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篇文中,曾经提到过,在传统文化的人文特征中,将个人置于集体之中造就了文人的家国情怀。那么,历代文人这种一以贯之的情怀又是怎样形成的?
要弄清这个问题,先来看看,我们一般所说的文人、读书人,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弄懂了这一点,上面的问题也就大致明白了。
“士”
不管东方、西方,早期的知识只掌握在贵族手里,典籍文献作为文化载体与平民无缘,王室有专门的文化官员世袭掌管,比如巫、史、祝、卜。(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二章《文明奠基》)
东周时期王室衰败,使得一些宫廷文化官员纷纷出走。西周分封的诸侯日渐势大,列国之间的频繁交战让各方霸主意识到人才的重要性,为了巩固和扩张己身势力他们不断网罗可用之人,曾经世代罔替的文化官员流动起来,出现了作为知识阶层的“士”。
士,在殷商西周本指贵族的最低级等级,由卿大夫封予食地,士以下便是平民和奴隶。春秋时期,有的人尚有封地,有的人则成为自由职业者。春秋末期以后,士逐渐成为知识阶层的通称,先秦诸子有不少来自于这个群体。(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三章《百家争鸣与元典创制》)
士的出现,丰富了知识阶层的构成,他们不再依附于王室,赢得了相对独立的人格,形成与其他阶层以及昔日巫史不同的新的品格。(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三章《百家争鸣与元典创制》)
《孟子·梁惠王上》:“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不论是想“闻达于诸侯”,还是想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士”往往超越了他们所处的社会经济地位,能以更高、更大的格局看待世界。他们各有各的“道”,各传各的“道”。一方面,列国之主致力于寻找适合自身的国策,另一方面,士人通过积极参与政治活动实践自己的理念。为了实现理想抱负,他们执着而坚定,我们在这一群知识人身上看到了诸多高洁品质,比如担当道义、入世经世、爱国忧民、恪尽职守等等。
进入科举时代,地主、自耕农出身的读书人一举打破世家大族对政治资源的垄断,他们入仕为官,伴随着这种复杂的身份,出现了一个新的官僚士大夫阶层。从中唐以降到清末,士大夫阶层展现出了优秀的文化品格。历史上的例子太多,这里就不一一列举了。
私以为,形成这种文化品格的得益于长久以来,占正统思想地位的儒家文化的熏陶。
董仲舒当年独尊的“儒术”,因为特别适合君主专制、中央集权,维护的是封建君主的利益,而受历代帝王推崇。其实彼时的儒学早已不是孔子之后的原始儒学,而是董仲舒寻找到的与地主制经济、宗法专制政体最契合的文化形态——包容阴阳家及法家的新儒学。而历代帝王在实际运用中,大都儒表法里,法儒兼采。(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四章《政治一统与文化整合》)
正因为它博采众家之长,在吸纳各家思想精髓的同时,将各自的文化品格也一并吸收。比如,儒家的崇仁尚义,墨家的交相利、兼相爱,法家的严正无私、一断于法。
到了宋明理学时代,将传统的“内圣”(圣贤人格)之学提到空前的本体高度,讲求“立志”、“修身”、“涵养德性,变化气质”以完成“内圣”人格。具体来说:
“孔颜乐处”,追求自我与万物浑然一体;“民胞物与”,体现出一种广阔的“宇宙意识”,并引发出强烈的社会道德责任感与庄严的历史使命感;“浩然正气”,执着于人格理想与道德信念,不为任何外来压迫所动摇。(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六章《从雄阔到精致》)
理学建树的理想人格,对于中华民族注重气节、注重道德、注重社会责任与历史使命的文化性格产生了深远影响。(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六章《从雄阔到精致》)
所以,有了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的崇高,有了文天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不屈,有了林则徐“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担当,有了顾炎武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责任。
忧国忧民成为了历代优秀文人最基本的品格,即便在元代,“士”变成了“九儒十丐”中的“儒”(元代职业分十级,儒生排在工匠娼妓之后,仅好过乞丐),他们也依然通过杂剧、散曲鞭挞时代的黑暗,表现百姓的疾苦。
到了20世纪初,出现了近代知识分子,他们一部分来自士大夫群体,一部分培育自新文化。因时代剧变,他们不仅继承了士大夫以天下兴亡为己任的传统,更自觉担当起救亡图存的先锋。(见《中国文化发展轨迹》第九章《中西交会及现代转型》)
从先秦到清末,从“士”到知识分子,他们不仅继承了优秀的传统文化,也将优秀的文化品格一点不落的吸收并发扬光大,从中走出了一位又一位中华民族最杰出的代表。
进入新时期,“士大夫”阶层早已消失,知识分子也不再那么高不可攀,“士”反而成为了文人雅客的代名词。随着老百姓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懂理、知礼、晓义已经变成普通人应当做到为人处世要求,传统文化带来的对国家、社会的责任与使命更是却从未断绝,它正在每个人的心里生根发芽,每到特别时刻,就会长成一棵棵参天大树。
天涯 凌星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