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发布时间 :2021-10-17

​​【第一章~第十五章】

【第十六章~第三十章】

【第三十一章~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六章】   真相


夜深了,陈瑞书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原本已经躺下了,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最终还是决定出来透透气。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陈智霆晚上一口没吃,而陈瑞书也几乎没动筷,他又怎么会有胃口。


将菜蒙上保鲜膜放入冰箱,看到上次打包的小馄饨,拿出来一看,皮都干裂了,还没来得及做给他吃。


想是没有机会了,随手丢入垃圾桶,连菜也一并倒了。


好像每次遇到这种分别的场景,陈智霆都会表现得很决绝,完全看不出一丝留恋。如同他的感情有个开关,只要按下去,一切皆可清空。


可陈瑞书不行,他做不到。对陈智霆的感情,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与日俱增。


这个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嵌入他的生命里,拔不掉,抹不去。见时想,不见时更想。


有时陈瑞书会不禁怀疑,自己这些年对他来说究竟是什么?但他不愿想,不愿去深究,怕最后得到的结果承受不了。


身心疲惫,他重新回到客厅,席地而坐,从沙发上随手拿了个靠枕抱在怀里,将脸深深埋进去,等待天明。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圆,陈智霆坐在窗台上,抬头仰望着,没有星空,只有月亮独明。


这应该是最后一晚陪在陈瑞书的身边了,他一直都知道陈瑞书醒着,因为他也未曾入眠。所以当陈瑞书离开房间不久,他也坐了起来,各有心事,注定是个不眠夜。


如果陈瑞书恨他,他无话可说,虽然感情中没有谁对谁错,但这么些年,确实是他负了他。


陈瑞书的爱有多沉重,陈智霆读书时就深有体会。他的爱来的突然、汹涌又霸道,使得陈智霆一步步沦陷。


无数次想安定下来,不为别的,就想与他共渡一生。


想每日清晨叫醒自己的除了鸟鸣,还有他的轻唤;想一日三餐和他同桌,共饮粗茶淡饭;想每天黄昏与他漫步田园,看余阳挥洒河畔。


美好的幻想,但事与愿违。


父母的突然离世,使陈智霆乱了方寸,他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曾想,若是没有张凤英,会选择离开吗?


或许吧。


若是没有,陈瑞书会陪他共度这段煎熬的日子吗?他想他一定会的。那他们又会不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陈智霆闭上眼睛,不禁扬起嘴角,倒也不是开心,他只是觉得可笑,笑自己终是不愿放下。


他确实不舍,感情哪是说放就放的?可不舍不行。


爱情与亲情,他义无反顾的选择了后者。




渐渐的,陈瑞书感到了阳光照在身上的温暖,这也意味着天亮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勉强睁开双眼,正在这时,韩星亮打来电话,说有眉目了。


陈瑞书意识忽然清醒,他猛地起身,却因长时间坐在地上导致腿失去了知觉,不过他没时间给自己缓冲。临走时,他短信告诉陈智霆务必要等他回来。


陈智霆确实等了一天,只是等来的不是陈瑞书。


“你好,我是陈堂生,陈瑞书的父亲。”门外的人客套的作着自我介绍,“想必你听说过我,初次见面,本该更正式一点。对了,瑞书不在吗?”


“他有事出门了。”陈智霆欠身让他进来。


“不在更好,他在反而显得不自在。”陈堂生径直走向沙发坐下,掏出一根香烟,看向陈智霆,“会介意吗?”


“随意。”


“我经常听我儿子提起你,一直很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是一表人才,文质彬彬。”


“我想,您今天过来,不单单是为了说这些吧。”


陈堂生一挑眉,笑着说:“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心,那我也不必拐弯抹角的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平时随他怎么胡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好像是我前期太放纵,以至于事情发展成现在这样。”


陈智霆又何尝不知陈堂生此行目的,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不妨就先听听看。


“我不会让他下半辈子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陈堂生说完弹了弹指间烟灰,看向陈智霆,问道:“你懂我意思吧?”


“这话您不应该和我说。”


“不瞒你说,我和他谈过几次,没什么成效。这孩子生性固执,自己认定的东西,旁人很难去劝说。”陈堂生笑的有些牵强,甚至有些尴尬。


他叹了口气,继续说:“我今天也是拉下老脸了,希望你能站在我作为一个父亲的立场考虑一下。你放心,他承诺了你多少物质条件,我都可以加倍给你。房子、豪车、金钱,只要你提,我都会尽量满足你。”


陈智霆听得仔细,他觉得陈堂生不愧是个生意人,谈判的手段着实高明。这一幕让他想起当年的张凤英,又暗暗觉得讽刺。


从进门他的态度就很明确,虽说言语间像是在请求,但他目光笃定,且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似乎让人找不到理由去拒绝。


只是他运气不太好,偏偏遇到了陈智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不具备任何吸引力。


他关心的另有其他,“有件事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一直想与您确认,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是吗?你说。”


“我想知道您当年跟我父亲聊了些什么?”


陈堂生微微一怔,稍作回忆才想起来,“也没什么,我只是与他‘探讨’了一下教育理念,没想到你父亲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还挺开明的。”


陈堂生说话的语气让陈智霆听起来很不舒服,虽说父母出事完全是意外,但人总是自私的,也会幻想如果没有那通电话,父亲开车时会不会更集中一些。


“都说恋爱自由,我是个古板的人,赶不上这种新时代潮流,只希望我的儿子能找个姑娘成家,再生个一儿半女,携手共度此生。”陈堂生摇了摇头,补充道:“这点你奶奶倒是与我想法一致,可能是我真的老了吧。”


听到这,陈智霆犹如晴天霹雳,大脑一片空白。


原一度以为是自己不够小心,才会让奶奶发现端倪,不料幕后推手就在眼前。陈智霆双手握拳,关节处被他攥的隐隐发白。


他压抑住内心蹿起的怒火,说:“若是我不同意呢。”


“不,你会同意的。”陈堂生悠哉的吐出烟雾,一副话不要说太早的样子,“我说过,你是个聪明人,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会登门拜访。”


陈念之。


除了孩子,陈智霆想不到他还能拿什么威胁自己!他不可置信的怒视着陈堂生,后者势在必得的表情恰恰印证了他的猜想。


“坦白说我与这孩子挺投缘的,瑞书第一次把她领回家时,那股子机灵劲真是像他小时候。”


“你想我怎么做?”陈智霆没了底气,他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在抖。


“我的意图很明显,接下来就看你的选择了。”


“我还有的选吗?”陈智霆苦笑着说:“我答应你,但我也有个条件。”


陈堂生洗耳恭听。


“我要陈氏集团5%的股份。”


话音未落,陈堂生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真没有让我失望,我很欣赏你,够有野心!只是这件事情不是我一人说了算,但我会好好考虑。”


陈堂生走之前随手留了张名片,陈智霆将它撕得粉碎散落一地。


他摸遍口袋找出手机,发现它早就自动关机了。回屋找到充电器,一开机,铺天盖地的未接来电和信息推送。


脑袋嗡嗡作响,陈智霆瘫软在地上,他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合格的父亲,不能给孩子幸福,不能让她接受良好教育,现在连她的人身安全都无法保障。


心中积压已久的怒火不停翻涌着,他用力捶着自己的胸口,一拳比一拳重,快要喘不过气来,他想发泄,愤怒也好,自责也罢,却找不到宣泄口。




另一边,陈瑞书与韩星亮约在医院门口碰头。


见车子驶来,韩星亮直接开门钻了进去,一抬头被不修边幅的陈瑞书吓了一跳,“什么情况?你这什么造型?”


“没事。”陈瑞书沙哑着嗓子,不想多说。


“你看着可不像没事,你不会是一夜没睡吧?”韩星亮追问。


“真没事,人在哪儿呢?”


“在一家儿童福利院,离这还挺远,我找人打听了,确实在最近收了一个女孩,说是接到举报,上头人托的关系,局里都没等满60天就给送去了。”


“举报?”


“对啊,没落户,又是三无‘孤儿’。”


“现在福利院领养个孩子大概什么流程?”


韩星亮挠头,“呃…这我还真没细问,等到那再说吧。”


行驶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在见到陈念之的前一秒,陈瑞书内心还在纠结,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无颜面对,所以决定只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或许是刚融入新环境,她还无法适应,小朋友们都三五成群的,唯有她孤独的坐在角落里。


陈瑞书心疼不已,他找到福利院的负责人,说愿意捐建一座图书馆,但前提是要收养陈念之。


院长喜出望外,可询问过陈瑞书的婚姻情况后却皱起眉头,她提到若是无配偶的男性要收养女性,年龄差距至少40周岁。


这是个问题,关键这会儿陈瑞书去哪找个异性结婚?


“林婉啊!”回去的路上,韩星亮一语惊醒梦中人。


对啊,还有林婉,转念一想,自己曾那么斩钉截铁的回绝她,陈瑞书就没有信心了。


“她肯定会同意的,她本来就喜欢你啊。”


“可我是在利用她。”


“拜托,你不要把她想的那么单纯好不好!”韩星亮听不下去了,分析道:“喜欢归喜欢,即使她不喜欢你,只要你是陈瑞书她就不会拒绝。再说了,她又不傻,本就是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的一件事,这笔账她还是算的过来的!找个熟人还不用担心事后撇不清。”


韩星亮说的有道理,时间紧迫,确实找不到比林婉更适合的人选了,陈瑞书顾不得其他,红绿灯口调头了。




在外奔波了一天,三餐都没吃上,林婉答应的干脆,这让陈瑞书感到意外。


房内一片寂静,陈瑞书猜陈智霆许是睡下了,于是静悄悄地走到卧室门口,门是开着的,他借着窗外的光,隐约看到地上坐着一个人。


“陈智霆?”陈瑞书试探性的叫他名字,然后走近才确认是他,“怎么坐在地上?地上凉。”


他想拉起陈智霆,手刚伸过去,却被一掌拍开,陈智霆对上他的目光,问:“念之呢?”


陈瑞书的手停在半空中,纸是包不住火的,他以为自己够迅速,但还是让陈智霆先知道了。


“你骗我!”陈智霆眼神中满是失望,“你说你可以照顾好她的,可是你骗我。”


陈瑞书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在没有把孩子安全带到陈智霆面前时,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冷静下来后,陈智霆说:“今天你爸来了。”


陈瑞书立马绷紧神经,“他的话你不要往心里去。”


“你知道吗?原来奶奶出事那天早上见过他。”陈智霆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起伏。


可陈瑞书却心一沉,他知道这句话的言外之意。


“他警告我,如果我们不分开,他会一个一个清理我身边的人。”


“不会的,我会永远站在你这边,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再有下次。”


“我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统统交给我,你不要多想,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情就带你们离开,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陈瑞书跪起身子,将陈智霆的头贴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的捋着他的头发,安慰着他,更像在安慰自己。






【第四十七章~第五十二章】(字数限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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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后知后觉


“韩医生,这…这是我煲的汤,最近天冷了你可要注意保暖啊。”


“呃…我不喜欢喝汤,心领了。”韩星亮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还是谢谢你。”


“那那有两张电影票,刚上映的,要不我们…”小护士从兜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摊在桌上,扭扭捏捏的挺害羞。


“不好意思啊,我一会儿得去查房了,病例本还没看完呢。”


“我可以陪…”“叩叩叩!”


小护士的声音被埋没在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中,韩星亮心里长舒一口气,赶紧探个头出来看看是哪位救世主这么及时。


“怎么?在忙?”陈瑞书似笑非笑的看着韩星亮,刚才这俩人的对话他在门口也听了七七八八,差不多就是那么回事。


“那你们先忙。”小护士涨红了脸,收拾了一下桌面赶忙逃离。


“来的真是时候!”


“我怎么觉得好像坏你好事了。”


“别!”韩星亮起身给陈瑞书倒了杯水,问道:“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的,说吧。”


陈瑞书笑笑也就不兜弯子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回头帮我弄点这个维生素。”


韩星亮接过来调侃道:“可以啊,你什么时候开始吃这些了,这么养生。”


“他吃的。”


韩星亮当然知道这个“他”是指谁,他笑而不语的打开盒子,将药片倒在手中仔细翻看,又闻了闻,“看不出来是什么,我找人先化验下,你等等。”


“行。”


没过多久,韩星亮就风风火火的回来了,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这药哪来的?”


“怎么了?”


“我问你哪来的?”


“从他那拿的。”


“是他告诉你这是维生素?”


“是啊,有什么问题?”


“有什么问题??”韩星亮反问,继而叹了一口气,“这根本不是维生素,这是帕罗西汀。”


陈瑞书精神恍惚,将药紧紧攥在手心,虽然没吃过,但这药他并不陌生,它是一种治疗抑郁症、焦虑症之类的药。


维生素?他苦笑,怎么会相信陈智霆的鬼话。


“我很好奇你们不是在谈恋爱吗?你到底把人给逼成什么样了?”


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在辩解,陈瑞书喃喃低语:“我只是…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没想过会走到这步…”


“他跟你不一样,你郁闷了找我们几个出来喝一夜就好了,他呢?他在国内也没什么家人朋友吧,交际圈这么小,没地方发泄啊。”韩星亮盯着陈瑞书,企图从他那里听到一些关于陈智霆的消息,但陈瑞书似乎陷在深深的自责中不能自已。


韩星亮紧接着说:“我认识一个心理学上比较权威的教授,回头我帮你约个时间,你抽空把人带来瞧瞧,这病可大可小,每年因为这自杀的不占少数,你悠着点,别太强迫他。”


自杀?


这两个字久久回荡在陈瑞书耳边,脑海中涌现出昨晚对陈智霆说过的话、做过的事,真想给自己一巴掌,简直太混蛋了。


无法想象陈智霆哪天真的走了他会怎么样,与以往不同,这种分别,会让他以后再也没了期盼。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终于停了,厚厚的雪淹没了山间的小路,陈智霆拎着钓鱼的小水桶一路趟着走。


虽然已经格外小心,但还是不慎滑倒,把地上坐出一个大坑,渔具散落一地,他起身拍拍身上残落的雪,忍不住嘲笑自己笨。


往常十几分钟的路,由于地滑走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开始钓就已经累的哼哧哼哧的了。


远远的陈智霆望见湖面结了一层不薄不厚的冰,正愁该坐哪儿时,就发现岸边趴着几只大白鹅,它们齐心协力的用嘴拼命凿着冰。


大概是很久没下水,憋疯了吧。


陈智霆心里想着,也不着急,就站在它们身后等,待它们一点点成功,再到游远,他才上前摆上小凳子。


即使隔着一层冰,仍能看见水下游得正欢的鱼,它们成群结队,无忧无虑,永远不用担心即将面临的是什么。


何时开始迷恋上的垂钓,陈智霆也记不清了,一次偶然的机会让他发现这片宝地,偏僻又安静,像一个秘密花园,从此便爱上了。


一开始他的钓鱼工具很简单,就是一根木棍拴着绳,因为没什么经验,钓上来的鱼又少又小,偶尔钓到一条比脸还大的鲫鱼可开心坏了。


后来,保姆见他难得对一件事情有这么高的兴致,特地下山给他买了一套专业的渔具,还将每次钓回来的鱼变着花样做给他吃。


可能是体会了劳动的辛苦,即使没胃口,陈智霆也会喝上两口汤,乐此不疲,他觉得自己气色都好了很多。


然而这一切,都在一个黄昏之时,因为陈瑞书的出现被打破了。


他踏着雪,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走来,最终站在陈智霆的身侧,神色冷峻的眺望着湖面,心事重重的样子。


半晌,他开口:“我有事要问你。”


“嗯。”


其实陈智霆知道陈瑞书想问什么,书架上的药瓶原本朝里的图标被转到了外面,明显是被人动过,而他的房间鲜有人进。


果真,陈瑞书从口袋里掏出那颗药片,摊在他的面前,“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比如?”


“比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久了。”


“很久了是多久?”陈瑞书追问。


“十几年了。”是真的很久了,从父母去世再到出国,这么多年,都是靠它维持过来的。


听到这四个字,陈瑞书心里很不是滋味,他觉得经过这些年的相处,他还是不懂陈智霆,更走不进他的心,他问:“倘若不是我自己发现,你是不是打算永远瞒着?”


“告诉你了又能怎么样?”


“起码我会陪着你,会帮你找最好的医生,会…”


“你会放我走吗?”陈智霆打断他,“会吗?”


陈瑞书沉默下来。


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每次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坚定,可现在,他动摇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否还有意义。


见他不说话,陈智霆也没有和他过多争论,本就没有抱希望,心里便不会有落差。只是今天的鱼格外难钓,好一会儿了,竟一条都没上钩。


分明仅有一步的距离,陈瑞书却无法跨越,陈智霆在他们之间建起了一座厚厚的城墙,把自己包围起来,也阻隔了外人进入。


“你恨我吗?”


起风了,风很大,吹起陈智霆额前的碎发,吹的他睁不开眼睛,也听不清身旁人说话,他回头,问:“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陈瑞书没有勇气再问第二遍,确切的说他是害怕知道答案,“你想什么时候走?”


称得上是惊愕,陈智霆不可置信的盯着陈瑞书,一时间分不清是幻想还是现实。


“我会考虑,但仅仅是让你出去透透气,我可以给你一年,甚至两年,等你能重新接纳这一切再回来。”不分手,这是最后的底线。


夕阳西下,撒在陈智霆的身上,在他雪白的羽绒服上镀上好看的光晕,他的眼底尽是温柔与笑意,陈瑞书看的痴迷。


有多久了,没见他如此开心。


没有人知道,鱼饵早在甩进湖面的那刻就已脱落,三五条鱼正在湖底喜悦的分享着美食。


是鱼饵自由了?还是鱼儿自由了?




深夜,卫生间。


吐的频率越来越高,几乎吃什么吐什么,陈智霆虚脱的坐在马桶旁边,吃力的抬起手冲走污秽。


再这样下去,该瞒不住了。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空洞的双眼,浓重的黑眼圈,凹陷的脸颊,分不清是汗还是水正顺着颧骨往下滑,一滴一滴,滴落在洗漱台上。


披了件外套窝在摇椅里,怀里抱着一罐陈皮,没胃口或是想吐的时候,陈智霆都会吃点来压一压,还挺有效果的。


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陈瑞书没有半点消息,陈智霆知道他不是一个会随口承诺的人,他有些许期待,但又希望不了了之。


他冷笑一声,真是犯贱。


最近不知为何,每当夜深人静时,陈智霆的脑海里总会浮现出一些片段,有开心,有难过,这十几年像电影一样,一幕幕闪现出来。


一直以为一辈子会很长,但此刻却近在咫尺。


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明明是截然不同性格的两个人,却又那么的互补与合拍,陈瑞书设想的未来,陈智霆也确实不只心动。


对于陈瑞书,陈智霆是感激的,他能深刻的体会到他对自己的喜爱,他的爱就像海水涨潮,汹涌奔泻而来,在他的衬托下,显得自己的爱多么卑微,多么懦弱。


他时常在想,如果那年夏天,那个男生没有转校,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


可惜没有如果。




“去你公司没人,我猜你八成跑舒展这来喝酒了。”韩星亮朝吧台扬了扬下巴,说:“老样子。”


“没地方去。”


韩星亮环顾一周,“舒老板不在?”


“出去了。”


“生意不做了?三天两头往外跑。你呢?怎么样了?你家那位答应来医院看看吗?”


“他不愿意。”陈瑞书一口干了杯中剩余的酒,抬手示意再来一杯,“他想让我放他走。”


韩星亮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能问陈瑞书:“你是怎么想的?”


“我不想让他走,但我没的选择,我想不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陈瑞书头疼的厉害,他双手使劲按压太阳穴,希望能缓解疼痛,“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已经无计可施了。”


下午来之前陈瑞书就做了决定,张望这会儿应该已经到老宅了,陈智霆此刻估计正高兴的收拾着东西,对他来说是解脱了。


“孩子呢?不是还在你这儿吗?”


“他好像…好像不是那么在乎孩子了。”说到这,陈瑞书一直想不通,“眼皮跳了一天,总觉得不对劲。”


“什么意思?”


“这次孩子的事他只字未提,好像在刻意隐瞒什么。”


“你怕他把孩子抢走?”


“我不知道。”


“是不是你想多了?”韩星亮见陈瑞书愁眉不展的,安慰道:“现在孩子户口在你名下,就算他有什么想法,也做不了什么。”


是吗?


或许真的是多虑了,陈瑞书心想,为什么?分明人还没走,他就想反悔了。






【第五十四章】   真正的分别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你会怎么办?”


“那我就满世界的找你,找到你后,再打一个‘笼子’把你关起来,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曾经以为的玩笑话,陈瑞书确实做到了,且一关就是两年,梦里幻想过无数次离开的场景,有争执不休,有相互祝福,可真正的分别是——避而不见。


张望说,陈总他前几天就出差去了,临走特意交代我来送送您,“特意”两个字他说的很清晰,像是故意要掩饰什么。


至于是什么,此刻来说,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行李很少,一个后备箱都没放满,车子刚发动着,保姆便着急忙慌的跑出来,怀里抱着一个保温饭盒,从车窗塞给了陈智霆。


“谢谢。”


“记得照顾好自己,要按时吃饭。”保姆望着陈智霆,就像望着自己的孩子一样,这两年多她也确实把他当自己孩子在照顾,这一走,她还真舍不得。


“您?”陈智霆惊讶的指了指她的喉咙。


保姆微笑着点点头,又说了一遍:“照顾好自己,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希望下次是你自愿的。”


陈智霆笑了笑,对于她,心里更多的是感谢,谢谢她这两年多无微不至的照顾。


挥别后,陈智霆打开保温盒,不免心头一热,里面煲的鱼汤,鱼肉上的刺都挑干净了,想到自己小时候被鱼刺卡住一次,从此对吃鱼产生了恐惧,妈妈也会像这样为他挑刺。


走了,陈瑞书没有来,陈智霆偏头看向窗外,一排排树缓缓向后退去,像是告诫他:走吧,别回头,更不要留恋。


今日天空格外晴朗,陈智霆半眯着眼睛,深呼吸用力感受着自由,他将手伸出窗外体会着风吹过指间,连空气中都弥漫着甜丝丝的味道。


“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张望的声音,多少有点煞风景。


“没想好呢咳咳咳…”


“也是,挺突然的。”张望尴尬的干笑两声,默默将车窗给关上,调高了车内温度。


上午接到陈瑞书的电话,张望还以为听错了,要不是亲耳所闻,打死他也不敢往这方面想。


他始终相信,这两人之间的羁绊是谁也剪不开,斩不断的,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他们最终的结局,只希望谁都不要后悔。


“张望。”


“嗯?”


“我想先去趟思青山。”


“好的。”




陈瑞书在“渡口”待到晚上十二点多张望才来接他,原以为他会喝到烂醉,没想到远远见他一人手托着腮,坐在街边的马路牙子上,数着过往的车辆。


“人送走了。”


“嗯。”


“走之前去了陵园,坐了两三个小时。”


“嗯。”


“最后送他去机场,他没说去哪儿,我也没好过问。”


“嗯。”


简单的对话,张望把陈智霆今天的行程全部向陈瑞书汇报了一遍,而后者情绪上并没有太大波动,更像是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相关的故事。


“张望…”


张望应声,弯下腰听他说。


“你知道吗?我刚才数了一下,自东向西行驶的车辆共112辆。”陈瑞书眼神有些空洞,离得近了,张望才闻到他身上浓浓的酒气。


“嗯,怎么了?”


“112是陈智霆的生日。”陈瑞书说话声音不大,“好巧啊…以后再也不能陪他过生日了。”


听到这,张望呼吸一滞,他大脑飞速运转,希望能想到些许安慰的话,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徒劳的。


人走了是事实,陈瑞书的悲伤他也无法感同身受,怎么去劝他不要难过?除了安安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张望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过往的车辆发出几声鸣笛声,这样过了很久,渐渐的起风了,张望才小声询问:“我们回去吗?”


陈瑞书先是没反应,而后木讷的点点头,几次尝试着起身,最终都失败了,右手完全使不上劲,他用另一只手拍打着,越拍越用力,整个手背被拍的通红。


“怎么了?”


陈瑞书不答,只是不停重复着拍打的动作,张望有被吓到,他上前强制掰开他的两只手,着急的问道:“怎么了?”


陈瑞书这才抬起头,豆大的眼泪一粒一粒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他像个孩子一般憋着嘴说:“手麻了…”


张望这才注意到陈瑞书的右手抖个不停,以为他冷,便赶紧脱了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蹲在地上帮他按摩。


“有没有好些?”


陈瑞书委屈巴巴的盯着他,摇摇头。


“这样呢?”


“动不了,我的手指还是动不了怎么办?”陈瑞书哭的越来越厉害,“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陈瑞书这会儿酒劲上来了,张望知道他是借着手麻在发泄情绪,遂不停的安慰着没事的,没事的,会好的。


“我好难受,我怎么办…张望,他把我丢下了。”


“在呢,你还有我们,我们还在呢。”


“可我就要陈智霆,就要他一个!”


“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会过去的。”张望也是没了法子,这会儿陈智霆估计都登机了,飞往世界的某个角落,开启他新的人生。


风越刮越大,张望加快手中按摩的速度,因为陈瑞书的手实在太凉了,怎么捂都捂不热,担心他的身体还是决定先回去,“来,我们先回家,外面太冷了。”


把陈瑞书扶上车后,张望赶忙将暖气开到最大,然后去附近便利店买了一杯热牛奶,连哄带骗的让他喝下。


隔了十几分钟,陈瑞书的手渐渐有了知觉,人也冷静下来,张望这才松了口气。


车内陷入一片沉寂,张望从后视镜里注视着陈瑞书,他脑袋耷耸着抵在车窗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实属让人心疼。


张望从未觉得时间像现在这样过得这么漫长,回头也不是,不回头也不是,正神游时,听到陈瑞书说走吧。


“走哪儿?”


“回家。”


“好!”张望欣喜应下,但很快他迟疑了,他不知道陈瑞书说的具体是回哪儿,以前陈智霆在的地方就是家,可现在呢?


“回…”大概是意识到了这点,陈瑞书又补充一句:“老宅。”




去哪儿这个问题,陈智霆思考了很久,终是无解,世界之大,却没有容身之所,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吧。


在此之前,有个故人需要见一面。


陈智霆俯身将鲜花放在墓碑前,环抱着双膝蹲下,呆呆的注视着上面的照片看了半天,随后莞尔一笑:好久不见。


照片上的故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有着明朗的笑容,闪闪发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她笑的是多么灿烂,只是永远定格在了那年深秋。


“怪我吗?”


陈智霆心虚的扶了扶额,另一只手握着一块石子在地上划来划去,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去面对。


如果你还在,会不会怪我狠心?


明明答应你会好好照顾念之,最终还是食言了,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念之,等我,等我下去一定好好和你赔不是。


与张望分别那天,他塞了一张照片给陈智霆,是陈念之的近照,照片中的她正在荡秋千,刘海因为汗的缘故全贴在额头上,玩的很开心。


她长大了,也长高了,孩子嘛,谁对她好,她就愿意和谁在一起。看来,陈瑞书把她照顾的很好。


其实陈智霆知道,陈瑞书比他更适合做父亲,他可以给陈念之更好的教育,给她快乐的童年,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而这些,对陈智霆来说都很难,就连最基本的陪她长大也做不到,与其如此,长痛不如短痛。


天渐渐黑了,陈智霆也该走了,起身时眼前一黑,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可能是蹲太久腿有些麻,外加贫血,他扶着墓碑缓了好一会儿。


“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以这种方式来看你了,你自己也要好好的。”


很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陈智霆都没发觉自己竟然这么能说,其实他本不是个话少的人,只是比较慢热,不知从何时起变得寡言起来。


或许是从发现自己做什么都无济于事开始。




陈智霆走的第二天,陈瑞书高烧不退,张望印象中老板上一次发烧还是5、6年前的事,那年陈智霆刚回国。


当时虽然慌乱但是不怕,因为张望知道陈智霆就是活脱脱的一剂“良药”,没有他治不好的陈瑞书。


只是,物是人非。


现在看着躺在床上的这个人,他冷峻的侧颜,因为发烧的缘故而脸颊绯红,双目紧紧闭着,偶尔蹙眉、低声呢喃,像是在做噩梦,却怎么也叫不醒。


是叫不醒?还是他不愿意醒?不得而知。


环顾房间里的一切,张望不甚唏嘘,双人水杯、双人枕头、双人拖鞋,都是成双成对的,这些东西陈瑞书又是什么时候添置的?


所以他早就打算搬来和陈智霆一起住了?


唉…


兜兜转转到最后,陈瑞书的身边终是只剩了自己,这是张望做梦也没想到的。


“我要…”


“怎么了?你要什么?”张望趴在床沿,耳朵贴着陈瑞书的嘴边,生怕听不清。


“我要…我要陈智霆。”陈瑞书哀求说:“我错了,我错了陈智霆,别走…别走…你陪着我…”


张望的心都要揪碎了,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明明是相爱的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想来想去,甚至有点恨陈智霆,恨他的绝情。




世人都认为是陈智霆走的决绝,却没有人知道那个初雪的夜晚,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心灰意冷。


陈瑞书喝多了,在狠狠发泄完后,便沉沉的睡去,而陈智霆却难受的睡不着,在巨大的冲击下,胃里翻江倒海的,反胃的要吐。


本是想起床喝口水,不慎陈瑞书的手机就放在床头,屏幕亮的时候,不经意间便能瞥见,待屏幕一点一点暗淡下去,陈智霆的脸也随之褪去血色,惨白无比。


等回过神,他拼命的吸了几口气,好证明自己还活着。


林婉:【我怀孕了】






【第五十五章】   起点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个季度,恰够减淡对一个人的思念。


好像一切都回到了从前,回到张望刚认识陈瑞书的那一年,那个他印象里不苟言笑,除了工作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又回来了。


“下午什么安排?”陈瑞书看着手中的施工图,时不时做个标记,头也不抬的问张望。


“下午有个杂志采访,约的三点半。”


听闻,陈瑞书瞥了眼腕表,还有两个多小时,他收起笔并将它夹在西装的口袋里,起身说:“跟我去趟工地。”


“现、现在?”张望很诧异。


先不说工地有多偏了,开车过去也得将近一个小时,这一来一回差不多两个小时,时间根本不够。再说,工程早已稳定下来,倒也不至于三天两头的往那跑。


“对,现在。”


张望默不作声,他又何尝不知其中缘由,这个人看工程进度是假,他每天把自己忙的跟陀螺一样,实则是不愿意闲下来,怕对某人思念成疾。


桌上的座机响了,陈瑞书接听后顺手按了免提,秘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了出来,“陈总,林婉小姐来了,她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您面谈。”


“让她进来。”


张望识相的退了出去,刚开门正好与林婉打个照面,两人礼貌的点头问好,便各走各的了。


待门关紧,林婉确认外面人已走远,才缓缓开口:“我最近一直有给你打电话和发短信,你都没有回我。”


“没注意。”


“新闻呢?你看了吗?”


“没有。”


“也是,你好像对什么都没有兴趣,估计整个圈子里就你还不知道。”林婉自顾自的笑起来,只是这笑,多少透露着点心酸。


“你吃饭了吗?”


“我怀孕了。”


陈瑞书手中动作顿了顿,这是他今天第一次将眼神落在林婉身上,虽然她身穿宽松的衣服,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小腹隆起的弧度,估计有4、5个月了。


“恭喜。”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将林婉准备的满腹言语硬生生憋了回去,她苦笑,问道:“你要做爸爸了,难道你不开心吗?”


爸爸?陈瑞书摊开左手,无名指上是套着一个戒指,时间久了,手指竟被压出了印子,只不过这戒指另一半的主人却不在意,还把它送人了。


“你都不关心孩子几个月了?不关心我产检是否一切正常?你就不能…哪怕是装装样子,普通朋友也可以相互问候一下吧。”


林婉看起来非常憔悴,即使她化了淡妆,也遮盖不住她一脸的疲态。


“你爸妈一直让我们回去吃饭,前几次我都随便编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纸包不住火,他们迟早会知道的。我想知道你的想法,你有什么打算?”


对面的人陷入沉思,他用拇指指腹反复摩挲着戒指,无人能猜透他此刻在想什么,沉默了良久,他才悠悠开口:“你希望我怎么配合?不妨先把你的计划说出来。”


林婉被问懵了。


“你是准备坦白,还是希望我帮你隐瞒?”


听到陈瑞书这么说,林婉涨红了脸,或许是孕妇情绪不稳定,她提高音量质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应该很清楚。”


“你是在怀疑我?还是怀疑这个孩子?”


陈瑞书没有吱声,默许了她说的。


“你可还记得有一次你在酒会上喝多了,是我送你回的酒店…”林婉话说一半留一半,话外之意不言而喻。


陈瑞书只觉得好笑,他戏谑的问:“你也说了,我当时喝多了,又怎么会记得?”


“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想我还没有权利决定这孩子的去留,如果你今天来是为了说这些,那我还有事,就不陪你在这叙旧了。”说完他起身要走。


“陈瑞书!”林婉也不端着了,她从未在陈瑞书面前大声说过话,一直以来她都伪装的非常好,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是周围人对她的一贯印象,像现在这样怒火中烧还是第一次。


这个话题,陈瑞书也懒得继续下去了,“你需要我配合什么就直接说,当初结婚的事我欠你个人情,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我都能答应你,拜托不要老让我去猜你的心思。”


“你的口吻倒像是在撇清与这孩子的关系!”


“孩子是谁的,你心里清楚,是不是我的,我心里也清楚,我自认为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挑明了讲就不太好了。”


“那如果我说,孩子就是你的呢?”


面对林婉的步步紧逼,陈瑞书叹了口气,似乎是心力交瘁,他轻眯双眼,将头靠在椅背上,伸出一只手,用拇指和中指分别死死按住左右两边太阳穴,只觉的头疼的厉害。


他的脸本就小,最近瘦了便更小了,一只手把脸遮了个七七八八,良久,他轻声说:“我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你在说什么?”林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死死盯住陈瑞书的嘴唇,生怕会错了意。


陈瑞书起身坐直,紧紧盯着林婉,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做了结扎手术,所以除非我想,不然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他的眼神太过冰冷,看的林婉不禁打了个冷噤,以至于他说的话在林婉脑子里完全组不成句子,支零片语的。


“孩子的事情你自己决定,我不会过问,如果你需要我配合演戏,就尽早提,我会安排时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疯了吧!”林婉狂笑,她咆哮:“你是真的疯子吧!是为了那个叫陈智霆的人吗?你真愿意做到这份上?为了他值得吗?他又知道吗?”


这个问题直到林婉走,她也没等来答案,她只知道陈瑞书像是丢了魂,在听到那个名字后,眼睛里失去了最后一束光。


张望再进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杯牛奶,洒的已经差不多了,杯沿和手背上全是,他几乎是颤抖着把杯子放在桌上的。


牛奶是为林婉准备的,原以为刚才在茶水间听到几个员工议论林婉怀孕已经够震惊,谁知,走到门口却听到这足以惊掉下巴的消息。


凭陈瑞书对陈智霆的爱,张望以为他做出什么举动都不奇怪,可万万没想到…林婉说的没错,他是真疯子。


“什么时候的事?”


“他回来的第二年…”




暖风轻轻吹过山间,是满目的苍翠欲滴,一望无际的天空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倒映在清澈的溪流中,再随着波纹一点点散去。


是夏天悄悄来了。


溪边的那颗歪枣树茁壮了不少,五角星状的淡黄色小花儿争相缀满了枝头,透着灵气,整个山间都弥漫着清新的枣花香。


枣树下有颗大石头,石头上坐着一个人,他闭着眼睛脸颊被太阳晒的略有泛红,似有微醺的模样。


“小陈老师?”


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份初夏的宁静,陈智霆回头,长时间的闭目使得他一时分辨不清来人是谁。


“我刚才下课还去办公室找你呢,有学生说看见你朝这儿来了。”赵菲菲一边说,一边坐到了陈智霆身旁。


赵菲菲是一位应届毕业的大学生,不同于别人,她从小就立志要做一名山区的老师。一是喜欢孩子,二是想带这些孩子看看外面的世界。


几个月前,陈智霆出现在校门口时,赵菲菲正带着孩子们在院子里做早操,见到他的第一眼,赵菲菲还以为是谁的家长。


其实小陈老师很温柔,很有耐心,讲话一直是轻声细语的,也从不发脾气,但他有种说不上来的边界感,让人很难靠近。


就像大部分时间,他会一个人坐在溪边凝视着某处,眼神虽清亮,可眼底尽是冷漠,他鲜少开口,基本是问一句才答一句。


在遇到陈智霆之前,性格开朗又健谈的赵菲菲还不相信原来有人真的不爱说话,可就算他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一言不发,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恰巧印证了那句:有的人生来就自带光芒。


“小陈老师,你结婚了吗?”鬼使神差的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赵菲菲自己都被吓到了,她小心翼翼的偷看陈智霆,生怕他觉得冒犯。


谁知陈智霆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看着她笑了一下,说:“结了。”


“啊?那怎么没见她一起来啊?”


“她去世了。”


“去…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赵菲菲有点手足无措,她真想扇自己一巴掌。


“没关系。”


“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她对我很好。”


“你值得!”赵菲菲脱口而出,“你这么优秀,爱上你她一定很幸福。”


是吗?


值得吗?陈智霆心里默默复述了一遍,宋之瑶,这么做值得吗?你真的幸福吗?


既然都问到这了,赵菲菲忍不住继续八卦,“呃…你们有孩子吗?”


“有一个女儿。”


“她在…”赵菲菲这回学聪明了,但终究是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想问又不敢问。


“她在我一个很重要的…”陈智霆迟疑了,他不知该怎么和赵菲菲说明他与陈瑞书的关系。


“很重要的什么?”


“很重要的…人身边。”


“那你不会想她吗?她不会想你吗?你怎么舍得啊?”


“人终有一别,她需要尽早适应。”


陈智霆表情异常严肃,赵菲菲不懂,为什么他会说出这句话,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就像是,就像是将死之人会说的话。


这个念头很可怕,赵菲菲赶紧摇摇头,将这些思绪赶出自己脑袋,“没关系,小孩子嘛,更需要的是父母的关爱,毕竟…毕竟妈妈已经走了,如果连你也离开,她会很难过的。”


沉默了片刻,赵菲菲继续说:“孩子还小,她没有分辨是非的能力,在她的世界里她只会觉得连你也不要她了。”


听到这,陈智霆眼神闪烁,手指猛的收紧。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小时候,赵菲菲有点同情和怜惜这个孩子,她太懂这种被“遗弃”的感觉了,她劝了陈智霆很多,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她希望能帮到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




夜深人静时,陈智霆独自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愣神,白天与赵菲菲的对话,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中,导致他失眠了。


今晚的月色很美,照的院子里都亮堂了许多,角落里的晚香玉在皎洁的月光下,开的更为娇艳,阵阵风来,伴着缕缕清香。


以前每年放暑假,陈智霆都会陪着父母一起来支教,傍晚他们会围在一起和左邻右舍的人聊天,欢笑不断。


而此刻早已物是人非。


如此美的夜色,睡不着的,又何止他一人?






【第五十六章】   好久不见


从炎炎夏日到秋风瑟瑟,从夏花绚烂到秋叶静美,从绿叶繁茂到硕果累累,暮来朝去,日复一日,如走马灯般两季更替。


几场秋雨,几缕秋风,吹开了院子里的雏菊,染红了山边的枫叶,更是抚平了人心上那丝眷恋与疼痛。


天气渐渐转凉,特别是山间昼夜温差大,陈智霆早早的穿上了毛衣,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赵菲菲还打趣的称呼他为“老年人”。


大半年的相处,陈智霆与这里的人都建立起了感情,他们淳朴善良,热情好客,他喜欢这里的一切,他甚至觉得,就这样吧,这儿会是个不错的归宿。


难得有一天清闲,晨起后,陈智霆打算把院子里杂草除干净,刚除到一半,就有客人登门。


“小陈啊,在忙呐?”


“哦,没事儿校长,瞎忙忙。”陈智霆赶紧放下手中的锄具去净手,并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未开封的茶叶。


这茶叶是几周前下山去买的,就怕哪天家里来人了没得招待,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校长见状摆摆手,说:“不用不用,别忙活了,我吃饱喝足来的,我呀就是有件事同你讲,讲完我就走了。”


“嗯,您说。”


“是这样的,我呢经常看你在吃药,我就想着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我们这小地方啊医疗跟不上,我怕耽误你治疗。”


“我这是老毛病了,不打紧。”


“不行啊,你还年轻,有的是日子要过。我听说菲菲老师跟你提了几次,她说你不愿意下山去看看,正好我前几天接到电话,有个大城市的医院想给我们小学捐献医疗物资,有随行医生的,应该一会儿就到了,你要不要一起去瞧瞧?”


校长已过花甲之年,他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这所小学,为了这群孩子他常年东奔西走,只盼望能给孩子们多争取一些福利与机会。


陈智霆见他满脸期待,不忍拒绝他的好意,就应下了。


“好好好,那你收拾收拾就来,我先去学校帮忙了,不能怠慢了人城里来的医生。”


送走校长,陈智霆没有立即回屋换衣服,而是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病历本,他纠结再三,最终放回了原处。




估摸着是家大医院,陈智霆远远的看见不少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的在搬物资,他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兄弟来,搭把手。”


刚一靠近便有人寻求帮助,陈智霆回头,只见那人怀中抱着几箱口罩,因为堆得太高,上面的纸箱开始倾斜,在快倒塌的下一秒,他扶了上去并接过两箱。


“谢谢啊!”


“不客气。”


起初被纸箱挡住视线,那人没看清,这会儿遮挡物没有了,他诧异的盯着陈智霆问:“你怎么在这儿?”


“?”


“你不记得我了?”


这个人看着是有点眼熟,可陈智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医院!体检!我送过你!”韩星亮非常兴奋,原想今天跟着过来玩玩,不曾想运气这么好遇到了故人。


经过他的提醒,陈智霆也想起来了,他笑着说:“是你们医院啊。”


“是啊是啊!太巧了吧哈哈!这世界真小。”


这句感慨是真心的,他俩的事情韩星亮多多少少了解一些,陈智霆走了有一年多了,但听说是出国,难道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瑞书知道吗?


太多问题想问,却问不出口,怕陈智霆觉得唐突,韩星亮只好憋在心里,等待合适的时机。


“你在这儿干嘛的?”


“我是这学校的老师。”


“真的啊!?”倘若是老师,想必他会长久定居于此,以后就有时间了,韩星亮舒了口气,接着问:“不过,你是怎么想起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当老师的?”


“可能是受我父亲影响吧,他以前寒暑假都会到山区支教,只是那会儿的学校都不像这样,是那种瓦房,条件比较艰苦。”


难得遇到认识的人,陈智霆兴致很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与他聊了起来,都忘了过来的主要目的了。


“小陈老师?”赵菲菲一出教室,就看到这两人正有说有笑的聊得欢,她走近问:“你们认识啊?”


两人同时点头。


赵菲菲又问:“既然你们认识,那你正好让他帮你看看你的胃。”


“你胃怎么了?不舒服吗?”韩星亮听闻,转头看向陈智霆。


“老毛病了。”


“持续多久了?是什么样的病症?有去医院看过吗?有没有病例或者化验单之类的我看看?”韩星亮一连问了几个问题,联想到前几年看过陈智霆的体检报告,不禁心一颤。


在场的另外两个人被他问蒙了,瞪着眼睛面面相觑,赵菲菲先反应过来,她对陈智霆说:“你把你平时吃的药拿给他看看。”


“药也行,你带了吗?”


陈智霆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出门才换的外套,想着中午就回去了,便没装。


“你住的近吗?我陪你去拿?”


“改天吧。”


“别改天了,你先把东西给我,我今天带回去帮你找专家看看。”


赵菲菲附和着说:“是啊是啊,难得今天遇上。”


拗不过他们两人一唱一和的劝说,陈智霆不太好意思的在前带路,他是不想麻烦别人的,况且和韩星亮不过一面之缘。


穿过几条巷子,在韩星亮快被绕晕时终于到了,一踏进院子,他就被扑鼻的花香吸引着,“好香啊,你很喜欢养这些花花草草吗?”


“打发时间罢了。”


“难怪人都说养花草是陶冶情操的,这么一看确实让人心旷神怡,心情都好很多。”


“你喜欢?”陈智霆递给他一杯刚泡好的茶,说道:“你喜欢哪个可以送给你。”


韩星亮欣喜若狂的问:“真的吗?不过我没有养过,我怕被我养死了哈哈哈。”


“不会的,好养的很,太娇贵的我也养不活。”


“那就好,那我可得好好挑挑。”韩星亮看了一圈,还真是挑花了眼,最终他指着那一抹白问:“那是什么花?”


陈智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答:“剑兰。”


“就这个吧。”


陈智霆钻进园子里挖了几株半开的剑兰,用废旧报纸包好,交代他:“多晒太阳,不宜太热或太冷。”


“好的,对了,差点忘了正事!你把你平时吃的药,之前去医院看过的化验单啊病历本啊什么的,都给我一份,我帮你带回院里找专家看看。”


陈智霆回屋一一找出来交给韩星亮。


“再给我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办公室电话可以吗?我不用手机。”


“你不用手机?”韩星亮惊掉下巴,“这年头还有人不用手机的?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比较吃惊。”


陈智霆微微一笑,他理解。


手机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通讯设备,以前有非要联系不可的人,现在没有了,自然就不用了。




周一一早,韩星亮抱着一盆花哼着小曲儿往诊室去,等电梯时也不忘看看花有没有磕着碰着。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韩医生?”一旁的小护士注意他很久了。


“没什么呀~”


“没什么?”小护士全然不信,“你照镜子看看你的嘴角吧,都咧到耳朵了,连讲话尾音都是上扬的。”


韩星亮下意识摸摸自己的嘴,随即翻了个白眼,“没事别瞎打听!拜拜!”


见他脸红了,小护士在身后喊:“别是谈恋爱了吧韩医生!”


伴随着一阵哄笑声,韩星亮进了诊室,他将花放在窗台上,欣赏了几分钟,便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或许是心情愉悦的缘故,从未觉得周一的上午过得如此之快,直到陈瑞书和张望出现在韩星亮面前,他才反应过来。


“今天怎么亲自过来了?”


“路过,想着上来看看,顺便拿点药咳咳咳…”话还没说完,陈瑞书就咳了起来。


“天凉了,注意保暖。”韩星亮倒了杯热水递给他:“上次给你开的头疼的药,还在吃吗?”


张望说:“他在吃,但最近好像不见什么效果。”


“若是不见效果,可以适当加大服用量,但这药的依赖性大,一有好转就别吃了。”


“再给我开点安眠药。”


“失眠了?”


“嗯。”


实际陈瑞书已经将近三天没合眼了,他的气色很差,韩星亮看的出来,原因他也猜的到。


他在纸上写了几个药名,递给张望,“药房在一楼,记得各拿两盒。”


张望离开后,韩星亮看着陈瑞书,“还好吗?”


“挺好的…”


“别…别想了,或许他过得很好。”


见过陈智霆这件事,韩星亮不敢贸然的告诉陈瑞书,要搁以前,他铁定早说了,但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听到这句话,陈瑞书嘴角不经意的抽动了一下,但很快被冷漠占据,他反问:“过得好?”


“你有没有想过,他真正要的是什么?”


“他要什么我都可以给。”


“自由呢?”


“我给了!”


“难道不是短暂的?”韩星亮问:“陈念之呢?”


“我在养啊,我还送她去读书。”


“你不是一直把她留在身边当做筹码吗?你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对你们的感情不自信?”


话音刚落,韩星亮就后悔了,下意识说出的话,他知道伤人多深。


果真,陈瑞书不再说话,他缓缓起身走到门口,而后停下脚步,他的背影看上去起伏很大,像在挣扎着什么。


半晌,他侧着头说:不是的。


声音很小,但足够让韩星亮听清,他愣在原地,回想陈瑞书临走前说这话的意思,直到张望回来,他才缓神。


“陈总呢?”


“他说有事,先回公司了。”


“好的,那韩医生谢谢你了,我先走了,再见。”张望说着也要走,刚走两步,他回头指着窗台说:“这花真好看,以前陈工最爱了。”


花?


韩星亮看向那盆剑兰,如梦初醒。


这是陈智霆最爱的花?张望都知道的事,陈瑞书更不用说,他一定是看到了。


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语气确实太重了,他岂会不知陈智霆的离开,对他的打击有多大,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他?


思前想后,韩星亮觉得,也许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第五十七章】   左右为难


再见面是一周后,陈智霆正在上课,韩星亮的突然出现让他着实一惊。


见他在忙,韩星亮只好干着急,不停地在后门附近来回踱步。下课铃一响,他就冲进教室把人拉了出来,他的手劲不小,陈智霆无力还手,一路被他拽着走。


待到小溪旁,确认四周只剩两人时,韩星亮才松开,举起手中的文件问:“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陈智霆被劈头盖脸的问懵了,但韩星亮表情严肃,牛皮纸袋也被他蹂躏的不成样子,心里便猜出个七七八八。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三年了。”


“做手术了?”


“嗯。”


“半切?还是全切?”


“半切。”陈智霆语气平淡,仿佛口中说的都与他无关。


“你给我的病历都是两年前的了,最近的呢?有没有好转?医生怎么说?”


陈智霆默然不语,目光却闪烁不定。


“你别告诉我这两年没去医院复查?”韩星亮心头那火蹭蹭蹭的往上冒,他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陈智霆,“我真服了你了!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好好配合治疗呢?”


陈智霆刚想张口辩解,却慢了一步。


“你要我说你什么好!?”韩星亮音量升高,随即叹了一口气,重新调整好情绪,尽量用听起来温柔的声音去劝解:“现在医学这么昌明,胃癌只要不是晚期,治愈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


“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


“你清楚个屁!你清楚你会这么糟践吗?你清楚你会逃避治疗?你清楚你会…算了!不想与你争执,赶紧跟我回医院!我得知道你现在到哪个阶段了!”韩星亮说着就去抓陈智霆的手腕,只是没抓住被他挣脱了。


陈智霆整理了下被扯的老长的衣袖说:“我不去。”


“为什么??”


“没什么。”


“我说,你能不能别耍小孩子脾气啊,这事不是闹着玩儿的!”韩星亮不得不承认,在抬杠这方便,陈智霆和陈瑞书真是如出一辙。


“我没有在闹着玩,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有自己的考量,谢谢你的好意,要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你在担心什么?”


“我没有。”


“你有!”韩星亮神情笃定,可话到嘴边,转念一想还是改口了,“好,我不逼你,希望你仔细考虑一下,就算不为了自己,你想想家人。”


提到家人,陈智霆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又恢复到往常那副淡漠的神情。他一直这样,在韩星亮的意识里,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左右他的情绪。


我走了,这样扔下最后一句话,陈智霆便真的离开了。




一片漆黑的包厢内,清脆的打火机声响,伴随着忽明忽暗的蓝色火焰,映照出一个熟悉又模糊的轮廓。


“怎么不开灯?”韩星亮还以为进错房间了,说着,便把室内的灯全打开了。


耀眼的灯光,刺的陈瑞书睁不开眼睛,他身体后仰,将头靠在沙发上,用另一只手捂住双眼。


“舒展跟我说你在他这儿,还以为他忽悠我呢,哎?老郭没来吗?”


“他老婆快生了,走不开。”


“没想到啊,我们四个中居然是老郭先结婚生子,不过有时想想,也就数他把日子过得最有滋味,还真挺羡慕的。”


自打郭旭炎成家后,就基本很少与他们联系了,偶尔的饭局也要先和家里那位请示好才可以出来。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失去了自由,但他却乐在其中。


指间的一点星火缓缓燃烧,化成一缕缕烟雾在空气中徐徐上升,陈瑞书依旧维持着原动作,只是往嘴边送烟的频率加快了。


一支烟罢,他又从怀里摸了一支,片刻,面前的烟灰缸就满了。


“带烟了吗?”陈瑞书转头问向韩星亮。


“我不抽烟。”


“啧…”陈瑞书拍了两下脑袋,无力的笑:“我忘了,你不抽烟。”


韩星亮亦看着他,反问道:“你不是戒了吗?”


“抽回来了,打发打发时间。”


“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嗯,陈瑞书嘴上应着,十指却焦躁的来回搓动。


“有他的消息吗?”


陈瑞书停下手中动作,他知道韩星亮在问什么,只是有些诧异,不晓得他从哪儿听说的。


而韩星亮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释道:“偶然撞见过一次。”


“还没…”陈瑞书冷笑:“他一向藏得很好。”


“如果找到了,你准备怎么做?”


“没想过…”陈瑞书长长舒了一口气,怎么做?他又能怎么做?他无非是想确认陈智霆过得好不好,过得开不开心,出去这么久了,愿不愿意回来而已。


但他问不出口,他知道陈智霆恨他,不愿见他,做了这么多,就是想躲着他。特别是知道陈智霆在吃抗抑郁的药,他更怕了。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陈瑞书心中对这个人的思念愈加浓烈,他不敢奢求,只盼能远远看他一眼。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这么做是有苦衷的?”


“有…”这点陈瑞书真的想过,而后他自嘲道:“但我永远猜不透他。”


见他这副模样,韩星亮内心极度纠结。


一边是相识三十几年的发小,另一边是仅见过数面的朋友,按理来说应该非常好抉择,但他却无所适从,没有缘由。


坦白说,他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陈智霆,他甚至为此觉得有愧于陈瑞书,不敢面对他。


但这个猜测在近期与陈智霆的接触中被否定了,他认为这种感觉不是喜欢,更倾向于是欣赏,是好奇,想靠近他,想了解他。


因为他独一无二,他与自己以前接触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虽然他性格要强,边界感也重,但仍然能激起人心中的保护欲。


可陈瑞书的痛苦,韩星亮同样无法视而不见,况且他一个人无法成功劝说陈智霆。


既然摆在面前的是二选一,那么此刻似乎是有了答案。




陈智霆以为韩星亮不会再理他了,最起码在自己为他找好台阶下以前。


“吃饭了吗?”见他定在原地欲言又止的,陈智霆先打破了僵局。


“没啊。”


原是缓解尴尬随口一问,毕竟都下午两点多了,陈智霆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掏出仅剩的一颗奶糖递给他,“只有这个了。”


“说什么你都信!”韩星亮一憋嘴,无奈的扶额,“骗你的,我吃过了才来的。”


“那你…”


“我去了趟学校,其他老师说你下午没课,我估计你也去不了哪里。”


确实,陈智霆如实点头,他懒得出门。


“不过上次的事,我还是没有放弃啊!你得认真考虑一下,身体健康不是儿戏,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不愿意去医院,都不要拿生病开玩笑。”


不知为何,听到这,陈智霆笑了。


“笑?”韩星亮眉毛拧成团,满脸问号,“很好笑吗?”


“不好笑…”其实真的不好笑,为什么笑,陈智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是觉得,眼前的韩星亮性格和说话的方式都特别像一个人。


“真的,我很认真的在和你说。”


“我知道。”


“不过我今天来另外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坦白…”韩星亮表情真挚的盯着陈智霆的眼睛,细细道来:“我知道你听完一定会震惊,但请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


陈智霆收起脸上的笑容,侧身倾听着。


“我认识陈瑞书…”韩星亮稍作停顿,他在给陈智霆时间反应,然后继续补充:“不仅仅是认识,我们两个是好兄弟,是发小,两家是世交。”


有那么一刻,陈智霆有点心不在焉,这个深藏在内心深处的名字,他一直很努力的去忘记,却总有人不时的提及。


“从一开始,我就清楚的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但我接近你的初衷,仅仅是想满足自己小小的好奇心,我只想看看瑞书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你们俩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甚至还参与了,比如找你女儿,比如帮瑞书托关系办孩子的领养手续。”


“我以前不相信什么缘分的,但是这次能遇见你真的是例外,我也很吃惊。因为我听说你走了,我还以为你又出国了,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你。不过这件事我没和他说,包括你生病的事。”韩星亮一股脑的说了很多,陈智霆比他想象中的要平静,确切说是异常的平静。


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干涩,陈智霆闭目一会儿,随后他缓慢睁开,问:“你告诉我这些,是准备说与他听了?”


“我思考了很久,也挣扎了很久,衡量利弊后,我认为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而瑞书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哦?是吗?”陈智霆的眼神突然变得特别冷漠,语气也十分冰冷,“他有什么权利?”


这性情转变让韩星亮始料未及,他解释:“或许是我表达不当,毕竟你们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况且这不是小事。我认为我们也算是…算是朋友吧,作为你们共同的好友,我不想瞒着他,我也不想骗你,所以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如果我的意见是让你保密呢?”


“我…我做不到。”韩星亮如实回答:“真的,我说了我不想骗你的。”


“你这不是商量,是通知我一声。”


韩星亮哑口。


许久,陈智霆像是下了多大决定一般,“好吧,你给我点时间容我再考虑几天,在此之前先不要说。”


“真的吗?”韩星亮眼睛一亮,激动的说:“一定!那我回去等你消息!”


送走了韩星亮,陈智霆将自己反锁在屋内,他背靠着门席地而坐,把头深深埋进双膝之间,他想思考或回忆些什么,大脑却一片空白。


只能那样坐着,坐着,直到月亮出来。




自从与陈智霆口头约定好,韩星亮回去之后每天都抱着手机,走哪儿带哪儿。


只是他等啊等,并没有如期等来回复。


一开始他认为这件事情对陈智霆来说或许很难抉择,所以继续给他时间,但越等越不对劲,于是他直接联系了学校,得到的消息却是陈智霆已经离开了。


“卧槽!”韩星亮挂了电话就往医院车库跑,路上还拨通了陈瑞书的号码,只是死活没人接,顾不上其他,现在拦人最重要。


开到半路陈瑞书回了电话,他说:“刚在开会,怎…”


“我给你共享个位置赶紧过来!陈智霆走了!!”






【第五十八章】   他逃他追


两人几乎是同时抵达的,韩星亮自以为开的足够快,有几个路口还差点超速,没想到他前脚车还未停稳,陈瑞书后脚就到了。


一下车,陈瑞书就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朝他走来,冷言质问:“人呢?”


“我他妈哪知道?!我才刚到没多久!”韩星亮脾气也上来了,万万没料到居然被陈智霆给骗了,心里燥的很。


听他说完,陈瑞书没做过多停留,他快步走进学校,依次问了所有可能知道陈智霆消息的人,却毫无收获。


他走了,只留下一封辞职信,信中满是歉意,没有交代他的去处。


就像那年高二暑假一样,离开的悄无声息。


韩星亮带着陈瑞书去了他住的地方,门是虚掩着的,没有锁。像是走的很着急,又像是临时出行,没一会儿就会回来。


轻轻推开门,满园的花草映入眼帘,清新的花香扑鼻而来,若不是一阵刺骨的寒风袭来,这生机勃勃的景象还以为是入春了。


刹那间,陈瑞书分不清此刻身置何地,他想到老宅的玻璃花房,里面有一样品种的花,有一样的味道。仿佛陈智霆走后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抹春色。


穿过院子,房间其实并不大,除了客厅就一个卧室。东西不多,收拾的格外整洁,这是陈智霆一贯的作风。


屋内冷冷清清的,鲜有烟火气。


陈瑞书伸出手,从房门开始抚摸,到白墙,到桌子,最后到床。他弯腰坐了下去,床板很硬,有些年代了,随着他坐下的同时发出“吱呀”一声。


床单和被褥上散发着陈智霆身上独有的香味,陈瑞书忍不住多闻了两遍。他环顾着周围的摆设,似乎是想找寻一点端倪。


从踏进院门那一步起,陈瑞书就一句话都没说,而现在他安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韩星亮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当韩星亮以为他会无休止的坐下去时,陈瑞书却起身了,他往外走,路过门边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你最好祈祷我能找到他。”




谣传陈氏集团总经理陈瑞书,重金悬赏所有能提供陈智霆踪迹的人。新闻一出,各大媒体网站争相报道,一时间圈内炸开了锅,大家都在猜测陈智霆是何许人也。


起初发布这则消息时,韩星亮还为此和陈瑞书大吵了一架,他异常气愤的跑到他面前问:“你非要把他逼死?”


陈瑞书反问:“是我吗?还是你?”


“你这样就等同于把他当做一名‘罪犯’在昭告天下,你让他今后怎么生活?”


正中下怀!


“我就是要他自己走投无路,就是要他来找我。”


“你疯了?”韩星亮瞠目结舌,他问:“你是不是走火入魔了?为了把他放在身边,你什么都做得出来?”


陈瑞书斩钉截铁的答:“是。”


“你好可怕…你变了,变得我都快不认识你了。”韩星亮认认真真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个他从小玩到大的人,此时让他感到陌生。


陈瑞书说:“如果你没有隐瞒遇见他这件事,他就不会走,更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


“我承认我自私,那一刻我犹豫了。但他不惜作践自己也要逃离你,你想过为什么没有?”


陈瑞书不语,只是眼也不眨的盯着韩星亮,静待他的下一句,可放在办公桌下的手已紧握成拳。


“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不是说两个人相爱了就可以在一起的,哪有那么容易。谁都看的出来你爱他,我相信陈智霆不会不清楚,但你的爱太沉重,往往会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可能你自己不觉得,因为他从来不会告诉你。”韩星亮缓了口气,继续说:“你是高高在上的陈氏集团总经理,没有人敢对你评头论足。你的父母他们最多骂你两句,或许还会装作很开明,但转头就会去找陈智霆,利用各种手段迫使他离开你。这些你想过吗?你没有,你只顾沉浸在自认为美好的爱情中。”


这一席话使得陈瑞书醍醐灌顶,他回想起当初陈智霆刚办完父母的丧事,在升高三的节骨眼上突如其来的选择出国。


这件事他怎么都不理解,听母亲说是为了出国深造拿了她200万,但这肯定不是主要原因。他自诩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却在陈智霆的事上犯了不少混。


“你想留他在你身边,可你又不能护他周全,你没有办法左右舆论,你管不住别人的嘴。”


陈瑞书的偏头痛犯了,他感觉脑袋像要炸开了一样,不想再听下去,他摆摆手说:“够了。”


“比起你了解他,他更了解你。也许你只是想填补内心的孤独,才把他留在身边的…”


“我说够了!”


“虽然我不认同你的做法,但我却恳切的希望你能如愿找到他。带他去医院好好看看胃,记得再帮他找个精神科的医生,我都可以推荐。”说完他出门了。


刚关上门,办公室里传来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韩星亮脚步一滞,轻叹口气离开了。




迄今为止,陈智霆都清楚的记得那天下午与陈瑞书的碰面,算不上狼狈,却也不体面。


中午吃完饭,他如同往日一般躺在病床上午休,刚睡着就听到外面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估计人挺多,闹哄哄的。他醒了,转头看向门口。


“吵着你了?”小护士正轻手轻脚的帮忙换着点滴,见陈智霆醒了,便对他笑笑。


陈智霆也笑了笑,他问:“外面怎么了?”住进来一个月了,还没有这么热闹过。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房门就被人用力推开了,随即乌压压进来一行人,他们个个人高马大,西装革履的。


这群人的闯入让陈智霆有些走神,他看不太清他们的长相,只见为首的那个人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身形很熟悉,随着他越走越近,陈智霆方才定了神。


“麻烦您出来一下。”张望的声音从那人身后传来,他是对小护士说的。


无关的人都退了出去,病房内一下子寂静,令人窒息。


陈智霆内心纠结了一下要不要坐起来,但大抵是困劲上来了,浑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劲,只得作罢。


不过是两年多没见,陈瑞书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人竟会变化这么大。陈智霆的脸上几乎毫无血色,甚至有些蜡黄,因为太瘦的缘故,眼窝深陷,颧骨显得也高了。


他压抑着怒火,沉着脸问:“你满意了?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拼了命的离开我,就是为了把自己糟践成这样?”


陈智霆寡言,他将头转向另一边,不去触及那道灼热的目光。


很好,好的很。


陈瑞书最讨厌的就是他什么都不说,他不明白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为什么非要憋在心里,积压成疾。


这点陈智霆了然。


从小的生活环境,让他学会了圆滑,他夹在父母与奶奶中间做调和剂,使他们的关系得以改善。他明白有的话能说,有的话不能说,他特别怕成为别人的负担,所以每件事都努力做到最好。


他终是活成了人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学习成绩自然不用说,一直是名列前茅的,上的学校也是省市重点。他性格沉稳内敛,为人正直善良,做事谨慎小心,生活独立自主,堪称完美。


开心吗?他时常会问自己。


没有答案,他只知道父母开心,奶奶开心,学校的老师们开心,身边的人开心。


至于自己,似乎就不重要了。


“时间到了,游戏结束。”


陈智霆望向身旁站着的这个人,像是有备而来,但他也不甘示弱,他说:“陈瑞书,有本事你就像五年前一样把我囚禁起来!不然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会逃!”


“好啊!你逃一个试试,看我能不能追上。”


“你为什么不愿意放过我,反正我也没几天好过了,我们彼此形同陌路,不好吗?”


倘若一个将死之人说出这话,不论是出于同情亦或是什么,都会遂了他的心愿吧。


可陈瑞书偏就不答应,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胸口如同被什么狠狠撞击了一下,拳头捏的关节发白。是的没错,是被彻底激怒了。


他俯身上前,贴在陈智霆的耳边缓慢而坚定的说:“我告诉你陈智霆,你休想!你不是想死了一了百了吗?那好啊,咱们就打个赌,看看阎王爷敢不敢收你。”


说话的声音不大,语句没有任何起伏,但却一字一句的烙在陈智霆的心里,恍惚间,陈智霆认为他真有通天的本事。


维持着这个动作,陈瑞书没有即刻起身,他的指尖轻轻划过陈智霆的耳廓,所略之处,不寒而栗。


许久,耳边响起四个字。


“咱俩,没完。”


说罢,他便摔门而去,陈智霆听到他在门口交代了张望几句,大意是让他明天来给自己办出院手续。


病房又只剩陈智霆一人了,他睁着眼睛怔怔的发呆,被陈瑞书这么一闹,此刻睡意全无。


四周静的出奇,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只有那薄弱的心跳声,才能证明自己还苟活在这世上。




出院的时间比陈智霆预估的要早,他听说主治医生极力反对居家就诊,但最终却被说服了。不得不说,张望的办事效率真高。


回到那个像牢笼一样的陈家老宅,明明一切都没变,却好像又变了。一样的人,一样的房间,只是里面多了很多陌生的医疗器械。


陈智霆觉得这里其实和医院没有太大的区别,每天白天都会有医生和护士过来,做着常规的检查,依例问几个问题。晚上仅有他自己,累了就在床上躺着,躺酸了就起来走两圈,或者站在窗口看看月亮,出出神。


没有陈瑞书,想必他还没有消气。


有时候陈智霆会感慨,会不会这中间的两年多其实是梦境,现在大梦初醒,实际自己并未离开此地半步。


他笑了,这个假设简直离谱。


夜晚有些凉意,风吹的陈智霆一激灵,他关上窗户,往床的方向走去。不知是否是对新环境的不适应,他感到胃里在翻腾,像在抗议。


艰难的走到床边,喝了口温水,捂着胸口顺了几下,感到稍微压下去一点,便准备睡了。谁知刚一躺下,一股铁锈味猝不及防的翻涌了上来。


“呕——咳咳咳咳,呕——”


他趴在床边吐的凶,势必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与此同时,陈瑞书不知从哪儿冲了进来,他喊他:


“陈智霆!”






【第五十九章】   闭口不谈


内镜诊断处赫然写着两个字——胃癌。


薄薄的两张纸,陈瑞书却拿不动,他有些眩晕,踉跄了两步,在张望的搀扶下勉强能站住。


他不是没听过这个病,他也不是不知道,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怎么会呢?怎么就胃癌了呢?怎么就是陈智霆了呢?


既然不能长相守,又何苦让人沦陷。上苍啊,命运为何如此捉弄我们!陈瑞书红了眼眶,他不知该如何说服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他恐惧,他被无边无际的恐惧笼罩着;他逃避,他对陈智霆避而不见。


每一个从老宅离开的医生,他都要去亲自过问。不见效果的就换一批,换到最后没人了,他便孤身一人飞到国外去请顶尖的医疗团队。


晚上飞机一落地,由于时间太晚,陈瑞书为专家们在酒店安顿好住处,独自开车去了老宅。


蹑手蹑脚的走到陈智霆的卧室门口,几次把手放在门把上,却没有按下的决心。直到里面传来呕吐的声音,他才破门而入。


“陈智霆!”


陈瑞书大惊失色,他跑过去将陈智霆扶起,一边用袖口擦拭着他嘴边的血迹,一边给张望打电话,让他赶紧去酒店接人。


不多一会儿,浩浩荡荡来了一群医生,他们有的为陈智霆测量血压,有的为他做静脉输入,没人闲着。只有陈瑞书,他始终站在一旁,什么忙也帮不上。


等他们忙完离开,陈瑞书才本能的靠近,他蹲下身,用抹布擦地上的血渍,已经干了,有点难擦。他无法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所以他沉默。


陈智霆也很安静,他打着点滴坐在床沿,看着陈瑞书的头顶发呆。等回过神时,他的手指已经穿行在陈瑞书的发间,他用手指缠上他的一撮头发,一圈一圈的绕,发丝拧在了一起,像一股麻绳。


他就这样,缠了松,松了缠,意犹未尽。


血渍很快被清理干净,但陈瑞书仍保持着那个姿势,任他把玩。


突然,有个凉凉的东西滴在手背上,晶莹剔透的。


顺势抬起头,却见陈智霆眼中早已饱含泪水。陈瑞书一时慌了神,他赶紧抽纸巾去擦,但根本来不及。陈智霆的眼泪仿佛决了堤,夺眶而出,纷如雨下。


“我真的会死对不对?我真的要死了,对吗?”陈智霆哭着问他,陈瑞书,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他哭的很伤心,在陈瑞书的印象里,他很少哭的这样撕心裂肺。


在死亡面前,所有人都是脆弱的,都是无能为力的。


陈瑞书双腿并拢,就势跪坐在地上,他双手环抱住陈智霆的腰,将头埋在他的胸口,似乎觉得不够,又把脑袋往里拱了拱。他想告诉陈智霆他在,他一直都在。


陈智霆懂他,可他不能自已。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哭声停了,或许是哭累了。但陈瑞书还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在抽动,他耐着性子一下一下的安抚着他的后背,劝慰着他。


确认陈智霆睡着了,陈瑞书拖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放平在床上,替他盖上被子,又调了下点滴的速度。


由于输液的缘故,陈智霆的手冰凉,陈瑞书充了一个暖手宝放在他手下,并将自己的手盖在他的手背上,一直等到液输完,才离开。




“癌细胞病变了,最多半年。”这是医生的原话。


“你放什么狗屁?!”陈瑞书暴跳如雷,他不能接受,他紧紧攥着医生的领口,“手术呢?给他安排手术啊!”


“他不具备手术条件,腹腔镜探查的结果很严重,根本无法手术。”


“那就先给他做化疗!”


“做了,化疗了3次,一次比一次效果差。”


“不可能的!化疗一定可以的,可以的,一定行的…你们给他打止痛针,给他化疗,直到达到手术的标准。”


“陈先生的身体已不堪重负了,他现在滴水不进,仅靠着营养液维持,只怕继续化疗,他会受不了。”


陈瑞书几近咆哮的说:“那你告诉我怎么办?!让我看着他去死吗?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


“对不起,我们都尽力了…”医生无奈的摇摇头。


陈瑞书跌坐在地上,像是被稻草压垮的骆驼,他将头深深低下去。不会的,不可能,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不会的,不会的…一遍又一遍,他在告诉自己。


给了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陈瑞书逐渐冷静下来,他收拾好了情绪,确定不会被陈智霆看出来后,才起身回老宅。毕竟陈智霆那么聪明,一眼便可看穿他的心。


回到老宅,陈瑞书径直上楼去了陈智霆的卧室,不见人影,喊了几声也无人回应,输液的管子被拔了放在床头的小柜子上,还有半袋没输完。


胸口如同被什么重击了一下,陈瑞书赶紧跑下楼,见到陈智霆时,他正在花房松土,手背上还贴着固定针头的胶带。提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陈瑞书没有去打扰他,而是双手交叉抱胸倚在门边,默默注视着。不知为何,明明都做好了心里建设,却还是想流泪。


他转身,紧闭双眼。


半晌,回过头,陈智霆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见他回头,便伸出手摊开,笑着说:“看,年橘结果了。”


掌心有一个橘子,橘子皮青黄交错,看着还没有完全熟透。


“不是我摘的,它自己掉的。”像个做错事怕被责备的孩子,陈智霆急忙解释。


“想吃橘子了吗?”


“能吃吗?”


“能。”陈瑞书拿走他手里的橘子,轻柔的说:“只是这个橘子酸,我出去给你买。”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得借故离开。


眼泪是随着转身的瞬间滑落的,一滴接一滴,模糊了视线,浸湿了衣衫。跨出大门那一步,彻底绷不住了,哭成泪人。


张望过来时,远远见一人蹲在地上,靠近几步听见抽泣声他便识趣地不再上前。




陈智霆在家里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陈瑞书,他套了件羽绒服,围了条围巾,准备出门寻他。刚下楼,就遇到陈瑞书拎着两袋橘子回来了。


“路上有点堵车。”陈瑞书将橘子放在餐桌上,然后去厨房洗手,他擦干手上挂着的水珠,走到陈智霆跟前帮他把围巾解了,“去沙发上坐着吧,我帮你剥橘子吃。”


陈智霆一点头,乖乖去沙发上坐好。


陈瑞书剥了一个橘子,先掰了一瓣自己尝尝,确认是甜的,再递给陈智霆。


不知是橘子甜,还是好久没吃的缘故,他一口气连吃了三个,还想再吃第四个的时候,陈瑞书不给剥了,他说够了,今天就这么多。


不开心,不吃就不吃。


陈瑞书拿湿巾替他把手擦干净,再把桌面上的垃圾收拾收拾,起身去卫生间放洗澡水。


陈智霆窝在沙发一角,怀里抱着靠枕,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电视,里面正演到母女分别的场景,不知不觉眼睛湿润了。


而陈瑞书放完洗澡水出来,本想喊他去洗澡的,见状走到他身旁坐下,自然的揽着他的肩膀拥入怀里,轻声的问:“是想念之了吗?”


“嗯。”


“我明天带她来见你吧。”


陈智霆摇摇头,他说:“不要。”


意料之中的回答,陈瑞书没有再劝。


生病后的陈智霆像个孩子一样,他敏感、脆弱、依赖性强,但陈瑞书喜欢。他喜欢现在这样的相处模式,他喜欢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被陈智霆需要。


“陈瑞书?”


“嗯?”


“瑞书?”


“嗯?”


“书书?”


“这么了?”


“小书?”


陈瑞书被喊的骨头都酥软了,宠溺的看着他,话语中满是柔情,“我在。”


“你喜欢我怎么叫你?”在陈智霆的记忆中,好像从来没有喊过陈瑞书任何亲昵的称呼,他害羞,但也好奇。


“叫老公。”陈瑞书几乎脱口而出。


“老公!”


陈瑞书不可置信的低头紧紧盯着陈智霆,这个称呼他想听很久了,今天不过是随口一提,并不抱有希望的。他说,再喊一遍。


“老公老公老公老公老公…”陈智霆不厌其烦的重复。


抬起他的下巴,陈瑞书的唇覆上他的唇,他太爱这个称呼了,爱的不得了。有多爱呢?亲了多久,就有多爱。


或许是太嘚瑟了,陈瑞书有点忘我,陈智霆拍拍他,示意自己快喘不过气了,他才肯罢休。两人分开后,陈智霆呼吸还带点喘,脸颊红扑扑的。


他重新躺回陈瑞书的怀里,陈瑞书将他抱的更紧了,正当陈瑞书沉醉其中时,陈智霆说:“老公,我们不治了好不好?”


陈瑞书以为他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赶紧否认:“肯定会好的,别胡思乱想了。”


“我是说真的。”陈智霆稍微起点身,他将脸埋在陈瑞书的肩窝处,这样可以离他更近,“我不想治了,趁我现在头发还没掉完,我不想变成光头。”


“瞎说!头发是可以长出来的。再说,现在假发都做的很逼真的,就算你是光头,我也爱你。”


“可我不爱自己,我不想最后和你留下的回忆里是个光头,我不想…”


“那我明天也去理个光头,这样你就有伴儿了。”


什么跟什么呀!陈智霆被气笑了,他咬了一口陈瑞书的脖子,不轻不重,刚好留下一排牙印,“我没有和你开玩笑,我是真的不想治了,我怕我化疗没有结果,我怕在手术台上下不来,我怕提前一步离开你。”我还没和你过够呢,他心里想着。


这些陈瑞书也怕,他比陈智霆更怕。


他心疼陈智霆每一次化疗后的不吃不喝;心疼他来不及去厕所,结果吐了一地的罔知所措;心疼他明明难受的要死了,却要强颜欢笑反过来安慰自己。


静默,两人不约而同的都没有再吱声。


陈智霆松了一口气,他的嘴角不易察觉地微微勾起,一双黑眸也清亮起来,多年的默契让他明白陈瑞书不说话就代表是答应了。于他而言,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第六十章(终章)】   起风了


雨后放晴,阳光从窗帘缝隙洒进屋来。陈智霆早早就醒了,长时间的卧床休息导致身体有点吃不消,他想出去晒晒太阳。


陈瑞书将他打横抱到了花房的秋千长椅上,这是前几天他让木工师傅来家里做的,就是看准了天会晴,带陈智霆出来放放风。


陈智霆双手撑住长椅,两只小腿不安分的前后晃悠,他闭上眼睛,扬起下巴,感受阳光的沐浴。


一旁的陈瑞书不做声,搬来个小凳子坐在对面,双手托着腮帮傻傻的望着他。看久了,将手指轻轻穿过他的头发,陈智霆的发质是比较软的,风一吹便容易打结。


陈瑞书耐下性子顺着发根帮他梳理着,发梢蹭的人手心发痒,心也跟着痒。遇到比较难梳解的地方,他会停下看看陈智霆的表情,生怕他感到不适。


好在陈智霆一直闭目享受这一切,他的嘴角始终保持着一个好看的弧度,乖的像只猫。


陷进去了,陈瑞书看的着迷。


这就是他梦中憧憬的场景啊,和心爱的人在一个与世无争无人叨扰的地方,过着平淡的生活。一日有三餐,春去秋又来,年年复此生,彼此就好。


多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此刻!


可眼下这些却成了奢求,他的爱人正与病魔纠缠,甚至放弃了战斗。他们的好日子才刚刚要开始,同时也临近结尾了。


“我想去看海。”陈智霆半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望向陈瑞书,“去吹吹风吧,我要发霉了。”


陈瑞书停下手中的动作,捧起陈智霆的脸,满目柔情的说:“好啊,等你哪天身体好点就去。”


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应允了,陈智霆兴奋的搓手手:“拉钩。”他伸出小手指等待对方的回应。


陈瑞书亦伸出自己的手指钩了一下,与他盖了章,转而握住。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上依稀可见几处淤青,是输液时留下的,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扎眼。


“坐大巴去吧,像我们第一次去那样。”


“不行,大巴太颠簸了。”


“可是我想坐…”


“看你身体恢复情况。”陈瑞书松口了,他摸摸陈智霆的头说:“只是现在我们要先回屋了,起风了。”


虽然不太情愿,但想想过两天能去海边,陈智霆还是张开了双臂。


“乖了。”陈瑞书稳稳的抱着他上了楼。


这段时间,只要陈智霆下床,都是陈瑞书抱着。他能清楚的感受到他在自己怀里日渐消瘦,直至现在更是不足百斤,轻而易举便可抱起。


也许是害怕失去,他格外珍惜每一次拥抱陈智霆的机会,喜欢与他身体接触。如果可以,他希望天天抱着他,夜夜伴他入睡。




停止治疗以后,可能是心情愉悦,陈智霆最近看上去气色不错,胃口相较之前也好了很多,偶尔能吃上几口米饭,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吐了。


难得的下午没有犯困,陈智霆坐在落地窗边看书,今天的身旁一样有陈瑞书的陪伴。自从把陈智霆从医院接回来,他就推了所有工作,全心全意的在家照顾他。


这本书陈智霆看了很多遍,书页也早已被翻旧,但他就是喜欢,因为觉得上面的插画很可爱。实在看累了,他会像现在这样,靠着陈瑞书的肩膀发呆。


“在想什么呢?”见他许久没了声音,陈瑞书轻轻将脸贴在他的头顶上。


“你听!”陈智霆忽然坐起身子,满脸期待的盯着陈瑞书问:“你听见了吗?”


“什…什么?”


“我的心跳声!”陈智霆将手放在胸口,一张一合的配合着心脏跳动的节奏,“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它在有力的跳动着,为了你。”


“哈?”


“我说,我爱你。”


眼神瞬间化成一汪水,他说,我也爱你,我远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他双手抚上陈智霆的脸颊,低头亲吻上他的唇,一下、两下、三下、四下…怎么都亲不够。


陈智霆重新枕到陈瑞书的肩膀上,好奇的问:“我最近总是会想起以前的事,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这叫念旧。”


“你是不是也这样?”


“是啊,我经常回忆我们读书的时候。”


陈智霆听了“咯咯”笑,他难得的有心情开玩笑,“上课给我扔纸飞机的时候吗?”


“明明是下课扔的!”


“啊?是吗?那我不记得了,但是你好幼稚哦。”


“那不是为了吸引你注意力嘛,你都不搭理我,我只能死乞白赖缠着你。”


“谢谢你缠着我。”


“嗯?”


用一个吻封住他的疑问,毕竟他是个自恋的人,“没什么。”


陈智霆一说话连带着头发也动,陈瑞书忍不住痒,便用脸蹭了蹭他的头发,“过段时间就到你生日了,我有礼物送你。”


“是什么?”


陈瑞书卖起了关子,“现在还不能说,说了就没有惊喜了。”


陈智霆抬起头,他抱着陈瑞书的胳膊左右晃,“告诉我吧,或者给点提示。”一副撒娇的口吻,听的陈瑞书心都化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不行,等你生日就知道了。”


陈智霆佯装生气。


陈瑞书捂嘴偷笑,这个人真是可爱极了,一举一动都能牵动他的心房。




终于,盼星星盼月亮,盼到陈智霆的生日还剩两天。


可最近陈智霆的身体却不容乐观,他已经完全不能自主进食了,在药物的作用下整天都是昏昏沉沉的。如果不是陈瑞书时不时的唤他,他觉得自己可能就睡过去了。


下午时,陈瑞书依旧按点喊他起来吃药,喊了几遍,陈智霆才勉强睁开眼睛。


“今天有好一点吗?”陈瑞书托着陈智霆的头,让他尽量舒服的枕在自己大腿上。


陈智霆点点头,一个善意的谎言。


“有什么想吃的吗?我给你做。”


“我想…想去看海…”陈智霆感到疲惫不堪,可明明才刚醒来。


“好,等你再好些。”陈瑞书轻抚陈智霆的秀发,里面夹杂着些新长出来的碎发,他商量着说:“不过我们还是开车去吧。”


即使很失望,但陈智霆不得不接受,以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连坐起来都困难,更何况是大巴呢。


“如果天气好,我们就在海边搭个帐篷吧,第二天看日出。”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如果尽可能多的允诺你,你会不会就有了等下去的动力。


陈智霆没有立即答复,他怔怔的盯着某处,陈瑞书以为他困了,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胳膊,哄着他。


良久,陈智霆说:“我怕…怕自己等不到了…”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发飘。


“不会的!一切都会好的!”


“这种感觉好强烈。”


“不会的!后天你还要过生日呢,礼物我都买好了。你不是想知道礼物是什么吗?那就快点好起来,你自己要坚强,你也要努力的,知道吗?”陈瑞书说完,感觉鼻子一阵酸楚,他撇开头。


陈智霆的眼神暗淡下来,声音中也夹杂着苦涩:“对不起。”他道歉。


“你没有对不起我。”


“真的。”对不起,把你一人丢下了。


陈瑞书把他往怀里拥了拥,轻轻摸着他的脸庞,有太多话堵在胸口,却不敢开口,怕下一秒情绪绷不住。


“带我去吧…求你了…”陈智霆将手伸出被子,贴在了陈瑞书的手背上。


陈瑞书低头亲吻他的手,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拒绝这个人。


陈智霆想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仿佛现在连说句话都成了奢侈。他作罢,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待陈智霆熟睡后,陈瑞书贴着他躺下,他从背后轻轻环抱着他。陈智霆的呼吸微弱,陈瑞书可以感受到,这样就足够了,只是他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凌晨大概4点多,陈智霆小幅度动了一下,陈瑞书几乎是在感知到的一瞬间弹了起来。


陈智霆笑了,他笑陈瑞书的动作滑稽。


陈瑞书也笑了,他笑陈智霆醒了。


“你再睡会,我先去车里把暖气打开。”陈瑞书单手撑在陈智霆左侧,右手将他额前的碎发拨开,细细看着。


“不睡了,睡太多了。”


“那你等我,我很快上来。”


“好。”


陈瑞书俯身从陈智霆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最后是嘴巴,挨个亲了遍。就像盖章一样,每一个亲过的地方,都是属于他的。


躺了一会儿,陈智霆有点难受,他双手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胳膊没有什么力气,不过好在最近又瘦了,倒不需要使多大劲。这可能是瘦了的好处吧,他觉得好笑。


一寸一寸的环顾整个房间,留下了太多回忆。这里的每一件东西,都是陈瑞书特地为他添置的,他很喜欢。


如果可以,陈智霆通通都想带走。他不想留给陈瑞书任何念想,他希望自己走后,陈瑞书可以忘了他,开始崭新的生活。


而这个生活里没有陈智霆。


陈瑞书上楼有一会儿了,他本想进房间的,但从门缝中看到陈智霆坐在床头,不知看着什么在发呆,便没有进去打扰他。


卧室里仅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壁灯,陈智霆乖乖的坐在灯下。微弱的灯光洒在他乌黑的头发上,好似为他增添了一丝生气。


“好了吗?”


被发现了!陈瑞书回神道:“嗯,好了。”他进屋,将手中的热牛奶递过去。


陈智霆少数抿了几口,其实这已是最大程度了,因为去海边开车要一个小时,他怕路途遥远自己承受不了。


陈瑞书走到床沿,弯腰张开双臂,陈智霆顺势将手搭在他的肩上。陈瑞书的怀抱宽阔而温暖,让他很迷恋。


他从未从这个角度仔细看过陈瑞书,他发现陈瑞书的下巴线条很好看,鼻子也很坚挺,说话时喉结会一上一下有规律的动着。


“好看吗?”陈瑞书用余光发现陈智霆在偷看自己,都入迷了。


“好看。”


“那就多看会。”陈瑞书未低头,因为抱着陈智霆,他要万分小心。


坐进车里,陈瑞书给他系好安全带,并从后座拿了一条毯子,小心的盖在他身上。


一路上陈智霆的兴致都很高,他双手趴着车窗,两只眼睛几乎不眨的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大家好像起的都很早,有环卫工人,有开早餐铺的,还有上班族,看那些被关在车外的人们穿梭其中,仿佛自己与这灯红酒绿的世界早已隔绝。


渐渐车窗外的风景变的空旷,行人也越来越少,陈智霆开了一点窗口,空气中可以闻到大海的味道。他将手微微探出去,感受着风从指尖划过,他慢慢握手成拳,却什么都抓不住。


抵达海边时,太阳还未升起,灰蒙蒙的天空中挂着几颗残星,大地也好似笼罩在这灰黑色的轻纱下。


挑选了一个离海最近的地方坐下,陈瑞书从背后抱着陈智霆,让他舒服的靠在自己胸前,一起等日出。


“陈智霆。”


“嗯?”


“陈智霆。”


“嗯?”


“陈智霆。”


陈智霆缓缓抬头,一脸疑问的看着陈瑞书。


“没什么,就想叫叫你。”陈瑞书柔声的提醒他,“别睡着了。”


“嗯。”陈智霆应着。


天空渐渐破晓,太阳正缓慢升起,万物复苏,燃起了生的希望。可陈智霆却愈发想睡,他感觉眼皮好重,每次睁开它都十分吃力。


“陈瑞书…”


“怎么了?”


“你抱抱我好不好?”陈智霆往陈瑞书的怀里挪了挪,陈瑞书抱着他的手更紧了,但似乎又太紧了,紧到他怀疑下一秒腰就该断了。


现在回想起来,这二十多年恍惚间就像梦一样,往日如走马灯般一幕幕浮现,而这每一幕中陈瑞书都占据了不可或缺的位置。


突然就有了私心。


陈瑞书,如果有来生,换我来寻你好不好?不论天涯海角,我定会奔向你。我们不要相互了解了,直接从恋爱开始吧,反正一定是你,又有什么关系。


我会给你买早饭,课后帮你做笔记,放学替你背书包送你回家。开心了陪着你笑,难过了陪着你哭,与你分享每一份情绪,不错过你人生每一个阶段。


还有啊,过奈何桥时,我一定不会喝孟婆汤,我会把你的模样牢牢记住,刻在我的脑海里,每天想你一万遍。


把你这辈子对我的好,都加倍还给你。


你说好不好?


陈智霆觉得今天的日出,是此生见过最美的日出。与最爱的人看最美的日出,一切都是美好的,“陈瑞书,我累了,我真的…真的好累啊…”


陈瑞书没有回应他,他只知道陈智霆需要他的拥抱,所以他越抱越紧,双臂逐渐失去知觉,心也跟着麻木。只有这样,他才能假装忽略怀中人渐渐变凉的身体。


不知是抱了多久,大抵是接受了现实,陈瑞书从口袋中掏出了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那是一对精致的男戒,简单而不失大气。


“傻瓜,这次可不许再丢了啊。”


他坚定的举起陈智霆的左手,把这枚戒指戴在他的无名指上,然后把另一枚给自己戴上。


两只手相互牵着,十指紧扣。


“你跑不掉了,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你都是我的了。”




一阵暖风吹来,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一年夏天,两位少年疯够了,四仰八叉的躺在草地上闲聊。


“陈智霆,如果时间就停留在这个夏天该多好呀,树荫底下吹吹风,听听蝉声,看看夕阳,再看看你。”


“那有什么好的?我希望快点长大。”


“那你一个人长大吧,然后你养我。”


“有病!天快黑了,我回去了。”


好啊。


陈智霆,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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