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光时/红程 ] 雪海无边 06

发布时间 :2022-02-26

​​陆光程小时双刑警设定,小红是靠收废品为生的真精神病。私设陆光和小红都是年下。
 

 

ps关于更新:因为作者三次元比较忙所以更新时间不固定……但有空就会写,不会坑,本人坑品相当良好可以放心(

不过如果喜欢的话还是请点赞评论,看的人越多作者才越有更新的动力~谢谢各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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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无论程小时后来如何地费尽口舌,陆光都没有改变决定。他甚至还提出了更让程小时无法拒绝的理由,他说第四起案件的受害人是夜班保安,第五起案件的受害人又经常在夜间去解放公园,所以要去白天去的意义不大,必须夜里去。陆光向来便是如此,一下定决心便执着得要命,程小时到后来实在没办法,只能叹息一声,那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结果竟还是陆光反过来劝他,说就算这阵子的解放公园里面只剩下了那些人也没什么。同性恋不是传染病,同性恋者也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家都是像你我一样的普通人,程小时你不需要那么恐惧。别忘了,作为刑警,你的天职是什么。在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的时候,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迎难而上……总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

 

  程小时有苦难言,背着他暗自撇嘴。这不是刑警不刑警的问题好吧?再说了,我信你个鬼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真当我看不出来你的第一反应是吧。

 

  但第二天晚上,程小时依旧准时抵达了解放公园。不过陆光来得比他还早,刚把自行车推到一边,他就远远地在桥边看到了一个提着手电筒的影子。

 

  陆光平日里上班总是规规矩矩地穿制服,程小时还是第一次看他穿便衣的样子。近日的天气慢慢转暖了,陆光穿了一件很薄的浅色风衣外套,黑色高领毛衣扎在腰带里,渔夫帽松松垮垮地扣在他的脑袋上,稍微露出一点鬓发,看上去轻松而惬意。陆光身材比例很好,打扮得也很入时,在桥边长身玉立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又差点把程小时迷得七荤八素。

 

  陆光向他挥了挥手。程小时想,造孽啊。明明昨夜那颗水晶玻璃少男心已碎了个稀巴烂,但被陆光这么一招手,程小时又立刻屁颠屁颠地向大专家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还说:“不好意思哈陆光,我来得有点晚了……路上车链子掉了,勾了半天。”

 

  陆光说:“没事,我也才刚到,我们走吧。”

 

  说罢,他转身往桥上走,但程小时却拉住了他:“别走大门,跟我来。”

 

  程小时向他挤了挤眼。陆光不解地被程小时带到了桥下不远处的一片河岸上。

 

  作为圭都市面积最大的公园,解放公园刚好坐落在圭都最主要的一条河流的中上游。而在千禧年改建之初,公园的规划图上就没有设计围栏,而是以一条人工开掘的河道作为屏障,只在四周建了几座拱桥,公园的各个出口便设在拱桥上面,据说是当时留洋回国的设计师参考了国外的先进方案,搞什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先进理念——确实还是挺和谐相处的,当年的程小时跟着室友逃票时想。

 

  有时候他们白天不去上网,就去公园里轧马路。倒也不是他们又穷又抠,只是白给的便宜傻子才不占呢。如果是夏秋这种雨水丰沛的季节,其实没什么人逃票,毕竟河道宽阔,水又很深,还有兼做环卫工与保安的工作人员撑着小船在河道里一圈一圈地晃悠。但到了枯水的冬天就不一样了。圭都公园的地势较高,冬天的时候水位极低,有的地方甚至能露出河床,有不少人趁此机会,绕过门口,直接踩着河床就进了公园。程小时便是他们其中的一人。如今春天刚刚到来,河水还涨得没有很高。但陆光看到程小时蹲在芦苇丛里,低头往膝盖上卷,却摸不着头脑。

 

  他问程小时:“我们不从正门走么?”

 

  程小时卷好了裤脚,提着鞋袜往河水里踩,还对陆光说:“陆光,你也把鞋脱了,我们从桥下走过去,但是你要小心点哈,不要摔着了,河里有的石头挺尖的。”

 

  陆光在那一刻显得有些踌躇。

 

  “……其实我们没有必要隐藏行迹,解放公园每天都会接待很多游客,不会留下登记记录,我们反其道而行之反而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程小时闻言一愣:“哦,不是为了这个……呃……”

 

  陆光皱起眉头:“那因为什么?”

 

  “……从这边走不用门票……”

 

  结果话还没说完,他就看到陆光脸色铁青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正门的方向走。程小时此刻已眼看着到了对面的河岸上,但陆光走得这么决绝,他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哎”了一声又往回跑。他脚上都是河泥,上岸前还蹭了半天。

 

  “其实真的没事,陆光,”程小时追上他的时候还不放弃劝告,“这个季节解放公园逃票的人海了去了,公园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来不管的。”

 

  但陆光却一本正经道:“程小时,你堂堂人民警察,怎么可以逃票?”

 

  “不是我说陆大专家,你这就是属于缺乏生活经验,”程小时继续语重心长地胡说八道,“本地人都逃票,你不逃,那是不是就显得特殊?我们便衣出来侦查,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暴露自己……更何况,三块钱一张票真挺贵的,尤其这还是晚上,虽说两个人会便宜一块钱,但是……”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售票处。陆光从售票员手中接过票根,往程小时手上一塞:“拿着。”

 

  “给我买的?”

 

  “……单位会报销的。”

 

  程小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对哦!”

 

  陆光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

 

  上学的时候,程小时和朋友们总来公园里玩,但自从那一次意外冒险之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即使他知道夜间的解放公园并没有他说得那么夸张,那些人只是会聚在莲池边有凉亭的那一角,但他走在公园里的林间小道上,看着飞蛾绕着苍白的灯泡不停飞舞,内心还是隐隐不安。

 

  也许还有另一个原因。解放公园面积极大,也曾是很多案件的发生地,偷窃、抢劫、毒品买卖、邪教集会。再加上最近那个连环杀人案久久未破,如今夜间的公园已不复往日的热闹喧嚣,从门口到莲池一段大概五分钟的路上,两人只见到寥寥几个行人同他们擦肩而过,其中还有一个是保安,一个是拾荒者。这段路太寂静了,寂静得让程小时感到一阵冷意。

 

  但他还是没有让陆光把备着的手电筒打开。

 

  今晚夜色很深,云层极浓,月亮时隐时现,像是被一层半透明的薄膜裹着。夜风在林间吹过,刚刚抽出新芽的树枝在风中轻轻摇摆。他突然有个不着边际的想法,觉得深夜里的解放公园仿佛一个蠢动的巨大活物,而他们正在它的喉咙里行走。但下一刻,他又开始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苦笑。从刚接触案子的时候就开始有事没事自己吓自己,程小时,胆子这么小还想做刑警?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莲池边。由于刚才那一段路程小时全都在胡思乱想,所以直到陆光停下了脚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已经进入了完全陌生的地盘。湖畔的公厕旁边有三四个男人,靠在墙边抽着烟,在二人肩并肩走过来的时候,他们本来低声交谈的声音全都默契地停下了,彼此交换着眼色,但没有一个人上前和他们说话。

 

  程小时感觉得到,比起自己,他们的视线更加在意陆光。这是理所当然的,陆光的容颜和气质,生来就注定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人群的焦点。男人们的年纪有老有少,但那些眼睛中无一不闪动着骚动与渴求的微光,几乎给人一种光靠眼神就足以将人的衣衫剥下来的错觉。

 

  “你一定要紧紧跟着我。”越过公厕之后,程小时说,“咱们两个千万不能走散啊。”

 

  陆光没出声。程小时用余光偷偷地瞥他。事实上,这不是他进入解放公园之后第一次对陆光说类似的话。陆光一开始还会点点头说好,但大概程小时复读的次数太多了,向来好脾气的他也渐渐不耐烦起来。

 

  “我没有那么弱不禁风。”

 

  回答的声音有些冷酷。程小时能够清晰地看到陆光俊美的长眉紧紧皱起的样子。他知道陆光误会了,连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陆光,唉……怎么跟你说呢。”

 

  “你放心吧,他们没那个胆子。就算有,我也有办法全身而退。”

 

  依旧能感觉到,在不远处的黑暗里仍有陌生的视线在追逐着他们。但陆光毫不在意,只是用墨蓝色的视线冷淡地扫视着前方一望无际的莲池。程小时低着头,小声说了句“噢”。

 

  也许真的是他过度担心了。其实陆光说的对,他也知道这里的家伙,绝大多数都是些可怜人。但心里总是过不去这道坎,毕竟像他以前那么倒霉的事也是少有的:莫名其妙地走到人工湖边,莫名其妙地在石凳上睡着,莫名其妙的被不认识的男人套话,甚至险些莫名其妙失去童贞——如果不是他一脚把那病怏怏的男人踹出好几米远,旋即迅速逃跑的话。

 

  而如今故地重游,程小时的心里实在是五味杂陈。他们此刻走在岸边长长的木栈道上,直达不远处的凉亭。到夏季的时候这里很美,莲叶接天,花朵火红雪白,有时候岸上还有提着篮子卖莲蓬的,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但现在,水面上只有大片枯萎衰败的残荷,在幽暗的夜色里融成幢幢黑影。

 

  就在此刻,陆光突然偏过了头。程小时不解地看着他:“怎么了?”

 

  陆光轻轻咳嗽了一声。渔夫帽盖住了他的半张脸,程小时只能看到他的嘴唇轻轻翕动:“要不这样吧,程小时。我们要不要把手握起来?这样看起来两个人比较……像一对儿。这样的话,别人可能就不那么在意了。“

 

  程小时直呼无语。小陆专家,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被那些人看的原因根本不是你有没有伴啊?你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

 

  但眼看着,陆光已经向他伸出了手。望着他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白皙的手指,程小时只觉得脑子轰隆隆地响。他知道陆光的提议是认真的,但正因此,他最终还是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手也不自觉地藏到了身后。

 

  陆光竟还耐心地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意思,程小时。我也不是同性恋,但在这种地方,总得伪装一下。就像你说的……”

 

  程小时说:“我……陆光,那个,你忘了,我有手汗。”

 

  他想起刚进重案组那天和陆光握手,陆光用纸巾擦了很久的手。陆光向来有洁癖。

 

  没想到陆光却平静地说:“我知道。那你擦擦。”

 

  望着陆光依旧停留在半空的手,程小时低下了头。一时间阴影攀上他的面孔,遮住了表情一闪而逝的强烈痉挛。就连程小时也说不清这一刻自己是不是在恨他。

 

  但他终究还是说:“还是不了吧。”

 

  陆光的手尴尬地垂到了身侧。

 

  “那好吧。”陆光叹息了一声,“那我们就直接去附近打听打听。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和第四起案件的受害人有交集,但我有种直觉,这里一定有人认识宋岩,如果他真的如传闻所说那样。虽然我在现实生活中还没和这类人打过交道,但譬如残障人士、精神病患、吸毒人员等等在同一个城市里生活的社会边缘人群,彼此之间的关系网很紧密,几乎没有不认识的。如果宋岩真的是同性恋者,经常出入这里,这里的人一定知道些什么。“

 

  >>>

 

  宋岩,就是今年三月份发现的死者。他今年四十三岁,在学校里教化学,个子不高,挺瘦,没结过婚,听说早年在化工厂当工程师,后来被试剂炸了手,落了个八级残疾,就换了个工作,现在独自一人住在学校分配的教师公寓里。在后来重案组调查走访的时候,警察总听同事们说,这人平时很安静,没什么兴趣爱好,就是爱跑跑步,健健身,因为作业留的不多,脾气还好,学生们也挺喜欢他的。

 

  但也有人遮遮掩掩地告诉来调查的警察,说宋岩可能是个“玻璃”。虽然宋岩的性取向只是一种坊间传闻,可在二零零六年,一个年逾不惑有稳定饭碗性格还不错的男人,居然至今没有结婚,本来就很容易成为别人的话柄。更何况,公寓里的邻居们也确实发现他基本没和异性有过来往,这传闻就渐渐地愈演愈烈。

 

  不过,此前因为关于死者性取向的传闻大多是捕风捉影,重案组的人也没太在意,就连往材料里写,都只是随便写了一句。陆光当时倒是注意到了“死者生前可能是同性恋者”,但这句报告写得没头没尾,他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直到程小时提起解放公园的男同性恋聚集角。在那一刻,陆光突然有好多事情想通了。脑中的直觉告诉他,就是这个。

 

  两个人肩并肩地在栈道上走,突然间,在前面的柳树下看到一个背影,正坐在湖畔的长椅上,独自望向莲池,抽着烟。而被二人注意到的原因则是衣着——对方穿着一件绛红色的吊带包身长裙,上面缀满了鱼鳞般的亮片,满头乌亮的卷发垂至腰侧,看起来仿佛一位舞厅散场后,独自来湖畔散心的伤感女郎——但午夜十一点的人工湖边,怎么会有一个独身女子呢?

 

  程小时和陆光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声音轻轻地说:“这位姐姐——”

 

  对方闻言回过头来。程小时借助路灯薄暗的光线,看到对方纹过的细眉,蓝紫色的眼影,鲜红的嘴唇……和嘴唇下方一片虽然显得很干净但依旧能看出胡茬的淡青皮肤。

 

  “有事吗?”“姐姐”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小弟,你看着面生啊。头一次来这边?”

 

  听到这一腔嘶哑低沉的男人烟嗓,程小时差点没当场吐出一口血来。但他还是憋住了。

 

  “是,是第一次来。”他说,“我以前是在商贸城后身那条酒吧街混的,前一阵子不严打么,酒吧都停业了。我就跟……呃,兄弟来这边看看。”

 

  感觉到身边的陆光投向他的眼神,像是在问他到底确有其事还是在胡编乱造。程小时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脖子。这话倒不是凭空瞎说的。前一阵子创建文明城市的时候,确实有不少酒吧都停业了,他还被借调过参加了几次行动,不过倒没有传说中的同性恋酒吧,只是听隔壁大队的同事们说起过在酒吧里撞见过同性恋。

 

  但这番话说服了对方。对方的视线陆光和程小时的身上扫了扫,开口说别人都叫自己丽姐,美丽的丽,还特意强调说“我跟他们不一样啊,我是女的“。丽姐大概已经上了年纪,程小时能够看到手肘和膝盖,还有涂抹着脂粉的颈项的皮肤已开始打堆。不过他——或者她的眼神和别人很不一样,程小时想,她看起来并不像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一样,对陆光的出现感到那么地……狂热。

 

  也许能从她口中知道些有用的情报。

 

  程小时随口给自己和陆光编了个平平无奇的假名。听罢二人的姓名,丽姐笑了一下,大抵是听出了这是假的,但并没有拆穿,只是眼睛在陆光和程小时之间转个不停。她深深地抽了口烟,对着湖水的方向吐了个烟圈:“要我看,你们两个可不是单纯地来这里看看玩玩的。远远地就看到你们了。你俩明显是有备而来——说吧,是找人还是问事?”

 

  程小时说:“我们真的只是来看看。”

 

  “得了吧。”丽姐说,“不是我说,小……你姓什么来着?算了,就叫你小黑吧。小黑,平常的小玻璃来这儿可没有成群结队的,换句话说,成群结队的,也不需要来这里,除非是特别爱玩的。但你这样的看着不像——别怪姐说大实话,你看着就像还没被开过苞似的。我在这人工湖边上坐了二十年,你们这样的小年轻骗不过我的眼睛。不过无论是找人还是问事,直说就是了,外头那些普普通通的男男女女,没少跑到这里来过。去年还有个女孩儿带着她男朋友一起跑进来,本是抓家里弟弟鬼混,不过弟弟没抓着,倒是她男朋友被一个有过露水情缘的体校小子认了出来,啧啧啧,这姑娘也怪倒霉的。最后闹得个头破血流,听说那个男的去医院缝了八针。当时那阵仗,真是热闹极了,还上过报纸呢。“

 

  她一根烟抽完了,又要抽一根,问陆光有没有火。陆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问他,他也没带打火机,但程小时兜里有。程小时连忙把打火机往外掏,但丽姐却说:“我要长得俊的那个来给我点。小……小白,你来。”

 

  在程小时眼神的支使下,陆光给丽姐点上了烟:“我们确实是在找一个人,不知道您认识不认识,这个人……”

 

  话音未落,丽姐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你们要找谁,但他今儿不在这。”

 

  看到陆光和程小时迷惑的眼神,她还说:“装什么蒜啊。你俩原来在酒吧那边混的,突然跑到这边来找人,那不就是找小刘吗?就那个刘旻。我猜你俩就是来找他讨风流债的吧?这一阵子,像你俩这样的小年轻,跑过来好几个了——我说小刘原先张扬得很,最近怎么连着好几天没来了。估摸着就是来躲你们这些大债主的!”

 

  程小时刚想说我们不是来找什么刘旻的,但陆光却暗中拦住了他,意思是听丽姐把话说完。丽姐叼着烟理了理自己的假发套,又说:“哎,不过你们俩到底是谁讨债啊。“

 

  程小时尴尬地说:“那您觉得呢?”

 

  丽姐神秘莫测地笑了一下:“我觉得你俩都是。”

 

  二人同时沉默了。丽姐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之后直起身子道:“不闹了。但无论是谁都无所谓,我只是想说,你俩听姐一句劝,还是走吧,别再跟那个姓刘的纠缠不休了。我看你俩也挺巧,俗话说一白一黑比翼双飞,要不就凑合着一起过吧。和刘旻凑在一起可没有好事——搞不好小命都要搭上哦!”

 

  她越说,声音压得越低:“可不是姐吓你们啊。前一阵子报纸上登的,有个高中教师死了的案子,记得吗?刘旻之前和他就挺纠缠不清的,不过是刘旻看他不顺眼,想找他的麻烦。结果呢,没几天这个人就死了,死得还那么邪门。“

 

  程小时说:“是叫宋岩吗?”

 

  “好像是?”丽姐说,“名字我记不太清了,我就记得他说他教化学的,但试管都拿不稳,总哆嗦。反正当时他一死,把我们都吓得够呛。自从前一阵子扫黄打非,那边的酒吧都停业了之后,他小刘,小刘总,刘大律师可是新兴的解放公园之花,一天到晚招猫逗狗的,这儿喜欢他的不少,烦他的也不少。但那件事出了之后,反正没什么人再敢触他的霉头,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虽然不喜欢,也躲他躲得远远的。”

 

  刘旻是律师?

 

  程小时突然想起陆光之前对罪犯做过的侧写。按陆光的话说,首先,这个凶手目标明确,策划充分,作案手法十分单一,有固定程序,并且他在不断精进自己的作案手法。他像是在追求“纯粹的谋杀”,似乎并不以折磨死者取乐为目的,而是一击必杀。这需要良好的身体及心理素质,甚至一定的解剖学及药学的知识——比如说在后面的案子里发现的乙醚。所以他可能正当壮年,接受过良好的教育,正过着中产阶级白领的生活。凶手没在监控中出现过,说明他有良好的反侦查意识,要么是有入狱或拘留史,要么可能就是从事医学或政法领域的工作,有大量时间阅读刑事案件,并且有丰富的机会和服刑人员及警察交流。

 

  听丽姐的描述,这个刘旻似乎年纪也不大,从事的行业也与侧写画像相吻合。程小时和陆光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激动的神情。

 

  ——很有可能是个重大发现。

 

  程小时问:“他这阵子天天来么?”

 

  丽姐反问:“你有多久没见到他了?”

 

  程小时随口胡诌:“酒吧停业之后就没再见过他。以前一起玩的时候,他甚至没给我留过联系方式。”

 

  丽姐同情地说:“什么一起玩,啧啧,我看纯粹是他玩你哦。”

 

  程小时故作哀怨:“可不是么。”

 

  “不过他真有好几天没来了……三四天?”丽姐抖了抖烟灰,“其实不是你,他的好些小朋友也在嘀嘀咕咕地说刘旻去哪儿了,但看他们嘀咕好几天了,应该是也不知道。不是,他都没给你留电话号,明显是对你没意思。你就这么痴情?非得找他啊?他欠你钱啊?”

 

  程小时指指陆光:“他欠小白的钱。”

 

  小白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咳咳。刘旻三个月前管我借了五千块钱说急着周转,我当时头脑一热就借给他了。”

 

  丽姐说:“哟,合着你俩是一个被骗钱一个被骗色。不过刘旻还缺钱呢?他不雀德大律所的合伙人么,他爸还在圭都买了那么多地皮,他还缺钱?”

 

  陆光顺杆向上爬:“是啊,我当时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问我,我就借了。”

 

  程小时掏出小本子,写了串数字撕下来递给丽姐:“丽姐,这是我的手机号。刘旻如果回这个公园了能给我打电话么?我们真的非常着急,必须找到他。”

 

  丽姐幽幽地叹了口气:“行吧。谁叫姐是活雷锋呢。我当年……”

 

  >>>

 

  告别了丽姐之后,程小时和陆光继续沿着莲池边走,又找了几个人问话。虽然获得的线索寥寥无几,而且很多都是无用的重复信息,但程小时还是一扫刚才的紧张。也许是因为案件刚有了重大突破,他看起来甚至有些兴奋,还压低了声音问陆光:“怎么样,刚才我演得挺好吧。”

 

  陆光颔首:“不错。原本我还以为你会露馅。其他地方还好,在这个地方暴露身份,会比较麻烦。社会边缘人群天生对警察有一种不信赖感。”

 

  程小时摇头摆尾:“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不是我吹牛,陆光,我程小时平时看着可能不太正经,大事上可从来没有掉过链子啊!不过真没想到真能在这里找到线索……小陆专家,不愧是专家。你说这么大一个地方,怎么就之前被我们落下了呢?”

 

  “如果用不太恰当的比喻,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们一直在圭都生活,这个地方对你们来说太日常了。而我可能因为是外来者,所以反而不会放过一切可能寻找线索的机会。“陆光说,“不过刘旻这个名字,我也有印象。但我没有想到他居然是律师。雀德律师事务所……”

 

  程小时震惊道:“你也认识刘旻?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名媛。不过你不知道他是律师?那你是从哪里认识他的?你俩见过?”

 

  陆光摇摇头:“没见过。但我周末的时候去过圭都的市艺术馆,正好看到过这个人的现代艺术摄影展,排场搞得很大,所以我对他的名字有印象。”

 

  “哟?真看不出来,他还是个艺术家?那他拍的好看不?”

 

  陆光“呃”了一声,过了一会儿,迟疑地说出了他的评价:“……挺现代的。”

 

  程小时嘎嘎大笑,声音惹得远处林间的麻雀都飞了起来。

 

  “刚才那个大姐……哦,大哥,说他爸在圭都买了不少地皮。我刚想起开发商贸城的老板好像也姓刘,之前报纸上看过,陆光,会不会他俩一家的?”

 

  “有可能,但还需要调查。程小时,我们接下来万万不可轻举妄动,你最好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其他同事。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刘旻的父亲应该在这里很有势力——其实这可能也解释了为什么一直以来重案组的调查总是相当不顺利。如果这些案子真的都和刘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我们就更不能打草惊蛇了,明白了吗。”

 

  “我知道。”程小时认真地点点头。

 

  陆光继续道:“不过我还在思考,刘旻为什么这几天突然消失了?如果是畏罪潜逃,那为什么是在宋岩案后畏罪潜逃?”

 

  “应该是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程小时说,“都全市排查DNA了,我要是刘旻我也跑啊。”

 

  陆光道:“没这么简单。如果凶手害怕,那他就不会刻意把犯罪现场做的那么招摇。那明显是一种示威,一种炫耀。但我们还是有必要去鉴证科问一下有没有和刘旻有关的线索。如果没有搜索到他的DNA的话,就要查刘旻的踪迹。从他父亲的产业查起。”

 

  程小时点了点头。不知不觉,两人已经走到了公园的深处。陆光看看表:“差不多十二点了。应该今天不会问出什么新的线索了,这么晚了,如果拦住值班的保安问张富军的事会显得奇怪。明天或者后天再来看看吧。”

 

  但就在此时,他们看到小路的尽头,还有一个小卖部在开着。隔着玻璃窗,能够望见里面浓黄的灯光,还有忙碌的人影。半夜十二点,公园的小卖部居然还在营业,更令人震惊的是,还真的有好几个小年轻在窗口等着。

 

  他们走近一看,这家店不仅卖零食饮料矿泉水,还有刨冰烤肠冰淇淋。花样倒是不少。程小时说:“没想到生意这么红火啊。”

 

  陆光望着里面忙碌的女人,却突然想起那个姓许的失踪者。许向前。他的妻子正是在解放公园里面开小卖部的——会是她吗?如果是她,她应该已经被警察问询过,笔录他看到了。但那是以警察的身份去问的。

 

  也许以他现在的身份去会有新发现。这样想着,陆光问身边的人:“我去那边看看。程小时,你要买什么吗?”

 

  程小时盯着窗户上贴的“刨冰”两个字看,可能是有点馋——毕竟走过来的小年轻手上人手一杯。程小时便说:“有刨冰的话给我买个红豆味的。没有就买瓶可乐。这个也报销吧?”

 

  “……我请你吃。”

 

  “真的吗?”程小时立刻狗腿道,“谢谢小陆专家!”

 

  陆光无奈地走了。望着陆光离开的背影,程小时的笑容仿佛被风吹散一样,渐渐消失了。他叹息一声,坐在最近的长椅上。

 

  还有个问题没想明白。如果是刘旻……如果是他。程小时与刘旻素不相识,所以他搞不懂,为什么刘旻要做十七年前那件案子的模仿犯?

 

  ——其实他在有一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性。但他立刻又想,这实在是太荒唐了,这是绝不可能的。

 

  小陆专家给他开过小灶补犯罪心理学,和他讨论过连环杀人犯的成因,其中就包括在童年时代或青春期遭遇过严重的伤害,从而留下心理阴影的。而他当年并不是唯一的幸存者,程小时想。但我遇到那个小孩……我记得他才四岁,跟我刚被拐卖的时候年纪差不多。话都说不利索,更别说记事了,就连我自己,四五岁的时候被拐卖的记忆也很模糊了,只记得又饿又冻的很难受……

 

  他又苦笑着想,被拐卖的记忆模糊,和父母在一起的记忆更模糊。而真正记事的时候,他们都已经不在了。父亲牺牲之后,政府给了很大一笔补偿金,但母亲都用来找他,甚至顾不上自己的病。等到他终于回了家,他的遗产只剩下一点点钱,和他现在住的这间房子了。

 

  不行,程小时。你不能再想下去了。转移注意力……转移注意力。现在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

 

  这样想着,他又望向陆光。陆光是如此地赏心悦目,哪怕只要远远地看着,程小时都能体会到精神上突然发作的痉挛被渐渐抚平的实感。陆光身后又有几个人走过去,排在了他后面。这个小卖部地理位置真是不错,程小时想,这么晚了,估计解放公园也只有这一家还有生意——平常的小卖部最晚九点钟就关门了。老板娘真是辛苦啊。

 

  再望向四周。这里离莲池也不远,灌木茂盛,程小时能够看到附近的小树林里,有好几棵树下都有人,有老有少,零零散散,但大多成群结队。还有两个唠着唠着啃在一起的,两个啃着啃着打成一团的,他坐在凳子上都看乐了,心想这帮小玻璃真是怪有活力的。

 

  陆光还没回来。程小时打了个哈欠,往后一仰,想在这习习夜风里眯上三五分钟。然而上下眼皮刚一打架,身边竟不知从哪儿突然窜出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出来!

 

  其中一个看穿着打扮是大学生,长得清秀,但新陈代谢很是旺盛,鼻子额头上都冒着好几颗青春痘。一个则像理发师,比大学生高些,顶着头色彩缤纷的长发。二人一左一右地蹭上来,刚好把长椅上的程小时夹在了中间。

 

  在这个地方,看对眼了就走上前搭讪是很正常的事,所以前后左右即使有人看到了,也没有觉得意外的。但程小时脑中却警铃大作:“你们想干什么?”

 

  大学生咯咯地笑:“帅哥,干嘛这么紧张,处男啊?我俩看你一个人坐在这,孤孤单单的。在等人吗?还是一个人。要不要一起玩玩?”

 

  说话间,他的手竟已经探上程小时的大腿。程小时整个身体都绷紧了,强烈的厌恶使他几乎想立刻把两人掼在地上,但他不能这么做——他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让别人留下印象。

 

  他耐着性子道:“我有伴了,谢谢。”

 

  大学生用鼻音撒娇:“我可不信,在哪儿呢?”

 

  程小时伸手指了指小卖部的方向:“看到没,就是那个小白毛。不好意思啊兄弟,主要是我今天这道好菜太香了,真没闲心尝尝别的……”

 

  他刚要起身,却被理发师一把按住了肩膀。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左右二人沿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睛一瞬间被点燃了似的:“啧啧,真不错。极品啊,兄弟,要不然咱们四个一起玩玩?人多热闹。”

 

  程小时内心直呼卧槽。理发师提出的这个方案实在是过于变态,就连程小时也是瞳孔地震,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然而就在他硬着头皮挤出声音,想说不必了的时候,却又听到理发师在他身边耳语了一句——

 

  “而且我看你眼熟啊,帅哥。刚才我就见你在这片晃来晃去的……不过,其实你不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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