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毁灭与新生

 

吴邪不同意这个计划，具体来说，是不同意解雨臣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冒险。
解雨臣直接呛了回去：“那你来带队突袭？”
吴邪哑口无言，让他当军师可以，但闷油瓶不在，他独自上战场无异于送人头。
解雨臣拍拍他的肩膀：“你只管带着人往前跑，我和胖子会追上你们。”
行动刻不容缓，要赶在黑暗军团将他们围拢之前弃城。传令兵们趁着夜色奔跑，将开拔的信息口口传达至每一个人。
集合安静迅速而有序，除了数量不到一千的哨兵和向导，还有三千多的普通民众。如果光是哨向的撤离会快速得多，但解雨臣不准备放弃任何一个人。这些人世代在解家军阀的庇护下生活，忠于解家，他们都是北暝帝国的子民。
他们将这段时间修整好的汽车裹在军队中间，让老幼妇孺优先上车，等解雨臣发来信号，他们便冲出重围。
解雨臣选了三十名精锐随他执行突袭任务，离开地下城之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地下城是他当家十七年的心血，弃了这座城，就意味着解家丢失了在北线的最后一个据点。
他们没有家了。但他还有这些舍命跟随着他的人。这些人愿意追随他，是因为他这一生无负于他的姓氏，他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们，跟着他，便有国，有家。
前往长白山是孤注一掷，是生死决战。这便是命。
“走。”一声令下，疾如闪电。突袭队经瞭望塔登上地面，悄无声息地隐入夜色。
他们只能在地面上走，这样即使被发现，也能最大限度地拖住敌人，为地下的部队争取一线生机。
他们需要争取一个钟头的时间，越多越好。
黑暗军团说白了就是由极度哀怨的鬼魂转化而来，他们有类似哨兵的超强五感，光波、声波的感触不在话下，哪怕是现代设备的电磁波也能被他们捕获，可是阴兵依靠的不是眼睛和耳朵，所有的感官会集中在头顶，由脑部中枢作出筛选和反应。
因此，当地下城关闭所有光源和防护探测设备，全城的人屏息静气，鸦雀无声，整座城对于黑暗军团来说就成了一座死城。
胖子赶至五公里外的小全山出口后释放的人声和电波会马上被黑暗军团获取，敌人便会踩着地下城上方的废墟直奔小全山追击。
成败在此。吴邪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阴兵们的铁靴踏在头顶，齐整而响亮，每踩一下头顶便震动一下，好似踏在心上，将屏在肺部的空气一点点地挤压出来。
所有人都紧张得冒了一头汗水，可没有人说话，就连襁褓中的婴孩都乖巧地睡着。
解雨臣和突袭队的队员们分散潜伏在废弃的建筑物里，他透过墙缝向外探看，初升的太阳有一道阳光裂在了他脸上，敌人走过时闪过的黑影像压着千斤的重量。
他敏锐地觉察出，除了获得不败之身，他们的敌人还发生了某种进化。他将眼睛贴近墙缝，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那是一支真真正正的有组织的军队，而不是之前那种闻着血肉行动的孤魂野鬼，更强大，却也存在破绽。
只要这是一支服从命令的军队，就不是无懈可击。解雨臣想着，他把手举高，伸到了破败的窗台之上，所有埋伏的队员们都能看见那只手握成了拳，在空中停顿两秒后，重重落下。
第一个炸弹及时引爆，地面顿时爆破出一个深坑，十数名阴兵被吞入废土中。紧接着，连串的爆炸声接踵而至，碎石横飞炸开了花。
解家人做事不会不留后手。他不但在和平年代力排众议建了地下城，他甚至在地下城下方埋藏了足够毁掉整座城的炸药。
他随时做好敌若犯境同归于尽的准备，毁一座城，护一城人，值。

他一手按紧了耳塞，另一手调整着防沙眼镜，眯着眼看窗外爆炸掀起的黄沙。地面以上三米，浓烟和沙尘混合，伸手不见五指，一张口便会被灌入一嘴泥沙，没有办法呼吸。
可他们的敌人是不需要呼吸的，解雨臣没有忘记这一点。
摔进坍塌坑里的阴兵很快就依次攀着坑沿往上爬，他们的盔甲和五官被蚀成洞的脸上满是黄沙。
“打！”趁爆炸的余热未散，解雨臣打开通讯器，简洁地发出号令。
他们只有三十个人，要打出三千人的效果，才能诱使黑暗军团回头迎战。每个地方不能打超过十枪，一边打一边移动，是对体力的极大考验。
而且枪要对着脑袋打，直至把头颅打成稀巴烂。这样依然无法杀死阴兵，但失去五感的阴兵等同失去战斗力，只能倒在地上如蛆虫般蠕动。
更大的问题是他们其实弹药不足，他们需要将百分之八十的火力集中在突袭前期，以造成轰动的效应，等到弹药耗尽，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必须撑一个钟头。吴邪，快跑！
爆炸声从地下城的通道里传来，像闷雷般低沉且带着回音。
这就是信号了。
“马上出发！”吴邪弹跳起来，整个地下城中心广场骤然间活了，方才安安静静地或坐或蹲的人们立刻应声而动。
先头部队的哨兵和向导在前面开路，拥着第一辆满载民众的车辆驶了出去。黑暗军团成功地被一截为二，一队已过境去了小全山，另一队被解雨臣拖住了脚，他们现在是安全的，可是得快，只有他们全部撤出地下城，胖子和解雨臣才能撤退。
“小三爷！有一辆卡车引擎坏了，无法发动！”
“车上都有谁？”
“全是孩子！”
“换一辆，让男人下车步行，换孩子上去！”
……接二连三的突发状况被迅速清扫，但这支将近五千人的大军还是耗费了大半个钟头才完成了启程。
吴邪走在队伍最后面，亲自将地下城通道的铁闸拉上了。他从腰间取下一枚手雷，咬掉了安全栓，狠狠吐在了地上。
“我去你妈的！”他猛向后跨了半步，一蹬地奋力扔掉了手雷。
手雷落在地上弹跳了两步，发出清越的声响，随后炸开，白光一闪，火焰灼着了地下城炸药层的引线。
吴邪迈开步子追着撤离的队伍飞奔起来，他身后，万千火花迸裂，像璀璨的烟花，将从没见过天日的地下城照得如同金乌压顶。
玻璃轰碎了，构成建筑物的混凝土被炸成粉末，钢筋钢材被高温灼得弯曲变形，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地动山摇，震耳欲馈，地下城不复原状。
吴邪觉得热浪已袭到他的脚后跟了，他在心里喊了一句：小花，胖子，快跑！
……
耳机里又一次传来催促声：“当家，快跑，小三爷已经引爆炸药了！”
“你们先走。”解雨臣冷静地回应。
“当家？……”
“走！”
解雨臣将龙纹棍往地上一扎以支撑身体，胸前的伤口裂开了，渗出的鲜血洇湿了盔甲底下的内衣。
十五分钟前，弹药耗尽，他们借助地形的熟悉，在地道中窜出窜入，和敌人开始了近身肉搏。
他猜对了。这支阴兵之所以能如此纪律严明，是因为他们全部接受某个阴兵头子的掌控。
擒贼先擒王。那鬼将统领全军，他们没有任何的现代化通讯设备，只有借助超强的感官传递信息，斩杀鬼将，阴兵无首，这场不可能取胜的战事便有了转机。

他目光如炬，在一众疯狂进攻的阴兵当中寻找那个独特的身影。终于，他锁定了一套悬空的黑甲，面罩、袖口和黑甲下方本该露出身体的地方，不断地涌着丝状的黑烟，被阴兵簇拥在中间前进着，像一面不倒的旗帜。
他扯下盔甲，抽出一条手帕绕过肩部在胸前打了个结锁住伤口，然后拔起地上的长棍冲向层层阴兵抵挡的核心。
他们狠厉，但速度没有他快，他不需要接受感官的命令分配行动，可以立即作出反应。他也无需将挡在前面的敌人全部打倒，他只要成功地闪躲他们猛烈的攻击，跳跃、矮身、腾挪、翻滚，穿越障碍来到真正的对手面前。
鬼将目睹他的迫近，面罩外弥散的黑烟越发浓郁了。
解雨臣挥动长棍，拨开身前的最后三名阴兵：“他在哪里？”
黑烟弥漫，鬼将身形一下子扩大了两三倍，像一头猛兽盖向解雨臣。他旋出一片棍花，形成一面棍盾挡住敌人，后者伸出无数烟爪，绕过棍花侧边，将他裹在了棍盾之中。
他将牙关要得咯咯作响：“告诉我，我要见他！”
面罩下浓烟吞吐，也许不是不回答，而是这鬼将压根就不会说话。
黑漆漆的烟爪之外，是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在逼近。刚刚被他暂时逼退的阴兵在鬼将的召唤下重新向他围拢，淌着血光的长戟正在穿透黑烟向他扎来。
他骤然间停下了棍花，风旋动的惯性在他搅出的狭小空间中缠绕着侵入的黑烟，扭出一个巨大的“S”形。
他突然放弃抵挡的举动让敌人失神了一秒，就那一秒，他两手执住长棍，高举过头，双目眦裂，竭尽全力敲向鬼将头颅。
头盔应声碎裂，内里溅出一股浓稠的鲜血喷到他脸上。
黑烟向天空飘散，渐渐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