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告一段落于是开始整理自己这几天的思绪碎碎念。
每一个经历过平昌周期的人都知道他对平昌奥运金的执着。
每一个跨越了平昌周期的人在这四年里时刻准备着他有一天会说离开赛场。
每一个经历着后平昌时期的人也都知道他以赴死的心情在跳4A。
然后他没有离开这个赛场,来了北京奥运,没拿金牌但跳了几近足周的4A。
这些年中每当伤病伤痛发生时,和人聊天时也都有人会不经意提一句如果在18年2月说退役大概这都不会发生了。但说完也会知道心底里自私到完全不能割舍以伤病伤痛为代价燃烧中的羽生结弦那种光芒,自私到无法想像如果过去的四年没有秋日没有起源,没有驻足在我眼前一瞬即永恒的小樱花,没有疫情深重时候把我拉出泥潭4CC的叙一,没有2020和2021的全日的让我想起从前的渴望于是还能满怀期待地爱着明年。如果没有些的四年,大概波澜不惊的,却又该如何的黯淡无光。
和所谓的世俗眼中的“成绩”不同,平昌之后的羽生结弦,明明是比从前更闪耀的,虽然大概也更痛苦,四年前我真的无法想像到奥运连霸后他会给自己更痛苦的追求,现在想来,相比夺取金牌,开拓未来本身就是更难的。
翻翻从前采访,也会揣测着这四年ysjx是怎样的心境继续着自己的花滑呢。
平昌之后高高兴兴的说,下一个四年让年轻人去争啦,18年秋季的时候采访说,自己能够从夺冠和成绩的责任感中解脱出来啦,说终于可以为自己滑了,不太在意战术了,只想滑自己想滑的曲子,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放进去,想跳4A,想这个想那个。
于是你看他18-19赛季整了两套他小时候就想滑的曲子,和两套不适合比赛的编排。otonal初始的编排,后半是个捻转进出3A,平昌前,为了挣分数,一直都把连跳放在后半的,而且后来多次事实证明裁判是看不懂捻转进出3A的难度的。采访问他捻转进出3A是否考虑过GOE,他说没有就是想做。然而SP比起FS来,已经中规中矩很多了。FS是怎样的呢,我记得我SCAC第一次看完整版的时候,大惊失色,是双重的震惊。一惊是,我好喜欢这个节目啊,更惊的是在花滑节目一直以来都其实是jump+stsq+chsq这种很明显割裂而且越来越明显割裂的趋势下,这个节目浑然一体,大量的circle sequence构成了无比完整的世界观,后半你甚至觉得他把跳跃当衔接而已,可是你知道逼着自己一气呵成的节目有多吃亏吗。哦对了还有4T3A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东西。问他为什么,他说哎呀这是我能做的最难的连跳了,管它分数是否打折。
“又还是在竞技体育的束缚里,又想不单纯为竞技体育而活,这大概是这套节目也好,你牛现状也好,最大的难点和困惑点。然而等到这个点突破的时候,那会是一个完美不可想象的新世界,大概是这个节目真正的创世意义。”
这是我当时看到origin的第一时间的惊喜和担忧。
而这个矛盾和冲突的两全之道,我觉得大概贯穿了你牛这整整四年,而北京奥运的他,给了这个问题一个答案,或许不是他最满意的答案,但却是他最无悔的答案。
很懂他的tracy在一次采访中说,他虽然夏天的时候仿佛已经对赢不那么执着了,但大概过不了几个月这种态度又会回来的。胜负欲也有一些的我,其实当时也不相信什么他不想赢了。tracy说对了也没说对。SCAC之后,想赢的惯性让你牛去掉了SP里面的sit twizzle,去掉了躬身转,把43改到了节目后半。但是他执着地不会去改FS里面的任何部分。他要两全。他想赢的不仅是比赛的对手,还有小时候的自己。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SP可以轻松clean,FS练多了,后半的难点是体力,也会好起来。然后COR他受伤了。
在后平昌时期,你牛的花滑之道遇到最大的对手之一(当然还有一个是ISU)可能就是伤病了。体力不曾退步,技术日渐精进,只有伤病,冷酷无情。伤病之后,勉强复出的19WC。我很不愿意去想这场比赛对你牛的意义是什么。或许让你牛在追求两全之道的时候产生了一点动摇和怀疑,或许开始意识到,所谓竞技体育的束缚,其实是ISU的花滑价值观的束缚,而这种ISU花滑的价值观主观客观上,和自己的花滑之道的裂痕都无法弥合而且渐行渐远。
但他还是想去跨越这种分歧,想证明自己方式的花滑如果足够强大,可以无视对方的价值观和对方的取舍。于是他在19年的休赛季,脚刚刚好一点,稳定了4lo,恢复了4lz,练了4F,还在练4A。这是一个奥运连霸之后的人,一个韧带伤痕累累的人,他在追求些什么,想要什么样的满足感呢?没有这些经历的人比如我去做任何诠释和猜测都显得不自量力。
2019年的SCAC,对我来说,是击碎我对ISU的花滑之道最后一点信任的一场比赛。在那场比赛中,他的三个跳跃被判定不足周,毫无理由。他的比赛,永远是摄像镜头最多的比赛,他的跳跃永远是赛后被多角度反复演示最多的跳跃,3个清清白白的跳被判扣分,如果说开始只是和ISU有价值观分歧,那现在我可以说ISU三观不正不用沟通了。
但他没有放弃,或许他无法放弃的是想证明自己花滑之道的正确性。2019年的加拿大站,甚至似乎看到了这种曙光,“啊我的花滑方式也是得到了裁判的认可呢”,采访中他不断地说着这样的话,也说着 “只是我自己选择的道路到底是不是正确,我确实有过迷惘”。这四年当中,我一直有种感觉,当他觉得自己要找到解决之道的时候,就会有突然而来的打击,逼着他再去思考羽生结弦的花滑到底是什么。比如2019GPF。2019GPF,他在练习中逼着自己跳4A,他在FS中,跳成了五个四周跳,有漂亮的4lz, 漂亮的4lo,最后却还非要counter进3A于是空了。然后他说,可是我觉得这不是我想要的花滑啊。
五个四周跳的节目,练一练,节目改简单点儿不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儿,自然是跳得成的也会更稳定,是不是就更符合ISU的花滑之道了(鉴于2019SCAC我认为还是不会的)。可是如果放弃了羽生结弦的花滑,那么后平昌时期的努力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已经拥有过的胜利吗?可是坚持羽生结弦的花滑,似乎后平昌时期的努力也得不到回应呢,还可能会失去已经拥有过的胜利啊。2019年底大概是无比挣扎的。所以他甚至改回用了叙一和SEIMEI去想证明羽生结弦的花滑是对的,因为那曾经被证明是对的。
比赛胜利是固然是会带来满足感的,但后平昌时期单纯的比赛胜利是无法驱动他做到现在这种努力程度的。你牛是一个使命感非常强的人,平昌周期的时候,他的使命感就是我要去夺取平昌金,这个目标简单而直接,而后平昌时期,这种使命感其实是有一点模糊的,在这个模糊的使命里,最清晰不曾动摇的使命大概就是4A,然而4A和五个四周跳又能让你牛满意的节目同时进行必然是需要有取舍的。羽生结弦的另一个困惑大概是要展现给大家看的自己的花滑之道到底是怎样的,是不是正确的,又怎样才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好像唯一的方法是通过比赛胜利来证明,但好像又有什么证明不了。
因为这时候ISU的花滑之道,又在做些什么呢,出现了很多技术“大跃进”,各种cheat takeoff的跳跃成为主流,裁判对存周错刃无视,对GOE和PCS的控制愈加随意,给毫无滑行的stsq高分,给简陋衔接的节目TR高分,给无效spin高分,不知道是ISU迎合着一些选手的功利投机,还是一些选手迎合着ISU的腐坏堕懒,成为了维护这样一个ISU花滑之道的利益共同体。而ISU的拥护者们认为这是难度之道。
是ISU采取了刻意远离你牛的花滑之道的方向,还是你牛花滑之道太难了,可以走的人太少了以至于很多人选择了另一条路呢?总之羽生结弦的花滑之道认为的难度和理想,与ISU的打分体系和执行格格不入。是否值得牺牲自己的花滑之道来向ISU的进行妥协,对于已经拥有所有荣誉的他来说,很容易得出这个否定的答案。
2020年的疫情期间,大概给了你牛很足够的思考,我想那时候的你牛,大概终于想通解决这个两全之道的钥匙只有一个,那就是4A。4A,是只有自己能做的,也是只有自己能舍弃其他那些跳跃编排放入节目里的,4A,是自己平昌后现役的终极理由,也是赢ISU的花滑之道的终极答案,一个分值虽然不高,但是没有人会因为ISU给它的分值而否认它的难度的跳跃,就像自己的花滑,没有人可以因为ISU打出的分数去否认羽生结弦花滑的伟大。我觉得这时候你牛是把自己的使命想得特别清楚毫不动摇了。用一个只有羽生结弦能去习得的跳跃,编排一个只有羽生结弦能滑的节目,去实现自己的花滑之道。不重复自己,更不重复别人。你牛曾经说过,4A对他来说,是一种技术,也是一种艺术。如果说干净的4A是花滑路上追求的技术,那么这个艺术,大概就是他所遵循的骄傲的不妥协的人生理念吧。
于是2020年,你牛的LMEY,没有在意什么后半要放连跳,于是2020年的天与地,编排了自己喜欢的刃跳,编排了几秒钟之内的3A2T+3lo,然后这些,都在全日漂漂亮亮得展示出来了。我一直觉得在平昌之后尤其疫情之后,他每次出现在赛场上,似乎更大的动力是展示自己想要展示的。对于20-21赛季的LMEY和天与地,全日的便完成他想展示的,似乎也是有了一种达成感。于是2021年的世锦赛,他临赛前还在练4A,在大家都在提升BV迎合ISU的花滑之道的时候,他拿着全日的配置就奔去了赛场,毫不在意大家在那里对是不是要改配置加bv的猜测。这场比赛过程非常离奇,以至于羽生结弦如果以后不在自传中透露我们可能无法确认只能通过某些途径去猜测发生了什么。更意外的是,这时候的你牛没有像我们想象的那样在意这场比赛输赢了。因为此时他的目光中只有4A。
这场比赛之后他继续参加了很多活动,WTT还有各种商演。展示自己还在求索路上的4A。和活跃在社交app上的人隔三岔五放出看不清细节的跳跃不同,羽生结弦从来没有给公众展示过自己训练中跳成了什么,哪怕都筑,米申或者其他人口中这些是存在的。就像他说的,说跳4A,有时候有的人看来这仿佛是个玩笑,在平时练习时候偶尔练一下当作噱头。但WTT的时候,大概所有的人都意识到,他不在社交app上练4A,但是他在仙台冰场夜复一夜地练4A。
4A是把双刃剑。4A需要的上限太高了。于是我们肉眼可见地看到他不断提升着他技术的上限,体力的上限,我和朋友讨论,现在他比赛虽然我紧张,但我只是紧张各种偶然,我不会再紧张他的跳跃,也不会紧张他的体力。但4A带来的伤病风险也太高了。有路人朋友问我4A难点在哪里,我依葫芦画瓢把从你牛那里知道的都搬出来讲一遍,再加上一句,我也不知道他要摔多少次,但是我们能看到的每一次看到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这样摔好可怕,我不知道怎么去平衡这种练习的强度又保证自己不受伤,不受伤似乎不可能而受伤了以后又需要长时间的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除了羽生结弦,根本不会有其他选手能够做到兼顾它兼顾比赛。这件事只有羽生结弦可以做到,也只有羽生结弦可以去这么任性地去做。
你牛口中习得4A的延长线终于来到了北京奥运的这个赛季。我无从得知他在12.26日之前对北京奥运的真实想法,可能就像他说,他完全没有想而已。都筑口中的那个让他说出恭喜落冰的4A我们也无从看到。这个赛季,他似乎离自己的花滑之道更近了。引子和回旋,他找了清塚专门编曲专门弹奏,他找了席琳和姐夫一起编舞,编出了一个曲子和表演完全融合,一个“请大家关注一下我的压步很少哦”的目不暇接的节目,一个后半3A twizzle 进旋转接步伐的节目。依然是不关心后半加分不关心这些编排并不能反应在分数里不关心什么跳跃BV。FS,也终于是一个他所追求的加入了4A的却又弥漫着羽生结弦式的世界观和生命力的节目。这两个节目便是羽生结弦至今追求的花滑之道之所寄吧。
依然是全日,和从前我们已知的你牛在赛季首战的时候通常表现相反,20,21年,你牛都在第一战几乎就将自己的节目达到了一定的完成型。这是一件好事,大概是他的能力已经达到不需要通过比赛去调整自己了。但达到完成型之后,再上一个台阶,却变成了另一个难题。何况下一个战斗是奥运,下一个战斗是一个月之后。谁不是担忧的呢。
相比其他人备战奥运要做的准备便是在自己从前节目的基础上加加减减更稳定些,你牛要做的进步是练成4A不受伤。孰难孰易,不言而喻。而这条路,即便米申在比赛前和他说,你不要上4A,更有把握些,可是米申教练啊,这条路他羽生结弦,可不是在奥运前一天选择的,是他从平昌之后说现役的第一天便选择的,他已经选择了整整四年。然后这整整四年的选择和艰辛,究竟有没有回报呢。
不管有没有回报,大概总归得到了一个回答。于是我有时候会觉得也许冥冥中为了这个回答,有了这个冰坑,为了这个回答,有了这样那样的不顺。ISU的选择,和羽生结弦的选择,终究无法重合。在奥运这个舞台上,两者的分歧被赤裸裸地展示了出来。羽生结弦的奥运节目,没有得到高分,羽生结弦的4A,没有完全足周,这是ISU的回答;但是羽生结弦在奥运上跳了最震撼的4A,跳了最动人的花滑,得到了最多的热爱。这是其他人的回答。
后平昌周期的羽生结弦的花滑之道走到了这里,后北京周期开始了,后北京时期他还会继续他的花滑之道吗?当然是肯定的。我想在北京奥运中,他至少解决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证明他花滑之道的正确性,某种程度上不需要目前这个组织的肯定,他也不需要去用什么方式去填补他和ISU花滑之道的裂痕。他会继续他的花滑之道,在ISU的体系下或者不在都可以。重要的是,他要开拓的未来,不会为谁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