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之剑 第一章 北平魔影 第七节 秘档司

发布时间 :2022-05-12

​​  1929年1月5日,北平特别市公安局稽查队四科新任宋斌宋科长履新。

  在炮局操场事件中的表现虽然莽撞,但宋斌的表现在孙大成看来也是可圈可点。再加上秘档司在北京立足未稳,正是需要人手时候。他就管新任市长何其巩要了这么个职位,在北平特别市的治安框架里,设立了一个特别事件调查科,由宋斌担任科长。

  去接受任命的时候,宋斌才发现何市长竟然也是熟人,就是当年扭送他的那个何记者。何其巩市长见秘档司推荐来的竟然是故人,也颇为高兴。说自己本来还担心所托非人,既然是宋斌,至少人品信得过。嘱咐他在新的岗位努力工作,认真为党国服务。

  目前虽然科里就他一个人,但宋斌回家之后,听去司里打杂的孩子回来在饭桌上闲聊,溥三爷在那事之后,连着好几天缠定了孙大成不撒嘴,死乞白赖要在司里混一个职位,为表决心,连留了多年的辫子都咔嚓一刀给剪了。

​        其实对付三爷这种情况,司里倒是有些诡异手段,能够既不伤性命,又把这件事从外人脑中抹去。可溥三爷分寸把握得好,在孽龙这件事上又是仗义得很,不好对他下手。

  两次三番被缠不过,又加上宋斌作保,孙大成调查之后,发现这位溥爷还真的颇有几分能耐,人品也是清白可靠,不禁起了爱才的心,想来过不了几天就能跟宋斌一块搭班儿上岗。

        家里人也安顿妥当,大妞现在是秘档司驻北平联络处的负责人,接了当年马叔牟老爷子的差,专门照顾孤儿。司里出经费,几个小点的孩子重新安排读书,年纪稍微大点的,问过脾气秉性,合适的直接去司里干点杂活,不合适的就留在方家胡同院子里,帮着大妞一起照顾孩子,维持这家“孩儿店”的伪装。

  真是新年新气象!

  看起来,好日子就在眼前朝宋斌招手了。

        转天,宋斌陪着孙大成去城外左家庄给马叔牟马老爷子上坟。回来之后,孙大成在小院里里外外转了好几圈,看着破败的院子,最后坐在树下那块青条石上叹了半天气,然后大手一挥,跟大妞说要翻盖小院。

  当天下午,就有华商电力公司的人登门,给他们拉上电线还装了好几盏电灯。

  这电灯可是个稀罕物,核桃大的小圆盒子,钉在一进门的墙柱子上面,从里面顺出一根线,线头上还坠个小秤砣,用手一拉,只听咔嗒一声脆响,房梁上挂着的那个小玻璃泡子就能大放光明,这可是京城里富户人家才有的玩意儿。

  太阳下山之后,满屋孩子谁都没睡觉,轮流排着队跟门口咔嗒。

  宋斌下班回来看见,心疼得要命!报纸上写,这电费一度可是要花三毛钱,够买两斤猪肉的!虽然全家都不知道这个“度”具体是啥玩意儿,一度够拉几次线绳儿的,反正孩子们当即被大妞全轰回去睡觉。

        据说后来还排了班,每天晚上换不同的人负责开关灯……

 

  往年一入冬,大妞就会派孩子们四处踅摸能用的煤渣、破木头疙瘩还有残旧木片,攒到最冷的那几天烧炕。平时不太冷的时候都靠着早早钻进被窝硬扛。现在日子好了,买得起煤末子和黄土,便找了个没风的天气,宋斌跟警局请了假在家里摇煤球儿。

  一大早,先让家里那几个小的,用碎砖在院子里地上围了一个长方框子。等小青子打水回来,宋斌用家里的那把折了一半柄的破铁铲,把买来的上好细煤末子铲进砖框里面,再掺上一成半的黄土和匀,把做好的煤泥,摊成寸许高,一两米方圆的大片儿,几个女孩子拿一条木板,把这整片的煤泥切成臭豆腐块大小,再往上面撒一层煤末儿防止粘连。

  宋斌穿上一件旧大褂,袖口套了套袖,用一条旧毛巾遮住口鼻,跟邻居左大哥借来专门干这个用的藤编大眼儿扁筐,找一个空花盆,盆的敞口向上,把圆底的扁筐稳稳放在花盆上面。铲二十来块分好的煤泥块放进筐里,然后捏着扁筐的边儿,转圈摇动,等煤泥块在扁筐中滚起来后,站在身边的小青子再拿铲子往筐里撒煤末儿。又摇了没几下,方形的煤泥就跟元宵一样摇得圆滚,外虚内实。这种煤球既容易点着,烧的时间还长。摇出一筐就放到太阳底下晒,等里外都晒干了,就是烧炕烧炉子的好物件儿。

  这活儿又脏又累,但每一筐煤球晒好,那可就是未来寒风里几个小时的温暖,一院子大小孩子们干得热火朝天,一个个脏得跟黑猴子似的。

  摇了一上午,吃罢晌午饭,宋斌重新披挂完毕,正要趁着外面暖和再摇几筐,只听得门外叭叭几声喇叭响,紧接着有人叫门。宋斌摘了脸上的毛巾出门去看,门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小汽车,车边站着几个秘档司的队员,那个叫胡森宝的小眼镜领头,笑呵呵地看着宋斌。

  宋斌眼睛都是亮的,问胡森宝:“是那件事?!大成哥……不,孙队长同意了?”

  胡森宝点点头:“对,咱们现在就走。”

  

  自打知道自己的父亲以前也是秘档司的成员,宋斌接连求了孙大成几次,想要去看秘档司所记载的父亲的相关记录。

  可在其他事情上都很豪爽的孙大成,每次都面露难色,哪怕宋斌再三提出只看跟父亲宋介民有关的部分,孙大成都不点头。

  几次求下来,连温婉的大妞都觉得孙大成有点不近人情。有一天孙大成上小院吃饭的时候,大妞忍不住埋怨了他两句。

  孙大成苦笑一声,放下酒杯皱着眉沉吟不语,饭桌上的气氛都冷了下来。就在大妞忍不住想要道歉打圆场的时候,孙大成挠挠头对宋斌道:“斌子,不是你大成哥不帮这个忙。你也别说只拿一部分什么的,多大部分也没法拿出来给你看。更何况,你们现在虽然归队,可毕竟还不是秘档司的正式队员。看档案不算个事儿,但想看档案不是那么简单,还涉及到不少其他的东西,现在还不是让你了解的时候。你先不要急,我总会想个法子出来。”

  宋斌虽然对“没法拿出来给自己看”这件事有些疑惑,但他也清楚,既然孙大成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再要矫情就是自己的不对了,当下再不多言。

  

  这时候看到来人这架势,想必是“那个法子”出来了,当下兴奋不已,跟在他身后迎出来的大妞也为他感到高兴。刚迈步,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脏污,赶紧请来人稍待,回屋去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又洗净手脸,这才跟胡森宝他们上了汽车。

  方家胡同窄小,可开车的那位队员技术高超,速度虽不算慢,但满胡同的渣土、砖瓦甚至几户人家砌在屋外的炉灶花架都没碰到,就顺利开上了安定门大街。等到往右一拐,向北要从安定门出城的时候,坐在宋斌身边的汉子,从座位下面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之后先托出一对耳塞,让自己戴上,戴好耳塞再看他口型,似乎是说了声“得罪”,然后从那盒子里拎出一个黑布头套,套在了宋斌的脑袋上。

  耳塞的隔音效果极好,戴上之后连汽车行驶的声音都听不见,宋斌晃晃脑袋,从脸上的触感,那头套材质柔软,感觉也没有多厚,但把光线遮得严严实实一点儿不漏。想来这些举措,应该也是“那个法子”之一,宋斌也就稳住心神,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上等着。

  一路无话,车行大概过了大约三四个小时的时间,宋斌感到汽车逐渐慢了下来,在几个短暂的停顿之后,汽车又向下开了不短的一段时间,最后才稳稳停住。

        身边那人,取下他脑袋上的头套,宋斌自己摘下耳塞,只听见坐在司机身边座位上的胡森宝说了一句:“到啦。”

 

  推开车门下得车来,一股陈腐的味道冲进鼻腔,宋斌眨眨眼,四下打量。

  他现在身在一处能有四五间房大小的空间之内,除了脚下是平整的石质地面,前后左右以及头顶上都是未经细琢的岩石,想来应该是个深入地底的所在,没准就是把西郊外几座山中的某处掏了个空。再扭头顺着汽车的来路看去,只来得及看见两扇厚重的钢铁大门正在缓缓关闭,门后有一条幽长的隧道,应该不是直上直下,途中还有拐弯,因为宋斌一眼望去,除了门后石壁上的灯光,在尽头处看不到丝毫光亮。

  随着嗡嗡声响,铁门咣当一下完全合拢。停车的这处空间,四周岩壁之上悬着几十盏电灯,倒是不算阴暗。连着电灯的电线汇聚到另一侧岩壁上镶嵌着的一扇门内,想必那门后边就是电源。

  胡森宝拍了一下宋斌的肩膀,迈步走到那扇门前,宋斌跟过去看,只见那门的右侧,有两排按钮,上一排按钮上写着十个天干,下一排是十二地支。胡森宝手指如飞在上下两排按钮上按动了能有十几下。

  密码按完,两排按钮下面的一个喇叭中传出人声:“三杯通大道。”

  这是……口令?宋斌眉毛一扬,他自己虽然算不得什么文化人,但当年读私塾的时候,李白的《月下独酌 四首》那也是背过的,这个口令未免太好破了吧。那下句就应该是“一斗……”刚想到这里,就听胡森宝回道:“百里见灵山。”

  这还挺工整的啊,宋斌一愣,顿时想不起原句是什么了。

  

  对完口令,只听又是一阵嗡嗡声,门扇之间咔嚓一声响。早站在门边等候的另外两名队员,伸手把那扇门推了开来。

  那扇门后的景象可大不一样,雪白干净的一段走廊,廊顶一溜吊灯,看不见电线,把走廊照得雪亮。右侧紧挨着门口是一面通天彻地的透明玻璃墙,墙后看着像是一个小房间,有床、书架、桌子椅子,靠墙的地方还有个台子,上面有按钮还有几个不知道做什么的东西。靠着走廊这边,有位穿着秘档司制服的小伙子,站得笔直,右手握拳横在胸前,笑吟吟地正在给他们敬礼。

        四个人纷纷回礼,那两位跟胡森宝招呼一声:“小胡,我们就不跟你俩下去了,在警卫室等你们。”说着推开走廊的门走了进去。开门之际,有隆隆声传出,还带着一股浓重的柴油味道。

 

  宋斌就跟在乡下住了一辈子,刚进北平城的庄稼人一样,半张着嘴四下打量。

  胡森宝径直往前,在走廊尽头停下脚步,在墙上又按了一下。墙壁打开,现出一个约莫六尺见方,两人高的铁笼子,他哗啦啦拉开笼门,走进去转了个身向宋斌招手:“快点,快走几步,下去就到了。”

  宋斌先迟疑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才试探着迈了一步进去。一踩上去,能感受出来脚下是铁板,但十分轻微地晃了一下,抬头看,笼子上方的铁格子下悬着一盏电灯,外面被几道大梁交叉固定,从侧面看,大梁被一根足有三四指粗的钢缆吊在空中。

        胡森宝笑道:“别怕,这玩意儿结实着呢。”等宋斌站稳,他使劲拉上铁笼门,顺手又按了一下笼子内侧的按钮。外面的墙壁合拢,整个铁笼子忽地沉了下去。

 

  看着笼外的岩壁迅速上升,宋斌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掏空了,煞白着一张脸,故作镇定地问胡森宝:“胡兄弟,这下面到底有多深啊?”

  “宋大哥,我看了你的档案,你比我大一岁多,就跟他们一起叫我小胡好了。”说着话,胡森宝的眉头皱了起来。

  看到他皱眉,本来就晕高的宋斌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有心握住铁栏杆,又怕手伸到外面被石头蹭到,后背贴在笼子上一动也不敢动。

  只听胡森宝跟那边嘀咕:“……这我还真不知道,下来的隧道倾角大概15°,车行约二十分钟,车速是……这台电梯的运行时间……下降速度有……”然后对宋斌歉意地一笑,“我回去查查资料算出来给你。”

        宋斌:“…………”

 

  没过多会儿,这铁笼的笼门那侧的石壁突然一空,在宋斌眼前冒出来一个巨大的空间,放眼望去,视线所及全是高大狭窄的石碑,立在一格一格正方形巨大的坑中,每个岩石大坑中间有道路相连,密密排列似乎无穷无尽,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黑暗当中。宋斌的腿直发软,屏住气息,瞪大了眼睛直到铁笼落地。

  胡森宝拉开笼门往外走,一边解释道:“这些石碑,每一座高三丈六尺一寸,宽八尺一寸,厚一尺。纵480行,横120列。正反两面一共可刻大约十万字左右。共分三组,分别是事件记录、物品登记和人事档案三大类。刻满一座,再立一座。自隋朝大业年间咱们秘档司成立幽州分部以来,至今已有一千余年,总共立碑两千一百四十五块。记录文字一亿一千余万,大小图谱三万余幅。令尊的事迹已经身列其中,未来,你我也会成为这些石碑上镌刻着的一部分。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会一直有人记录下来,篆刻在这些石碑上。”

  宋斌定了定神,跨出铁笼,在上面看的时候还不觉得,等真站到石碑之下,才觉得自己渺小无比。也不知道是有感于工程的浩大,还是时间的久远。

        铁笼里吊着的那盏灯只能照亮前方一小块地方,胡森宝在岩壁上按动按钮,随即石柱四周又亮起了几盏电灯,但那灯光所笼罩的地方也不过是十几步远,再远的地方就看不出任何细节了,只是朦朦胧胧一片。

 

  “这里还在扩建之中,想要改进原有的照明系统,那可是个浩大工程。”胡森宝的声音带着几分慨叹。

  宋斌回身再看那个铁笼,是垂落在一个凹字形的石柱中间。这根柱子立在这片空洞之中,四周也被石碑围绕,不过石柱后面就没有前方那么深远,还是能够勉强看得到尽头处的岩壁。

  宋斌直到此时才喃喃问道:“为什么要用石碑来做记录啊?”

  胡森宝笑道:“原因太简单了。只有刻在石头上的东西,保存的时间才最长啊。”

  “你刚才说,这是幽州分部,那总部的档案要比这个还厉害吧?”

  胡森宝点点头:“从文字量来说必然是比这个大得多,我没去过,但听去过的同仁讲,跟这里还有微妙的不一样。”

  宋斌借着身后的微光细细观察,石碑上密密麻麻镌刻着半寸见方的字迹,笔画极深。低头往下看,石碑底部和地面交界处浑然一体,并没有接缝。

  胡森宝看他弯腰低头观察,说道:“这些石碑都是直接从岩地上抠出来的,而且和地面连成一体,还经过特殊的手段加固,要不然只要倒一块,搞不好这一列记录都得完蛋。”

  “怪不得大成哥说没办法拿出来给我看呢。”

  胡森宝笑道:“这你倒是误会了,虽然记录都在石碑上,但咱们还有拓印法。孙队长说拿不出来,主要还是因为这里一封几十年,再要启用,总得经历一番整理。包括通风、更换损坏的照明设备,还有检修电梯等等等等一系列的工作要做,我们之前抽调不出那么多人手来。等整修完毕,索性就带你来见识见识。”

  说着从石柱侧面推出一辆带着摩电灯的自行车,从衣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宋斌,向石柱右后方指了指:“这上面写了编号,每个坑的入口附近都有编号范围,很好查。你想要看令尊的资料,应该在那个方向,离这里不远,倒是不用跟我一样骑车去看。对了,你会骑车吧?”

  “会,警局里有。”

  “那就好,停车位边上有手电,你拿一个充好电的自己去找吧。哦,对了,每个坑口附近都有一架人字梯。需要爬上去看的话,你自己扛梯子,记得看完放好。”胡森宝说着叹了口气:“我要去查的明字 壬戌 276号可就远得多喽。你要是先看完的话,自己先上去,在警卫室等我。”

  胡森宝哼着小曲,骑车离开,刚开始昏暗的摩电灯,骑了几步路之后闪烁着明亮起来,映照着两边高大的隔墙渐渐远去。

​  今天才刚知道自己恐高的宋斌,小声嘟囔道:“别,我可不敢一个人坐那玩意儿,还是等你回来吧。”

  

第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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