您的新同事们，有一天也会成为这样的存在。”

青年把苹果握在手中，他的眼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谢谢您……对不起……谢谢您，观音坂先生，”他读着独步胸卡上的名字。“我叫礼濑真宵，谢谢您的苹果，可是我就要下车了。”

“记得今天就把它吃了！”

独步朝青年挥了挥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