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柄咣当一声敲在地牢里的铁栅栏上，胡汉夹杂的窃窃私语骤然停止。七八个衣衫褴褛的俘虏缩成一团，有的形容枯槁，有的涕泪横流，都低着头默不作声，不敢正眼去看面前那魁梧人影。

 

那膀大腰圆的马贼抬眼一扫，就看见个身着白衣的小和尚正蹲在角落里发抖，身上挂满了灰尘和干草叶子。他没好气地伸手一指，喝到：“和尚，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都聚集到小和尚身上，他本人却是浑身一僵，满脸惊恐。

 

“给我过来！”

 

马贼很不耐烦，干脆踏进牢房，拉着小和尚就往外走。那小和尚年纪不大，骨架清瘦，被人这么一提，几乎双脚离地，拖拖沓沓地跟着。

 

一直到了地牢门前，马贼才撒了手，小和尚踉踉跄跄退了几步，撞在巨大的水缸边缘。

 

“洗脸！”那马贼一指水缸。

 

小和尚听话地掬水，抹去脸上的一道道泥印，两只手吓得发抖，溅得满身水痕。那马贼等了一会儿，很快又没了耐性，抓着他的领子往楼梯上推，嘴里还骂骂咧咧地说：“别洗了！婆婆妈妈！”

 

“大哥！大哥！”那小和尚好像方才反应过来，抓着马贼的衣袖死活不肯走，颤声哀求起来：“你要带我去哪儿啊？不会是要杀了我吧！”

 

那马贼眉目一横，抬手就要扇他而光，转头却看见那白白净净的小脸，胳膊顿在半空，终究没有打下去。他拼命忍住冲上脑门的脾气，心说这眉清目秀的和尚是老大看中的，可不能打坏了……

 

正走着神，他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似乎有一道金光闪过。他马上警觉地抬头，四处环顾，却并没发现任何异常，地牢里昏暗静谧，面前只有那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小和尚。

 

定是这小白脸气得自己眼冒金星了！

这马贼想着，粗暴地把小和尚推上楼梯，嘴里骂道：“带你去享福！伺候好了老大，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那小和尚面无血色，却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人推搡着，像只被赶的鸭子。这匪寨很大，夜晚又冷，小和尚瑟瑟发抖地在夜幕下走了许久，只觉得手脚都冻麻了，才被拽着停下，进了一栋两层的小石楼。

 

这小楼似乎和匪寨里别的房屋都不太一样，看起来十分华丽，墙壁上挂着名贵的毛毯和各种面目狰狞的兽首。然而小和尚还来不及多端详，就又被提溜着上了二楼。那马贼掀开一片挂毯，把他往里一推，他站立不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磕得膝盖生疼。

 

“老大，人给你带来了！”挂毯外马贼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渐渐远去的脚步。

 

挂毯后坐着一个人，体型比方才那马贼还要魁梧许多，在面前几案上投下一片阴影。他身披狼皮大氅，头发和胡须上束着金环，手上戴着七八个镶着宝石的戒指，一看就知道定是寨里的匪首。

 

他看着眼前战战兢兢的小和尚，似乎觉得好笑，眉毛一挑，低声说道：“抬起头来。”

 

小和尚却好像被吓傻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只留给那匪首一个锃亮的光头。

 

匪首眉头一皱，以为小和尚是汉人，听不懂粟特语，便又拿带着口音的汉话讲了一遍。可那小和尚还是毫无反应，莫要说抬头了，就连呼吸都极力憋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匪首怒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抓着小和尚的领子，像提小鸡一样。他今夜兴起，本想玩玩汉人那风花雪月的把戏，却没想到这小子忒不识抬举。当即恢复了土匪本色，另一手里多了把闪得晃眼的鎏金匕首，便要去割小和尚的腰带。

 

他正要下刀，却猛然发现小和尚正看着他笑。

 

小和尚的眼睛闪着光，像夜里的猫，瞳孔里隐隐现出莲花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