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张如题所述,这次的剧情具体失败在哪、差在哪,会在本文详细展开批评。文中全部观点都只为理性的交流与讨论而存在,没有任何强加于人的意图。如果这篇文章能帮助你梳理思路我将倍感荣幸,但也希望大家都能忠实于自己游玩过程中的游戏体验,遵循自己的喜好进行评价,只将本文作为一个参考。
但是,我更认为剧情质量并非见仁见智,水平的高低有可以衡量的标准,有可以客观评估的尺度。我没有以客观自居的资格,但可以引用剧情中的具体桥段进行切实的分析,最终在讨论中与大家一起努力靠近客观。我会尊重部分人所抱有的“仙剑讲一个有头有尾的故事就算成功”“对仙剑的剧情不该有太高要求”之类的观点,但仙剑是个以剧情为招牌的经典RPG系列,我不可能对其剧情质量保持得过且过的态度,也不可能不用前作的剧情标准来考量新作的水准。我认为我的这一态度也是合理且应该被尊重的,所以下文的部分措辞注定比较尖锐,但一切只评价官方写出的剧情,不针对任何玩家。
那么,我们就先从仙7的主题与故事谈起。
一、无法提挈故事的主题 无从概括主题的故事
请容许我在开篇以一个较为偏门的点作为切口:除了仙7,仙剑此前的每一部作品都有一个共性——最终BOSS与整部游戏的主题、立意也有紧密关联。即便在“主题”概念还不甚清晰的一二代中,这点也格外明确。水魔兽二度为祸人间,接连被两代女娲后人所击败,水魔兽注定邪不压正的“宿命”,即印证了女娲族为守护黎民而不惧牺牲自我的“宿命”;千叶禅师明明是满腹邪念的妖魔,却假充为要以佛法普度众生的高僧,正因他所伪装出的“宽恕”是那般有名无实,苏媚最终抉择时的“宽恕”才显得真挚而动人。在最近的五前与六代两部作品中,随着故事曲折度的提升,游戏主题在最终BOSS身上的体现也更具厚度。魔翳对夜叉族人多年未改的“牵绊”,柷敔在最后之际与女儿相拥的“一念一人”,我们能看出编剧越来越有意识地在原本纯粹的正邪两立外,进一步增设令人感慨的立场之别,让作品的主题从主角团与最终BOSS两个不同的视角加以解读,彼此对峙,却又有彼此相通的部分,以反衬或映衬的形式烘托主角们在故事终局所抱持的信念,最终给予我们感动。轮回、问情、寻仙、心愿,无一不如是。由于故事的复杂性,这些概括成寥寥几字的主题词或许并不完全精准,但有一点毋庸置疑,反派与主角间立场对置的故事能否写得饱满生动,是能否在故事高潮时彻底诠释游戏立意的关键之一。
而在仙7中,这种系列二十多年来一以贯之的剧本思路却完全断裂了。
这种断裂并非是编剧找到了更有新意的写作方式,而是整篇故事根本就无从概括出一个主题——毕竟仙7的主题“相守”不仅与最终BOSS毫不相干,从主角团角度也只能做出无比单薄的解读,“相守”仅仅只是直白地代表了男女主之间迫于共生法术而不能分开直至真正产生爱情的感情历程,他们之间在爱情之外,几乎没有对彼此抱有的理想与信念进行交流;而反派人物们的塑造另有一条观感荒诞的路线,与主角们无法交织到一处,更无法深及与主角方的思想碰撞。仙7的最终BOSS敖胥是用最低级的写法写出的反派,我甚至无从将他作为一个确切的角色来分析,塑造若说是脸谱化恐怕都只是张空白的脸谱,行为逻辑的牵强程度几乎可以用残缺来形容,只是在执行编剧分配给他的反派任务(难不成他还想跟伏羲“相守”?)。他所操纵的孟章、白家等人也都和他本人一样,一切行为都没有足够的理由与细节去支撑——没有立体的人设,没有具象的动机,只有“设定如此”的欲望。孟章身为天师门掌门,却完全附庸于敖胥的法力任由差遣驱使,如同最底层的喽啰般没有自主的行动力,身份与行为的极度错位令人无法信服;而在白家的谋反线中,关于朝廷如何无能、白家有什么强动机进行谋反,均无合理的交代。主角团与他们的对抗只能归结为最空洞的“正派斗反派”主题。这场“正邪斗争”是如此干瘪,扁平到无法容纳哪怕再多一点的文化符码,正反两派野心和人性的纠葛、价值观的斗争,在游戏里均无展现。
如果这种扁平的叙事一路延续到终盘并给出一个合理的完美结局,或许最后还能留几段主角团四人的文戏,对主题稍加深化并挽回一点分数。然而编剧为了增加转折和虐点,不顾剧情原有的节奏突兀“发刀”,让男主抱着因剧情杀陷入濒死的女主哭喊“说好要相守一生”,随即又利用共生法术以命换命,如此强行的点题实在令人一头雾水、脚趾抠地。尽管结局无比刻意地设置了“悲剧”桥段,千方百计催泪,然而这种罔顾合理性又迎风洒狗血的拙劣桥段根本就不具备“悲剧性”。
那么何为“悲剧性”?我们不妨来参照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对悲剧的定义:“悲剧是对一个严肃、完整、有一定长度的行动的摹仿,它的媒介是经过‘装饰’的预言,以不同的形式被用于剧的不同部分,它的摹仿方式是借助人物的行动,而不是叙述,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这个定义中的每一个关键要素都与仙七呈现的所谓“悲剧”南辕北辙。仙七的悲剧是残缺而短促的,近乎编剧临时其意般的赘笔,九天玄女前一秒还对敖胥之乱不管不问、后一秒姗姗出现却只为替男女主持归宿,与游戏的主体内容相割裂,整个结局的观感都相当孤立;仙七的悲剧没有任何前情作为合理性支撑,它绝不是情理之中的结果,缺少了真挚细腻的铺垫,缺少了通过命运轨迹营造出的具象情境,玩家如何能从中体味出不屈不挠反抗命运的英雄悲剧之美,如何能真正为之感动?所能感受到的,也不过只有被编剧愚弄般的如鲠在喉罢了。
仙七标榜了神魔纠纷这一噱头,故事也有很大的时空跨度,听起来颇为轰轰烈烈,许多通关者的评价却是“平淡”,官方的定位与玩家的反馈之间显然有着严重错位,很难解释为仙七有意为之的风格路线。剧情里,敖胥的计划被烘托得像是“上瞒神界,下欺人魔两界”的宏大布局,然而玩家所看到的,却只是一场毫无可行性的闹剧;为了剧情的跌宕起伏编剧努力编造出各了种转折,甚至精心打造了女主“根据线索进行推理”的演出,玩家却无法从中感受到牵动人心的戏剧张力,并早已猜到结局的十之八九。可见,仙七呈现出的所谓“平淡”,根本不是编剧自觉的风格选择,而是薄弱的笔力根本无从写出构想的宏大叙事,令整个故事都左支右绌,无法自圆其说,更提炼不出具体的主题,最终带给玩家一场徒有哑然的剧情体验。更不必说有许多的经典的剧情都并未因“平淡”而失色,如果有意识地定调风格,并采用与之相协调的选材,铺设与故事节奏相称的信息密度,娓娓道来的故事同样能够静水流深,震撼人的心灵。一部作品的风格如何从来与它的质量无关,剧本里的每个桥段,每句台词,每个字,最终呈现出的结果都不会骗人。
“相守,就是两个人在一起。”看着仙七词条里对这作主题的解读,贫乏至极,空洞至极,令我几乎无言。在堆砌前代要素的同时,不知编剧是否认为这系列的第九作真正讲述了出一个清晰、鲜明、独立,且足以与此前所有系列作品摆在一起的故事。
二、或简陋或刻板的主角 经不起推敲的人物关系
“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和这个道理类似,仙七里塑造水平不幸的主角同样各有各的不幸。
1、月清疏:
因发售前试玩版的剧情,我一直对女主的塑造非常担忧,担心她的戏份会过少或者全无人物弧光,发售后的实际展现比我担心的要好上不少。但直至结局回望这个人物,也仅是在差强人意的边缘,更远不足以达到我对女性第一主角的预期。不过在仙七整体剧情水准就很低迷的语境之下,对这个角色的塑造提出更多要求反而显得苛责,我只简单一谈她塑造中存在的“人设太过定势、个人线太过苍白”这点。
有人认为女主在游戏开始时只是个没落门派的弟子,后期却能在主角团里独挑大梁,面对神魔高手也处变不惊、据理力争,很不合理。我并不觉得女主普通的身世就必然不足以支撑她做出那些勇敢的行动,但也不得不指出她的言行往往没有情绪伴随,仿佛在机械化地完成剧情流程,人物成长没有线索可寻。月清疏的人设在大部分剧情里都似乎很完美,稳重、机敏、细心,集各种优秀的品质于一身,作为第一主角对剧情发展的带动作用也算合格。但游戏中对她情绪与性格的描写却都严重缺失,除去爱情线与子秋线等为数不多的几段剧情外,情绪都过于不为所动,无法给人真实可感的反馈。即便看完全部剧情,我也无从概括她身上最鲜明的特征,依然感受不到她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只觉整个人流于定势与扁平。塑造一个富有优点的优秀角色,并不意味着要让角色呈现为各类品质叠加的集合体;让角色表现出人之所以为人的情感细节并不会代表就会露怯,反而能使人物形象变得丰满。比如月清疏在面对危局时,如果能体现出她情感上虽有不安和焦虑,却依然能借助内心信念与同伴的力量自我鼓励,最终选择坚定直面风险的心理活动,这个角色或会更有厚度。
虽然月清疏很大程度上带动着仙七故事的发展,但她与神魔线之间没有一条名为“必然性”的纽带来维系,只是被“共生法术”这种直到结局也没做出合理解释的设定卷入了故事,缺少更加硬性的、合理的、深入错综的关系。而真正属于她的“御灵线”却无比单薄和苍白,女主与各个御灵间都没有过多的关系描写,更像是完成任务般一路收集。明明自幼出身御灵门派,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接触灵兽的渴望,对那些姿态各异灵兽的好奇;在长白山多也未能多一些不舍,在神兽逝去时也未能多一些惋惜愤怒。随着越来越多的御灵入队,更完全可以在御灵之间做一些对话,让御灵们从独特的视角谈论、评价月清疏一路来的逐步成长。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她所应有的特质和记忆点也随着干瘪苍白的剧情而渐渐干涸。
2、修吾:
这个角色我不想写太多,他的塑造简单概括就是“简陋”与“残缺”,都谈不上“塑造失败”,因为几乎就没塑造(没有说这个角色不失败的意思)。编剧对神与人区别的理解较为片面,在写修吾不懂人界的人情与规矩时用力过猛,只刻意营造他的“呆”作为萌点来兜售,与序章的人物形象非常割裂。
人物言行方面,剧情里没有解释他最初价值观的来源,事实上他也没有恒常的价值观。他时而宣称众生平等,时而摆出神族的傲然自慢,某些前期言行甚至比后期更有人性,全然与故事情节的脉络不相匹配,只觉时而跳脱时而断线,颠三倒四,根本无从把握他内心的天平从神性向人性渐渐倾斜的过程。
此外明明这作题材涉及了人神魔种族的身份问题,修吾身为男一号却没有任何对自我的追寻与叩问,对自己的身份没有产生质疑并推倒重建的过程。我本以为碧海剑是个与春滋剑形成对照的线索物品,前者代表他与同伴在人界所积累的他真正想要得到的感情,后者代表他无从选择的冰冷的原生身份,剧情后期或许会有他舍后而取前的高潮情节来渲染他的身份自觉与人格转变。然而根本不存在,碧海剑只是后续再无剧情提及的新手武器,春滋剑才是不能割舍的完美神兵,明明第一张海报和主题曲里,都有意识地将碧海剑与青天剑作为男女主间情谊的喻体,剧情里对此根本没有什么演绎。
至于男女主之间的感情线写得究竟是个什么水平,各个平台的争议和讨论都已经很多,我心里有明确的答案但已懒得多写。只想说一点其他人没说的:他们这段感情对彼此的人设没有多少增进作用,在角色塑造方面不仅没有互相成就,反而始终互相拖累。
3、白茉晴:
白茉晴在发售前人气颇高,实际塑造在四名主角中却堪称垫底,对此我重点提出批评——编剧全然没有去写她的个人魅力,而只是将她作为一个多功能工具人。她的身上叠加了“仙霞派弟子”“白家小姐”“月清疏的旧交”“桑游的青梅竹马”等关联性不太强的身份,编剧将难以用逻辑黏合的剧情元件以她的多重身份为节点强行连接,再让她作为主角团的一员去影响整个主角团的行动,从而串联起一幕幕缺少内在联系的单元剧。也正因此,白茉晴作为一个“衔接故事线的工具人”与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物”间隔了至少两层面纱,本就有限的戏份中,留给人物本身的实在少得可怜。不仅如此,由牺牲了女二塑造而引出的“白家”相关剧情极为幼稚。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压迫矿役开采冰晶石提供给孟章的供货商,是没有自我思想的敖胥计划媒介,对补充剧情的复杂度没有任何贡献。期间还穿插了在府内建密室、藏龙袍等古装剧中早已用烂的桥段,牵扯政治元素却又儿戏至极,除了破坏游戏的仙侠意境外毫无作用。剧情中也没有任何造反理由的表现,只在后期喊了一句白家是天命所归。主角团制服孟章后却又不合理地任由其活动,导致大哥为虐而虐地莫名死去,草草了结了自始至终都荒诞不经的白家剧情。
工具化的多重身份既挤占了白茉晴应有的塑造,每个身份对她的影响之间,更缺少有机的联系。比如她一开始得知表面上执义除恶的家人实际在行恶事,在恐惧中选择了逃避,被仙霞收留。后来因故回到白家后,却完全没有展现她成为仙家弟子后所应具备的更进一层的品质。明明仙霞派本身就是教导“大义”的名门正派,白茉晴在此作为大弟子修行多年,本应已经具备对“义”的深层理解、对道德底线寸步不让的坚守以及一定的自主行动力。然而实际的故事中,门派的教导似乎只是让她多了一丝面对事实的勇气,整体依然沉浸在犹豫与畏缩之中,不敢独立决绝地采取行动对抗,在拖延中变相纵容着亲人们的恶行。仿佛仙霞派和白家是两部毫无关联的单元剧,当她置身于白家时,修仙弟子的身份就会自动不翼而飞。她和家人的冲突仅靠几次毫无结果的言语争执体现,看不出她经过多次思想斗争试图让自己更加坚定进取的努力,最终每次也都以白家兄弟斥责白茉晴不懂事收尾。在阻止白家造反的全程,白茉晴从头到尾没有起到任何个人作用,解救矿役是跟随主角团行动,发现白家阴谋的过程中也屡次和桑游捆绑,甚至行动上被桑游引导。编剧给女二布置的人物主题虽然是“从不谙世事到走向大义”,却只通过她与家人完全没有张力的冲突,以及结局强行拔高格调来体现,本身就缺乏连续的成长线索,仙霞派弟子的这重身份更是在人物线里几乎无用。
4、桑游:
桑游在四名主角中塑造空间最大,他以 “前期活跃气氛,中后期成为泉守的成长类喜剧人”的定位加入主角团,与受制于主线的男女主或被工具身份拖垮的女二相比,他有着相对独立的一条线,本应有相当多的余裕去写他的个人成长。然而塑造的结果依然并不理想,原因在于他所谓的成长颇有些“有名无实”。
桑游因为儿时的游手好闲而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悲剧,后来出村寻找造成九泉动荡的原因,这一人物目的在剧情演绎中几乎没有落实。在玩家眼里,他初期的行动只是出于感情目的尾随白茉晴,看不出还在搜集当年真相。事实上,他最终拿回村子的调查结果,也只是他在一次夜闯仙霞派被掌门发现后,掌门拿出来交给他的,并非是他靠自己探索出的情报。这种强行推动发展的情节计策实在过于机械降神,破坏了原本可能搭建出的人物成长。人物厚度也只被白茉晴口中那句“阿游以前总是板着脸,很可怕”而草率地一笔带过,在实际剧情中难觅人物如何转变的笔墨。
在他成为毒瘴守护之后,也全然未体现出他承担责任的觉悟有何质变,依然围绕着“小晴”和“爱情”打转。主角团在海底城废墟听说了溪风与水碧为救百姓而殒命的故事,其他人的感想侧重于他们的牺牲,而桑游的感想却止步于“他们是殉情”,一个本该体现人物成长的细节就这么被白白浪费。由于他与女二的感情线在后期仍有大量犹豫与纠缠的内容,人物塑造的后期重点理应放在对责任的承担上,却花了大量篇幅去写他对女二感情的确认,比如想到“成为毒瘴守护后不能再离开村子”(此处还前后矛盾,泉隐村村民不喝蛊毒失忆的话本就只能离开一次,不接任也不例外)时,相比自己所肩负的责任,他第一时间却在担心白茉晴能否选择跟随他一起,观感上非常恋爱脑,导致成长路径中的节点过于象征性,节点前后没有清晰的人物转变。
桑游作为“喜剧人”有不少我看来不合时宜、略显尴尬的耍宝逗梗,严格来说不算大问题。令我最不舒服的是编剧有意将他前期屡次夜闯仙霞派作为一个笑点。明明仙霞派弟子与月清疏等人与他相识甚久,多年来始终在告诫他行为的错误性质,规劝他不该继续犯错,他却一直不以为意、依然故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深夜这个敏感的时间点偷偷溜进女性门派的休息区,甚至熟悉到了摸清地形和弟子轮班的程度。直至结局他都未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是完全错误的,没有表露出任何歉意,这个污点就一直留在了人设之中。此外,将他丢出门派的二师姐明明是个品格很高尚的角色,造型上却被极为夸张地丑角化,仿佛是某些老港片中拿女角色作为丑角开涮的陈腐老梗,游戏里另有一条说反话般取笑师姐容貌的支线,隐隐流露出的女性观令人十分膈应。
5、主角团:
仙7主角团成员间的人物关系构建很不细腻,靠设定所维系的人际关系占了很大比重。比如关联起男女一的是“毫无解释、设定如此”的共生法术,而女一、女二、男二这三个人开局之前就彼此认识,呈现出的相处模式粗糙刻板且一成不变。
事实上,“主角们在开局前就彼此熟识”并非人物关系陷入模式化的原罪,有许多优秀剧情都充分利用了因人物既有关系而产生的情感基础,以此为打底在后续剧情中进一步展开精彩演绎。比如五前的紫红白同样是开局之前从小就认识的三名角色,但是三人各自的性格差异、立场倾向,以及两两之间甚至三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始终非常鲜明。他们的关系虽然既定,但交情的细节能在剧情中被生动具象地印证,并能随剧情的发展而进一步地深化。反观仙七这边的女主与女二,她们对彼此而言,仅是无比常规的大姐姐与小妹妹的关系,倘若当年走失的是另一个女孩,或是女二遇到另一户人家,恐怕情感积累也相差无几。她们在游戏全程都是这种浮于表面的人情关系,没进行过任何一场深入的交流,将结局和开局相对比,也难说建立了更为深入的交情。她们之间开局的既有关系显然是编剧投机取巧的手段,不想“浪费”过多笔力,便干脆直接规避去写人物间细腻的相遇、相知。这种相处模式是那样脆弱和无趣,不堪细想能否经历考验,显然无法与前代那些有着深厚情谊与深层纠葛的关系相提并论。
虽然烹饪小对话与战斗台词在主线里干瘪的人物互动外补充了些许温馨,但这些对话无论主线推进到哪个部分都不会有任何变化,而且,玩家并不会从中感受到违和。因为主角四人的关系一直就是那个样子不温不火,并不随进展到某个情节而发生质变。哪怕在游戏后期浓墨重彩试图渲染的“四人苗疆看烟花”场景,他们也没有任何深入和交心的对话,所有的人际关系都早已被一种既定模式所限定。最终写出的,就是这一代情感停留在表面,却始终不曾深入肌理的主角团。
最后想谈谈一个叫月西楼的角色。
游戏里月清疏一直希望让明庶门“重现辉煌”,那么曾经的“辉煌”是什么样子?编剧组确实用游戏内一条大支线和一部前传漫画《昔风》补全了这部分内容,然而呈现的内容却让整条“重振明庶门”的故事线从根本上变得可笑。
《昔风》的主角是明庶门初代掌门月西楼,设定上是一个完全的正面角色,是明庶门尚未变得利欲熏心前“保持了本心”的人。他口头上宣称的理念是“人与御灵之间取长补短,彼此平等,互相帮助提升修为”,格高而调响,然而他的实际塑造却堪比反派,因编剧过分且不合理的萌点兜售与不端正的价值观念而彻底崩坏。
月西楼在剧情里代表着御灵术最正统的“和谐共修”理念,言语中却动辄流露出对灵兽骨子里的轻贱。一个御灵门派的掌门有无数种合理且更贴合人物身份的方式去表达他对灵兽步入邪道的愤慨,可仙七的编剧偏偏选择了最最拙劣的方式,为了兜售角色的“毒舌”萌点而毫无基本法地罔顾角色身份。
他只珍视灵力旺盛、对自己有益的强大灵兽,实力不强的灵兽则轻视之。
他的功利性极强,只是想借助御灵的力量让自己成仙。至于御灵能得到什么等价的益处剧情里一概未提。
在游戏的支线里,我们甚至还发现月西楼结下的御灵契约竟然可以送人……为了体现角色毒舌且心口不一的萌点,他口头上说要用契约来抵饭钱,实际是想让朋友通过御灵成仙,但这两个理由无论哪个都足以让人对明庶门的真面目表示严重怀疑——这到底是明庶门还是明殊门?契约的双方如果真是彼此平等的,御灵怎么不把你转手送给别的御灵??
从初代掌门的种种行为来看,人对御灵的尊重、人与御灵身份的平等、人与御灵目的的一致,都全无体现。而御灵契约的随意转赠而体现出“人对契约的绝对所有权”,也看不出和后来禁锢御灵的法术有什么本质区别。这一切都使明庶门的故事线在最根本的定调上就荒唐无比。
三、支离破碎的迷惑叙事
仙7剧情体量小且无复杂的展开,对叙事水平要求并不高,然而呈现出的故事线却颇为无序和凌乱,多处转折生硬而随意,令本就质量低迷的剧情观感更差。我认为主要原因有以下三条:
其一,编剧为了整合每个主角关联松散的人物线,编排方式草率粗暴,使得剧本宏观上呈现杂糅态势。这点具体体现在主线目标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完全不环环相扣。
仅以前期剧情为例,主角团因解决魁予在天师门造成的动乱而生硬地获赠一本仙兽志后,就唐突中断了之前的故事线,急遽转变到了寻找御灵前辈的情节中。而这段宛如插叙的故事与神魔主线毫无联系,所引出的“御灵线”在其后的故事里也只不过像是收集任务般四处散落,根本谈不上是一条承袭有序的完整叙事线索。再往后,救矿徒、除凶兽等随意切换的主线目标仍没有严密的计划性,多次除凶兽的过程中每次所获取的信息量几乎雷同,缺少递进的层次,只给人重复疲惫之感。当主角四处除凶兽的故事线还在拖沓时,白家线已经需要展开,编剧为了同时推进这两条线索,草率地编写了一段“仙霞掌门好心让主角团先去除白家附近的凶兽,引得主角团感谢连连”的情节,然而凶兽们在各处造成巨大破坏之际,一派掌门不应该最先根据受灾情况的轻重缓急来布置任务吗?难道人界安危的优先级要低于主角团对女二的担心?很难不觉得这种编排的本质只是编剧贪图省事,不想下功夫对剧情线进行布置与整合,其处理之粗暴已经损害到了剧情合理性与人物塑造。
故事和主题苍白空洞,叙事结构凌乱不堪,整个剧本又如何可能成为圆融统一的整体?
其二,为了促成剧情,依赖并堆叠巧合。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适度、合理地运用巧合确实可以兴起波澜,使故事更有戏剧性。然而仙七中的情节推进有多处完全依赖巧合,给人的观感并非引人入胜,而是“编剧太能偷懒”。比如“白茉晴香囊事件”,内容是编剧用丢东西的桥段引出女二相关的白家线,其中包含如下要素:
1、白茉晴偏偏此时将自己的香囊丢失在营地。
2、这个香囊偏偏是白茉晴母亲绣的。
3、白茉晴偏偏在这个香囊上绣上了仙霞派的标识。
光是丢香囊的桥段就已经与古装偶像剧一般俗套,不仅如此,该情节还集齐了三个毫无铺垫的巧合,生拉硬拽了一个让白家和仙霞元素同时存在的线索,才足以使白二哥靠香囊上的元素去仙霞找到妹妹。在丢香囊之前,剧本里对此物都没有任何铺垫,甚至根本没有提及过,其后才在小对话中打补丁般草草解释几句,整段编写的字里行间都写满了“急于求成”。“巧合”在故事中的作用应当是“催化剂”,表面虽是一种偶然性的因素,但其背后有着必然性与规律性,绝不是编剧牺牲合理的铺垫后粗暴引出结果的捷径,
其三,伏笔过浅,瞬间回收。此类桥段在仙七中俯拾皆是,在此仅做一个不完全的汇总:
1、女主在与子秋对话结束后给予镜头与旁白表示有人窥伺,结果当天晚上魔女便夜闯明庶门。
2、女主三人刚在雪地客栈大谈冰仙兽与祖师爷共修的情谊,马上就找到冰仙兽时并披露被束缚的真相。
3、女主刚在营地见到黑袍人手上的戒指,没多久做客天师门立马发现孟章手上戴有同样的戒指。
4、女二香囊掉在军营后,没过多久白二哥就找上仙霞派要女二回家。
5、白二哥刚说完去处理偷马贼,后面女二立马发现偷马贼事件的真相并质问白二哥。
6、敖胥刚给男主下了咒,魁予就立刻来袭,随即咒术生效二人双双中计。
7、照胆内敖胥刚询问完男主伤势并进行“治疗”,主角团离开照胆回天魔国途中男主的凶魄咒便发作。
8、刚在毒瘴检查完结界,不过几天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发现藏身处所并任由敖胥带走子秋。
9、天师门陵光刚反水,紧接着男主就进行套话并成功套出所有阴谋。
……
这些情节与其说是伏笔,不如说是临门一脚的转折预告。当你发现剧情中突然出现某些诡异而直逼到眼前的特写镜头时,不用想,不出几分钟肯定是一处编剧精心打造的“反转”。这种编排全然没有设置悬念的作用,更无从调动玩家的期待,引领玩家的情绪。
有一个形容伏笔的词叫作草蛇灰线,指留下隐约可寻的线索和迹象,仿佛草蛇游走、灰线拖动留下的痕迹,似有若无但又头尾连贯。并不是说故事中的每一出伏笔都该在暗处伏延千里,但仙七的伏笔手法显然已经明显、拙劣到令人发指,玩家脑海中对后续展开的预料早已远远逾越了编剧的节奏,只能看着这些小儿科桥段此起彼伏,徒有哈欠连天。
四、劣质至极的文案:
仙七这次全面拉胯的不止是剧情,还有遍布游戏各个角落的文案。武器文案突出一个无病呻吟、矫揉造作,而万象图鉴里的劣质文案更加擢发难数,充斥大量错字漏字,病句连篇,“的得地”不分都已经算是小问题。我在此只重点吐槽章节诗词文案。
什么都不说了,先看系列前作的章节词:
这是五前的《望海潮》:
远潮初起,葳香凝碧,苍茫岭断烟横。梅浅雪疏,衣寒剑寞,飒然西望遥峰。塞外访孤城,漠上惊喧震,未料尘更。折玉摧兰,人间如寄,叹飘蓬。
一局谁算谁争?纵平生意气,难却风生。枉念旧时,愁将异路,由来梦破难承。云海问仙蓬,鹤影鸣归月,醉啸残峰。忽道参商刹那,自是有相逢。
这是仙六的《千秋岁引》:
蜃海盈辉,鸣沙似锈,误落青岩晚时候。云山袅然出泉涧,飘蓬卷荡击尘垢。征衣满,弓刀染,昨如旧。
岁岁因何折绿柳,岁岁不得清平久,岁岁消却前尘镂。恍惚当时如初见,罡风晦雨铮鸣骤。又几时,旧梢头,着新蔻。
我无意过誉前作的章节诗词有多么文采斐然,但它们的每一句都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和调度,具备基本的美感,契合作品的整体风格,对每一章的内容也有统摄性的把握。缀句成篇的那一刻,令人不禁回望游戏过程中每一段故事,玩家随剧情发展而几经更迭的心境都被移步换景的词句收罗其中。
然而到了仙七,章节诗的节选如下:
惊觉枝蔓叶障目,道门狼子露端倪。本是同根手足情,真相既白愤难平。
质量差距之大,一目了然。仙七的剧情是近三代里体量最小的,却硬生生拆分了34小句无比琐碎、信息密度极低的章节名,句句是连基本的押韵都做不到的打油诗,甚至有的连流畅断句都做不到。这其中,“心怀恻隐救矿徒”之类文字粗鄙但还算如实概括章节内容的都已算上乘,更多的是“为除凶兽平祸乱”这种与章节实际内容有很大出入,与剧情根本不统一的句子,想从中获取美感更已是奢望。我至今没见到有人尝试把这些打油诗全部连成一首“长诗”,看看是个什么滑稽的效果,很有可能跟仙七的剧情保持着统一的气质和水准。也不知道多年后是否还能人翻出这首“长诗”,追忆并感叹仙七的全局剧情。
我很想问负责编写、审批这些内容的人,你们不觉得脸红吗?
此外的武器文案和图鉴文案我已经槽多无口,再如何激烈吐槽,终究也在官方的锦词妙句面前黯然失色,不如直接贴上截图由大家亲自品味。只希望这位文案写手多一点脚踏实地,少一点自我感动,百科性质的官方文案何必写得像是二零零几年贴吧里的随笔感想或者青春伤痛文学。
五、臃肿赘余的前代要素
仙七提及的前代要素有两个特征,一是贪多贪量,几乎泛滥,有大量前代梗都是“为出现而出现”,在剧情里的安插生硬无比,一到六代全不放过,“彩蛋”数量之多足以引起密集恐惧;二是大量吃书,不仅与前代相矛盾,就连仙7内部的前代要素都互相矛盾。下文仅用我比较熟悉的仙六来不完全举例。
仙六的名台词莫名出现在路边儿童NPC的对话内容里,情景完全不合理,如果没有玩过前作只会觉得突兀奇怪。而且只是生硬地复现原台词,有什么理由能勾起对前作的感动呢?
“纸鹤传书”最先出现在仙六,是主角明绣所使用的特色术法,在仙七中被挪用,并且设定被修改为“仙霞派独有”“没有其他外人学过”,不仅只字未提原设,而且与原设产生巨大的分歧BUG,难以从中感受到编剧组对前代的尊重。
仙六中的九泉设定为天地间最重要的生命源泉,一视同仁地滋养众生、泽被六界,强行据有会忤逆天道。仙七名义上延续了“九泉滋养六界”,但又莫名加入了“春滋照胆被划分给神界,炎波被划分给魔界”这种显然矛盾的设定,更不必说春滋泉之力又被伏羲占据用来造神,包括泉守桑游在内的主角团得知此事却未觉得有任何不妥。加上照胆又被设定为神界的资料馆,仙七中所谓“九泉”早已与“九泉滋养六界”的说辞彻底脱节。此外春滋泉守敖胥在春滋里被击杀等剧情也是对六代剧情的彻底吃书。
其余诸多剧情的不合理不再多言。
结语
仙七发售将近一周,各方面的风评都已趋于定着,许多不想去正视的问题也该去正视了。希望这篇文章能够起到一点帮助。
不知道若干年后能否见到重拾优秀剧情的仙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