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真题解析】《永不消失的电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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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电波》是612去年的一道简答题,这也是近年来考试的一部热点舞剧,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一部“新剧”,也不仅仅在于其获得无数的奖项与赞誉。回归到作品本身,这部舞剧本身从编创到舞蹈语汇等方面,都做到了精益求精。今天,咱们从三个角度,来给大家分析这部《永不消失的电波》。
角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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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电波》的艺术表达
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是由上海歌舞团继舞剧《朱鹮》之后倾力打造的我国首部谍战题材大型舞剧。在 2019 年 5 月举办的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上,该剧一举夺得最高奖“文华大奖”,不久前又将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收入囊中。该剧自 2018 年 12 月试演以来获得了社会各界广泛好评,经常出现一票难求的盛况,在第十二届中国艺术节上更是大放异彩,在全国文艺界掀起了不小的“电波热”。改编自同名红色经典电影的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以下简称《电波》),用紧张且富有悬念的故事结构,简洁而颇具上海风格的现代化舞台,诗意却又激动人心的肢体语言,让这一红色经典重新在舞台上大放异彩。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取材于李白烈士的真实事迹。李白曾是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地下党联络员。他在上海潜伏了 12 年,也在敌人的刀尖上行走了 12 年,就在上海解放的 20天前被敌人杀害,年仅 39 岁。该剧在尊重史实的基础上进行了大胆创新,时尚的色彩、红色的精神、浪漫的情怀、谍战的氛围等元素,通过舞剧高密度肢体化语言表现了出来。同时,随着舞者们的动态将石库门、弄堂、马路、报馆、旗袍、裁缝铺等老上海城市特色原汁原味地呈现于舞台之上。全剧用高度的凝练叙事结构、唯美的舞台意象表现,为我们奉献出了一台优秀的主旋律舞台艺术作品。一、改编与创造——戏剧性与舞蹈的完美结合雨夜的上海街头,浓雾笼罩,漆黑的夜色中没有一丝光亮,只有打着黑伞匆匆而过的路人。大幕拉开,裁缝、报馆职员、纱厂女工、黄包车夫、街头卖花女……人们行色匆匆,电梯上下穿梭,谁是黑暗中的明星?谁是暗藏着的对手?又是谁在做着隐秘而伟大的工作?表面上平静如水,实际上暗流涌动。特定的舞台情境在大幕拉开时便将观众带入到了那个白色恐怖的年代。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虽改编自经典同名电影,但却独创出了全新的舞台语言。全剧采用极简化的叙事手法,在保持故事主线不变的前提下,以李侠、兰芬夫妇智取和发送情报、战友们的牺牲、敌特的追捕等为叙事线索,用舞蹈化的外在动作作为剧中人物的语言和情感表达,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传递抒发出剧中人物的内心世界,将富有人性、温暖而又坚强的英雄形象呈现在观众面前,为隐秘而伟大的隐蔽战线英雄谱写了一曲赞歌。舞剧借助戏剧性与舞蹈完美结合的戏剧结构,用悬念重重、丝丝紧扣但又宁静有力的重头戏将全剧串联起来,动静结合,张弛有度。同时,舞剧注意在细节上做了诸多调整,使之高度契合舞蹈艺术的规律。正如中国舞蹈家协会主席冯双白对这部舞剧的评价 :“这部剧将戏剧和舞蹈很好地结合在一起,达到了示范性的高度,完全可以被写进舞蹈学院的教科书。剧中巧妙空间的变化、大胆的设计和敏感的捕捉,展现出当代舞剧创作的美学新精神。”舞剧,说到底其本质还是剧,也就理所当然地应该具备作为剧的一般特质。清代戏曲理论家李渔在《闲情偶寄》中讲到戏曲创作时,强调“结构第一”,并提出“立主脑”“脱窠臼”“密针线”“减头绪”等观点,这在《电波》中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全剧既有紧张度极高的报馆抓人、雨夜追捕、裁缝店搜查、真假黄包车等节奏紧张的舞蹈段落,又有夕阳下的旗袍、团扇舞、夫妻二人回忆的双人舞等节奏舒缓的舞蹈段落,让观众既感受到了地下工作的惊险与紧张,又看到了他们作为普通人内心温暖柔软的一面。李侠、兰芬夫妇二人从工作到相爱,再到孕育希望,从《渔光曲》中款款走出了穿素淡旗袍的兰芬,拿着蒲扇在等待丈夫归来。至此,一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恨、有坚强有柔软的英雄故事展现在观众面前。通过高度提炼的戏剧结构和简洁凝练的舞蹈语汇,《电波》把埋藏在每个观众心里的红色基因都触碰、激发出来,产生了巨大的情感共鸣。在黑暗中,正是他们的奉献、牺牲与坚持,是他们的信仰与信念让我们看到了光明与希望。二、融入与化入——海派元素与红色文化的利用与升华上海,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和地缘格局、独特的文化背景和市民构成,不仅是孕育海派文化的土壤,更成为近代以来红色文化的发源地。长期以来,海派文化元素和红色文化基因在上海这片土地上相生相伴,相辅相成,在时代的洪流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至今仍然散发着光辉。在《渔光曲》悠扬舒缓的背景音乐中,一副老上海的生活画面徐徐展开,既有弄堂生活的烟火气息,又结合了海派元素的文化内涵。素色的旗袍、温婉的女子、精致的发髻、圆润的团扇、卖花姑娘的吴侬软语,石库门、弄堂口,黄包车、报馆,这些海派元素被艺术家们很好地利用到了《电波》的创作过程中。海派元素我们并不陌生,近些年来频频出现在舞台和影视剧当中,但却没有真正融入化入其中,没有能够真实地反映出海派文化的实质和精髓,仅仅是作为符号的简单堆砌和滥用。《电波》则不同,不仅将海派文化最质朴的优雅巧妙融入化入并真实地传递出来,形成了独特的海派气质,如剧中最优美的团扇旗袍舞,一群优雅的上海女子在黄昏的弄堂口手持团扇亭亭袅袅地走来,彰显海派文化的精致,同时又在情节发展上起了重要的推动作用。海派元素的美学特征,在本质上应该是精致优雅的东方之美,而不是通俗印象中简单化的百乐门、浓艳的旗袍卷发、霓虹灯等。《电波》将海派元素的美学特征发挥得淋漓尽致,它选取的场景地点都是具有老上海特色的,弄堂口、裁缝铺、报馆,特定地点中凸显了老上海的独特风情,配合化繁为简的舞美设计,将舞台上的演员全部化入到了剧情之中,源于真实却又高于真实。相较于当下海派元素的滥用,丢在篮子里都是菜,《电波》在海派元素的使用上精准地捕捉到了上海气质的精髓和内涵。剧中女子团扇舞所穿的旗袍,并没有选择浓艳的颜色,而是用青灰色,淡淡地出现在夕阳下的弄堂之中。这是一种干净的优雅与恬静,象征着革命工作者内心的平静与淡定,他们是具有生活气息的人,他们所向往和为之付出牺牲的恰恰就是这种生活的宁静,他们用自己的牺牲为我们换来了生活中的一餐一饭,让每家每户都能支起一个安静的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火炉。三、视野与创新——新时代主旋律作品的创作启示“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永存。”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的成功无疑带给我们很多启示,为我们进行主旋律作品创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范本。这种示范意义至少来自两方面 :一是选材视野,二是创作方法。一段时期,受惯性思维影响,我们对主旋律创作并没有全面准确的理解和把握,一度出现选材单一、重复、扎堆现象,思路无法打开,表现出选材窄化的倾向。这既不利于舞台艺术百花齐放局面的形成,也不利于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多层次、多元化精神文化需求。如果选材上的窄化倾向长期存在下去,势必会造成主旋律作品在思想和艺术高度上的自我矮化,毕竟在没有足够宽度支撑的高原上是难以崛起高峰的。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在我们惯常关注的主旋律题材范围之外尚有一片更为广阔的艺术天地等待我们去开垦、去耕耘、去收获。实际上,无论是历史的沧桑巨变、时代的高歌猛进,还是百姓的家长里短、群众的喜怒哀乐,无论是严肃厚重的,还是轻松活泼的,都应该成为文艺表现的对象。只要是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弘扬真善美、鞭挞假恶丑,表现人类共通情感,讴歌生命永恒价值,都可以而且应该纳入我们选材创作的视野。具体到《电波》,在选材视野方面带给我们的启示更多的在于哪些传统文化和革命文化可以纳入我们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的创作视野。实际上,近几年,山西文艺工作者已经在这方面进行了积极探索,如刚刚获得第十五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的舞剧《吕梁英雄传》,近期首演并获得广泛好评的舞剧《打金枝》,刚刚开机的电视剧《咱们村里的年轻人》等,都是这方面的有益尝试。回望我们熟悉的优秀作品会发现,无论是京剧《锁麟囊》对人生况味的深入描摹,京剧《将相和》、晋剧《打金枝》对家国情怀的情境化、生活化抒写,还是豫剧《程婴救孤》对传世经典的再挖掘,抑或是昆曲《春江花月夜》对传统文化的致敬式阐释、淮剧《小镇》对人心人性的震撼拷问、话剧《柳青》对“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当代思考,包括《电波》对红色经典的创造性转换、创新性发展,都是在题材丰富基础上开展的艺术创造。从创作方法上看,《电波》作为一部红色经典,在创排上并没有局限在简单地用红色文化元素等符号性的象征来表现一个时代印记的惯常思维之中,而是用一种优雅的、温暖的、人性化的旋律与节奏艺术化表现人的情感与内心的信仰。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的,“我们不乏生动的故事,关键要有讲好故事的能力。”《电波》没有时时处处刻意去标示、突出主旋律符号,而是在精致优雅的上海气质中,让人时时刻刻感受到奔流不息的红色热血——红色的围巾、小裁缝的牺牲,包括雷鸣闪电和倾盆大雨都在不断地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红色涌动、激情澎湃的革命时代。让舞台上充溢着爱和信仰,让爱和信仰彼此交织升华,化作荡气回肠。结尾,在黎明即将到来的黑暗中,烈士生命的电波伴随着大家的扼腕遗憾渐渐消失在舞台,而信仰的电波却永远回荡在观众心头,让今天的人民更加珍惜今天,珍惜当下。舞剧用充满现代感的视觉表达,用符合现代观众接受习惯的方式,将革命故事讲述得令人感动信服,获得了不同年龄、不同阶层观众的喜爱。相反,那些简单图解、直接拼贴,概念化、标签化、标语口号式的主旋律作品,不但无助于观众的理解接受,甚至会适得其反,会引起观众的反感和排斥,会倒掉观众的胃口。相信,具有现代意味,集故事性、观赏性、时尚性、现代性等于一体的新时代主旋律作品舞剧《永不消失的电波》,会给我们的新时代主旋律创作带来新的启迪。
角度2
《永不消失的电波》的编导艺术
如果说,讲故事的人将自己的声音借给他人的经验,那么,舞者则是将自己的身体借给故事或者问题。韩真和周莉亚两位编导,从《沙湾往事》开始,在多部舞剧中郑重地实践起“讲故事”的能力。在她们眼里,舞剧的编导,就像电影的导演,是一个特别全面、系统的事情,想要统筹整体,首先要从对抗中建立起信任—对故事的信任、对讲故事的人的信任。舞剧故事的萌芽,根植于这信任的土壤。故事不是停留在剧本上的文字,也不是所谓的“文字转换为肢体语言”的动作集合。故事来自于符合逻辑的人物形象以及人物之间的关系,关系才能构建故事,没有关系,人物将孤立无援。韩真和周莉亚在创作前期带领舞蹈演员一起去创造人物,给每个人物设计简历年表,“了解”人物的前世今生,“侦破”人物之间的来龙去脉。当人物的时间线完整覆盖了舞剧所需,甚至延伸到舞剧之外,才有可能圆满完成 “历史”的逻辑,才有底气去建立人物的“留白”空间。在中国艺术中,有“计白当黑”的法则,黑白价值等同。每落一笔,不仅是留痕,也是划分界限。所以,优秀的创作者更懂得要有意识地修炼“控制力”。韩真和周莉亚自合作之初,就显露出默契的优势,这种优势让创作的“控制力”更好地发挥出来。两个人的方法是演对手戏,检查各种失误,再修改……自己信服,才能引领起众舞者的投入。比如《永不消失的电波》(以下简称《电波》)中革命情侣永别这一段,在不同历史时期下的各种形式的作品中有完全不同的表达。如果忽略艺术形式的表达限制,最终是情感传递方式和时代心理认同在指挥着艺术表达的变化。是“大手一挥—你走”,还是“吻别不舍—你走”?两位编导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革命战友,亲密爱人,千钧一发,生死永别—斩断了千言万语,词库已空,没有合适的语言可用在此情此景、此时此刻。能让两个人统一意见行动一致的,只有共同的价值观和利益 :家与国!没有国就没有家,国为先,必须走 ;没有千万家庭也无以成为国,家是根,有了家才有延续的希望,也必须走 ;为了孩子,为了家国的明天,怎么都得走。这个逻辑,几乎无可辩驳地超越了个人生死和人间情爱。李侠把箱子递到兰芬手上,捧起兰芬的脸,无语凝噎地告别,潜台词是一连串暗号组成的逃生路线。兰芬分明意识到,这逃生路线里没有李侠,因为所有的暗号只能用一次。兰芬在情感上是抗拒离开的,但理智在催她分秒必夺。到这里,所有的细节都是真实可信的,人物的情绪积累极像昆曲的滋味,雅致里包含着危急,但不露半分慌张,缓缓而行,拾级而上,登临高处时已经酝酿了不可抑制的波涛,成就了李侠和兰芬决绝裂帛的英勇举动。然而,编导并没有在这个情绪高点任性宣泄,依然有力地控制着核心力量,让人物情绪缓缓地释放着降落、回归 :兰芬拉住李侠,两个人都不说话,轻轻地过去,像平时一样拍拍衣服—情感基调从革命同事回归到爱人日常。李侠回头的时候,是笑着的—依然控制着……仿佛是宫二和叶问的最后一面,没有激动人心的高潮,只有无声爆发的平静。此时,观众早已郁结在心的团团迷雾不可抑止地升华为泪水。在阴雨连绵无三日晴、电梯逼仄人心难猜的压抑黑暗中,有品格的文化人手无寸铁只能以智慧争取时间,乃至不惜放弃宝贵生命,为了什么?就为了子孙后代能过上安宁的生活,《渔光曲》可以悠扬地再次响起,旗袍依旧优雅从容……观众无法不为之动容,情感奔流直下,顺理成章,而且念念不忘。浓重笔墨所铺陈的环境描写,确有历史依据可循。服装发饰也非想当然,编导团队查找了大量文献,最美丽的林徽因和最时尚的张爱玲都留有图片和文字,记录了当时女性的发髻高度和样式。仔细观察,旗袍也并没有亦步亦趋王家卫的低奢绮丽,而是透露出上海人熟悉的日常、实用、雅致。处处可考,但又并非处处写实。宋人山水皴法,皆来自画家对不同地域山川的描摹,但是山川河流的组合排列则吞吐于画家心胸,运筹挥发。这就是艺术创作之精彩、之绝妙、之无限引力。山水画无“三远”,无以令人卧游。同理,如果李侠在报馆听《夜上海》就显得画地为牢,而《渔光曲》不仅符合文化人的品味和形象,更是上海人所耳熟能详的,词曲的意涵如石子入湖般泛起涟漪,久久不息。更巧妙的是连绵多雨,既符合城市气候特征,更透露出笼罩于人的压抑、焦虑、危急等混杂无序的综合感受,进而衬托出男女主角身处阴暗世界不懈追求光明的可贵,坚毅的决心成为信仰的力量,毫无假大空,而令人信服。至此,重要的是氛围带来的感觉,运用声光电触发起观众的意象感知,远比刻舟求剑般的喷洒真实雨水有效。形似,但更重写意,才会有神韵飞起。两位编导能有效调度起通感的力量,点到为止,恰如其分,有力拓展了黑白空间,在虚实之间产生了强大的张力。约翰 · 伯格曾说 :故事不依赖于任何思想或者习惯的固定保留剧目,故事取决于它跨越空间的步伐。在这些空间里,存在着故事赋予事件的意义。这种意义绝大部分来自故事中的人物和读者之间共同的渴望。讲故事的人的任务便是了解这些渴望,并将它们转变成自己故事的步伐。在《电波》里,我们看到了人物在故事里自然生长,各自去吸取周围的养分,互相辩论存在的逻辑。两位编导以永恒的人性支撑起故事跨越了时空,让人物在今天仍可被认同、被深深地理解,因此故事也迈出了自己的脚步。人物生长,关系繁衍,两位编导适时拿起了审美的标尺进行修剪。韩真和周莉亚在合作前已各自积累了不少好作品,观察对比前后作品,能强烈感受到二人始终注重表达对美的理解。她们说,这是源于大学时期接受的教育,“真正的老师,是教你对美的理解”。良好的基础和长期的实践,让这种气质更加明确地显现出来。《沙湾往事》里有饱满的岭南风物,《杜甫》里有贵妇丽人行、宫女僵尸舞、昏臣蛀虫舞……给人留下的印象不仅有美轮美奂,也有触目惊心的绝望,编导以精准、细腻的质感,建立美,也打破美。因此,很多精彩段落不仅符合了观众对此情此景的想象,也极大地拓展了观众的想象空间。有评论认为,“唯美”是女性编导的特长,但女性编导同时也需要兼顾男性的心理表达。这种观点将“美”局限在视觉感官层面,并且将“粗糙”默认为一种风格,掩盖了创作者的不负责任。因为,美不是男女心理角度的差异,而是创作者之间艺术能力的差距。韩真曾创作过一个群舞作品《八女投江》,当 13 岁的小女孩以微弱之力反抗导致必然的失败后,姐妹们挽起手走向冰冷的江水。这一段,完全符合鲁迅曾说的悲剧就是“将美的东西撕碎给你看”。事实逻辑是她们没有子弹了,不甘投降而选择投江 ;人性逻辑是最不该面对战争的人面对了战争,刚刚绽放的青春却无奈凋零,让观众分明感到—美的东西再也不能回来了,姐妹们转头时的笑容灿烂无比,再次加强观众的印象,记住这份笑容,记住是什么毁了她们。没有杀戮也见残酷,没有血腥也见痛苦。在含蓄中酝酿着力量,这也是中国艺术的气质,并不是性别的差异。同样,在《电波》中被称颂的旗袍,不仅表现了上海的地域风貌,还有编导更为恳切的提醒 :革命者前赴后继,是为了后方的家人安宁幸福地生活着。韩真说,“当你找到一种气质,你有一种能力让它不仅呈现出一种风采,而是在一个片段或者一个点上,折射出多种层面的时候,它在剧中的呈现才不会显得那么孤立的存在”。近年来的舞台上,美常被误认为“精致”“舒服” 的代名词,也常被“华丽”“朴实”等词语所修饰,因此常见斥巨资打造声光电服道化,挖空心思营造视觉效果。这种美,还停留在感官层次。也有编导开始注重意象和戏剧性,努力提升舞蹈的表现层次,仍令人觉得差点什么。因为舞蹈艺术的语言—肢体语言被看轻了,语言美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也无法获得持续的发展。当然,舞蹈不是最早面临这一难题的艺术形式。书法艺术在魏晋时期已达到高峰,后人并非不想突破,但是汉字的字形结构限制了笔墨的轨迹运动,就像人体的尺度限制了肢体的轨迹运动。舞蹈和音乐一样在线性时间上呈现,却没有乐谱可供反复视唱 ;和书法一样受到运动范围的限制,却没有平面作品留存观赏 ;所以,舞蹈若想赋予时空以价值和意义,只能紧紧抓住每一个转瞬即逝做到最恰当的呈现,包括清晰、简洁、具体、准确、连贯、完备、谦逊等等,这是修炼语言的最基本要求。多年来,一直有声音批评舞蹈教育重技术不重艺术。事实上,我们的舞蹈,在技术上还没有整体走上高原。这种声音将技术和艺术简单二分,很容易把技术局限在肢体范围内讨论,把艺术神秘为高深莫测的东西,进而不断拉大两者之间的距离,令舞蹈语言作茧自缚。追溯源头,“技术”一词,来源于希腊文,这个词意味着“艺术”。苏联钢琴演奏家涅高兹在教学中明确提醒学生,“技术的任何改进就是艺术本身的改进”。的确,技术不是局部性概念,是全部的、系统性的概念。韩真和周莉亚两位编导的“导演说”已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编导要掌控的不是剧本和舞姿的结合,是全部。因此,也就不存在所谓的从“文本语言”到“动作语言”的转换。从一开始,就是以轨迹运动、空间面向的思维去考虑如何讲故事。两位编导回忆第一次感受这种“技术”的震撼,是大学时观赏蒙特卡洛舞团的演出,“脚下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给她们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这种“干净”成为了她们日后对作品的追求。她们把这种精确带到自己的作品中,并且通过各种方法、手段帮助演员提高这种技术能力。特别是一些心理活动、无声之处,她们设计了充分的潜台词与演员反复讨论,因此演员能够将微妙的心理传递给表情和身体动作。两个人像关注工艺品一样,关注作品的“品控”,让视频中呈现出的缓慢度和流畅度精确到分秒不差。可见,美的创造,不是平面的、感官的,是立体的、有机的、触及精神、撞击灵魂的,美是一种尺度,在人类的感知深处与心理值域相协调着,优秀的创作者们毕生都在追求更宽广的尺度表。而观众呢?不能总以 “葛优躺”的姿态要求所谓的“深入浅出”“平易近人”“雅俗共赏”……甚至横加指责要求作品必须符合自己的逼仄狭窄尺度才算优秀。舞蹈艺术是生命的力量,转动、节奏、秩序,是理性的高度凝聚和醇化。舞蹈具有先天优势,去丰富关于美的尺度系统。对舞蹈的认识有多深,创作的价值就将有多大。舞剧《电波》颠覆了很多固定思维和标签化的印象。周莉亚认为,“又怕这,又怕那,做一个平庸的东西来干吗?就算不被承认,也会让大家去讨论和思辨,那它就是有价值的。”她们希望去做有价值的东西,而不只是被承认的东西。如果说,有人能够真正从艺术家的视角理解这种努力挣扎的本质,那很可能只有艺术家的同伴。比如韩真和周莉亚这一对伙伴,作为同行,她们可以从挖掘新的创造潜力和建立新标准的过程中获益良多,这是作家包括诗人、批评家们难以达到的境地。同样获益的还有众多优秀的舞蹈演员,他们比戏曲演员更为紧迫地面临着体力日渐衰退的现实,却难以掌握在有限的舞台生涯里遇到好作品的机会,无论 A 角 B 角,独舞群舞,但不是“伴舞”。好的作品,是对舞蹈演员的尊重和珍视。两位编导正在用自己的实践,保护着演员的价值,抵抗边缘和萎缩。当贝聿铭用玻璃金字塔连接起 13 世纪的卢浮宫和现代世界时,世人感叹建筑师的举重若轻。舞蹈编导创作舞剧,也像建筑师一样,竭尽所能,运用一切,让一段时空富有意义。正如意大利建筑师伦佐·皮亚诺(Renzo Piano)所言“重要的不是技术本身,而是因为它赋予了你做决定的自由度”。中国人喜欢用“游于艺”表达挥洒自如的创作,一个“游”字即暗示了积累的作用。白毛浮绿水,已是功夫 ;若要红掌拨清波,非得有源头活水不息奔流,最终汇合为江河湖海,任凭翔跃遨游。中国艺术之江河流淌千年,时有新支汇入,也曾涨落起伏,但从未间断主流发展。而传入周边国家后,尽管被保护得很好,却也因缺乏根源活力,而渐渐走向了精细循环的支流,比如日本茶道。这是常被忽视和误解的一种情况。因此,我们不要低估曾经拥有并可深度挖掘的文化经验的重要性,因为这是我们成长的历史,也是维系我们自己的根脉。不要以别人为样板,而是必须构筑自己。重新敲开中国古典文化的大门,去寻找更开阔的艺术视野,去点燃更深刻的人性理解,无论创作者还是观众,都有这样的任务,也是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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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消失的电波》的审美意象
2019 年是中国舞台艺术的阅兵之年,因为第十一届全国艺术节在上海隆重举行。数十台精彩纷呈、风格各异的舞台剧作品在沪上演。同时,这一年也是中国舞剧的丰收之年。在十部“文华奖”获奖剧目中,舞剧类别斩获三席,为所有获奖剧种之最。而在这三部摘得文华殊荣的舞剧作品中,《永不消逝的电波》更是获得了艺术价值和市场口碑的双丰收。时至今日,每每该剧上演,依旧还是一票难求。创作一部优秀的作品很难。创作一部受业内同行认可的优秀作品,更难。创作一部被业内认可,同时又兼具很强市场价值的作品,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不客气地讲,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成功,在近几年的中国舞剧演出市场中堪称现象级。在为之欢喜的同时,适时地总结其成功的经验,寻找到其成功的内在原因和规律,对艺术工作者来说,意义重大。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之所以取得成功,主要归功于该剧打通了艺术作品与观众之间的审美通道。一部戏剧作品所具有的价值是多样性、多角度的。而其中最重要的,一定是审美价值。观众对剧目进行观赏的过程,也就是进行审美行为、获取审美价值、满足审美欲望的过程。换言之,一部戏剧作品,对观众审美诉求满足的程度高低,决定了这部剧目能否成为一部让人喜欢的作品。其实,观众在对一部戏剧作品进行审美行为的过程中,大体上有这样几个方面的审美诉求———情节审美,情感审美,视听审美,哲学审美。那么作为戏剧创作者对所创作剧目的雕琢打磨,其目的就是打通艺术作品与观众四个审美诉求之间的通道,使得观众能够最酣畅、最丰沛、最舒适地得到审美体验。一部作品,如果能够很好地打通一条与观众之间的审美通道,那么它的审美价值就有了被接受的可能性,起码可以称为是一个及格的作品。如果能同时打通几条与观众之间的审美通道,那么则可称之为是一部优秀的作品。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的成功,恰恰是与观众打通了多条审美通道,满足了观众多角度的审美诉求。一、情节和审美在戏剧作品中,对观众情节审美的满足通常是靠叙事作为基本手段来实现的。观众看戏,首先要看一个故事,这便是所谓的情节审美诉求。叙事手段越清晰,观众越容易看懂、看明白。情节越跌宕,观众的情节审美欲望就越会被满足。所谓叙事,其实是在观众的大脑中进行信息量的灌输与更迭。一部作品,观众接受到的信息量越大,那么叙事内容也就越丰富,情节审美也就越“过瘾”。但是坦白讲,作为一部舞剧,叙事并非其“擅长”之处。相较于话剧、戏曲等艺术形式,由于舞剧没有“语言”这一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所以其信息量的传递和更新能力是较弱的。所以在我们过去的概念里,通常舞剧的情节会较为简单化、简练化。创作者也会把更多的精力放置于意境的营造和情感的抒发上。但是,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则打破了人们对舞剧叙事能力的固有认识。明显能够感受得到,创作者对于叙事是用心研究和打磨了的。首先,从剧本结构的角度,创作者有意识地对叙事节奏进行了规划,使其更适用于舞剧形式。通常我们说戏剧叙事讲究“起承转合”,而《永不消逝的电波》则有意识地将其中的“起”和“承”进行了延长。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让观众能够在没有语言信息帮助的状态下,更舒适地进入情节,更准确、更全面地了解故事的基调、人设、时代背景、人物关系以及规定情境。全剧的上半部分节奏是相对舒缓的,观众能够在相对较慢的情节推进中,尽可能全面地接收到背景信息量,从而为情节的发展打下一个坚实的观剧基础。而该剧的后半段则明显加快了叙事节奏。这是因为有了坚实的“起”和“承”作为基础,相对快节奏的“转”就不再是问题。在观众对人物关系和规定情境完全了解的基础上,快节奏的情节推进已不会使观众迷惑,没有语言也不再是问题。可以说,这一系列的叙事节奏安排,是为这部舞剧专门打造的,它最大限度地克服了舞剧叙事上的短板,让观众轻松舒适地进入剧情、接受剧情变化。另外,虽是舞剧,但该剧大量地借鉴了话剧的排演手段和技法。将一些在话剧中屡见不鲜的手段,如“倒带”“定格”“平行时空呈现”“跳进跳出”等,合理有效地运用于本剧的创作之中。这些手段的运用,极大丰富了叙事的多样性和趣味性,让观众对叙事的接受更准确、更自如、更有趣味。二、情感审美情感的表达与传递本就是舞剧的优势所在,俗话说“情不自禁,手舞足蹈”。在抒情角度,舞剧较话剧的表现力更强,也更直观。正是因为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在情节审美方面的成功,使得它与观众之间的情感审美通道更通透、更有效。满足观众情感欲望的最好方式是让观众“寄情于戏,移情于人”。指的是让观众将自己的情感转移到剧中人物的身上,因人物的喜悲而动,为人物的悲喜而恸。那么,想要让观众“移情”,首先要让观众“有情”于角色。想要让观众“有情”于角色,首先要让观众接受、认识角色,对角色产生兴趣和关注。而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情节审美通道打通的基础上的。观众看懂了戏,喜欢上了剧中人,那么为其动情落泪就是水到渠成的了。另外,该剧的一个优点在于,情感表达是有节制、有掌握的。比如主人公最后舍生取义,而创作者却没有刻意夸张地渲染悲壮的英雄形象。不刻意树立便是最好的树立,一个并不高大的凡人之躯,才是观众眼中的英雄。再比如,在主人公被捕后,创作者也没有刻意夸张其他角色的悲伤,也没有刻意地煽情。一切都在一种饱含深情却不滥情的尺度戛然而止。其实,这些都是体现创作者智慧的。情感的表达必须要遵从“适度”的原则。这是因为观众的情感审美是一种“主动”的审美行为,观众是主动地向自己喜欢的角色进行情感投入和转移。但是,一旦观众意识到创作者有意地引导观众动情,那么观众就会下意识地关闭自己的情感通道,从而适得其反。三、视听审美2020 年央视春晚中,舞蹈节目《晨光曲》便是将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一场戏搬上了荧屏。既然是以一个独立舞蹈的形式出现,那么相较于《永不消逝的电波》全剧而言,其情节审美和情感审美价值已经被极大地弱化了。那么为何还会如此受人青睐呢?其原因就在于,无论是《永不消逝的电波》全剧,亦或是其中的任意章节,就具有极高的视听审美价值。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其审美价值最高的,便是视听审美方面。当你置身于剧场,观看这部作品的时候,你会发现,该剧的创作者们是苛刻的。这份苛刻见于对舞台上各个呈现细节的打磨。在导演、演员、舞台美术、灯光、造型等各部门的共同雕刻下,这部舞剧给人们呈现出的是一种别样的东方“诗画”之美。当你定睛于舞台之上,你会真切地感受到,这似乎是一帧帧流动的画面。随着光影和节奏的律动,时而写意,时而工笔。如果说,一部好莱坞科幻大片给观众带来的视听审美是震撼。那么,这部舞剧的视听享受就恰恰相反,它所带给你的是诗意,是沉静,是由画面转换而来的东方文人的意境之美。与其说这部剧带给观众“诗画”之美,不如说,这是因为东方的“画境”美学影响了创作者们。我国历代发展传承的东方 “画境”美学,正是其创作的源头和美学基础。中国传统的“文人画”,特别注重“境界” 的营造。达到了一定的境界,也就达到了“气韵生动”的目的。所谓“境界”,指的是书画家通过笔墨语言所创造的一种气象,一种意境,一种格调,以及品赏者通过精神体验、主观感受而感受到的精神高度。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在视听审美方面深得中国诗画美学的精粹。其画面之气韵,在于画面之外。一袭旗袍,一角亭榭,流露出的画外之意,让观众脑补成了一个时代,一种氛围,一种精神,一种气质。此时,眼见的画面并非全部,而是如一颗种子,让观众能从眼见之实,联想到未见之虚。四、哲学审美这是一个广义的概念。包括了思辨性、主题性、功能性、价值性等多个审美层面。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是在讲故事,更是在讲人,在讲英雄,在讲精神,在讲一个民族的不朽之魂。习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优秀文艺作品反映着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文化创造能力和水平。吸引、引导、启迪人们必须有好的作品,推动中华文化走出去也必须有好的作品。所以,我们必须把创作生产优秀作品作为文艺工作的中心环节,努力创作生产更多传播当代中国价值观念、体现中华文化精神、反映中国人审美追求,思想性、艺术性、观赏性有机统一的优秀作品。” 毫无疑问,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是一部主旋律作品,是一部红色作品。而它在市场角度的成功,向我们证明了,主旋律作品也可以被人民群众追捧,也可以叫好又叫座。只要用心,就能唤醒沉睡多年的经典作品的新价值。这个时代,我们呼唤经典,呼唤英雄的事迹和英雄的作品。特别是青年人,需要有好的作品和伟大的英雄人格来感染和引领他们建立正确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寓教于文艺,寓教于审美之中。让青年人能够在主动审美的过程中,被感染,被触动,被影响,从而主动地寻求人格成长。这也正是我们文艺创作和教育所应该追求的。英雄的背影已远去多年,英雄的故事被讲了千百遍。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是一把钥匙,开启了一段尘封了近百年的往事,让英雄重回今日的舞台。这也是一把打开戏剧工作者创作思路的钥匙,总结了该剧成功的经验,便为下一次的成功增添了一份可能的助力。了解观众的审美诉求,打通与观众之间的审美通道,舞剧《永不消逝的电波》做到了,相信还有更多好的戏剧作品也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