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浮生只装作过耳不闻。

沈巍的呼吸这么悬在他的上方，不用下一秒就可以精准降落。他依旧没有想好如果沈巍的吻真的落上来自己应该怎么办，会克制不住把他推到床下去吗？罗浮生扪心自问。

但呼吸就这么飘飘荡荡晃在上方，不说落下也不说离开，罗浮生等待了几秒，猛地一吸气，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一直在憋气。

他有望成为没有接吻就把自己憋死的第一人。

睁眼时候不可避免对上沈巍目光，守株待兔，他就是沈巍守着等的那个木桩子。沈巍支着脸，和他靠得极近。见他仓皇睁眼，眼神里并没有罗浮生想象中的戏谑揶揄，凝重得很，在看一道无解的题。

“怎么了，神神叨叨的。”罗浮生说，“几点了，还不睡？”

“晚安。”沈巍又说一遍，固执得可以。

他总不至于还想让自己亲自吻他，想得未免也太美了些。小兔崽子，和我耗。罗浮生想着，换了个更舒坦的姿势，论持久战。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的意图，下一句，沈巍的声音柔柔绕在他耳边。

“我可以吻你吗？”沈巍问，“浮生。”

罗浮生瞪圆眼睛看他，沈巍笑一笑，耐心良好地回看过去。

就算不回答，用现在这个姿势看罗浮生，他也愉悦得很。

“我如果不答应，你是不是今晚一直这么看着？”罗浮生问。

“应该会再问几遍，再磨一会。”沈巍想想，倒是实诚。

“那我还是不答应呢？”罗浮生问。

“这是情侣应该做的事情吧？”沈巍问，“义父，我头回恋爱，没有经验，你教教我——应该是吧？”

罗浮生在心里暗骂，冷不丁又听到“义父”这个称呼，他像是做了什么背德离谱的事情，脚趾都尴尬蜷缩起来，

“总不能一直不答应的吧。”沈巍看着他，声音太轻，也不知道是玩笑还是撒娇，“再不答应，我也不答应了。”他说。

验证这句话似的，沈巍低了低头，气流拂过罗浮生鬓角，等不及的痒。

罗浮生僵硬地梗着脖子看他，“那你还在这边一句一问的。”罗浮生说。

“我想听到你亲口说‘好’。”沈巍说。

我一定会吻你，但是我希望是你让我吻你。

他的目光专注认真，不像是在看头发蓬松一脸疲态躺在床上的罗浮生，像是在看放在上好天鹅绒上还用玻璃柜锁起的昂贵珠宝。三秒，不超过三秒，罗浮生的目光慌张让开，他听到自己心跳过于吵闹。

不应该，他想，心跳不应该慌张不应该，从答应沈巍开始就是不应该。

“浮生——”沈巍故意压低了声音，贴着他耳膜进，末尾带着钩子，挑得罗浮生的心又是一跳。他的唇贴上来，比罗浮生想象中要柔软一些，干燥温暖，还有淡淡的甜味。罗浮生惊诧于自己这个时候还能辨别出这并不是家里牙膏或者漱口水的味道。

小兔崽子有备而来，看样子是吃了块什么糖。

他恍惚想着，不知道自己眼睛闭得极紧，眼睫颤动，从沈巍视角看去，睫毛如被蝶惊扰的花。沈巍试探地碰了碰丫的唇角，见罗浮生除了身体僵硬并没有别的抗议举动，大胆了些，吮住他的唇珠。舔舐的时候感觉到在自己唇间变烫，他想象罗浮生唇上的艳色和自己留下的痕迹。

用吮吸一支糖的姿态虔诚吻住他的唇，去尝世界上最纯的甜。

罗浮生手指扣紧了床单，意识到自己再一次险些把自己憋死。可呼吸也不行，一吸气，沈巍身上的 味道就彻底无法回避。他不用睁眼都可以想象出沈巍正在用一个什么样的姿势环住他，然后吻上他。

他在沈巍的舌试图撬开自己齿关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胳膊肘顶住沈巍的胸膛，睁开眼睛威慑地看着他。沈巍定定看着他，心想他一定不知道自己眼中一片水色。手指碰了碰罗浮生的脸，沈巍扣住他的手腕，俯身下去，在罗浮生从不解到震惊的目光里又一次吻上去。

这回熟练一点了，沈巍自我评价。

 

罗浮生从额头一直通红到锁骨，推开沈巍，手臂压着他的脖子防止这人再乱动，胸膛猛烈起伏着，脸上神色让人完全不怀疑他下一秒会一拳砸在沈巍脸上。

换成沈巍仰面看着罗浮生，他舌尖还在舔自己的唇，淡红舌尖，嫣红唇边，回味刚吃进的滋味。翻个身，主动地搂住罗浮生的腰，脸埋进他的腰间。

罗浮生满腔怒气尚未来得及说个原委，就看着这人用一种虔诚目光看着自己，嘴角带着抹不能再满足的笑，眨一眨眼，眼泪立刻大滴大滴滚落下来。

一张脸上能够出现这样复杂的情绪，每一处都像是在对罗浮生说着他招架不住的话。

沈巍的哭毫不作伪，脸上是笑，眼中是泪，太阳雨似的，没一会把罗浮生睡衣都打湿一片。罗浮生的身体记忆让他拍上沈巍的后背，旋即自己盯着自己的手掌发愣。

“你哭什么。”罗浮生问，故意粗声粗气。

亲了自己一下然后哭成这个样，说出去人还误会罗浮生把他怎么了呢。

“像在做梦。”沈巍低声，“平时都不敢做的梦。”

“浮生。”他去看罗浮生，要紧紧挨着他，又软又热的棉花糖。“喊一声我好不好。”他说，“我不是在做梦。”

“小巍同志。”罗浮生愁得眉毛拧在一处，“我现在觉得你应该赶紧睡觉。精神恍惚成这样了。”

“你是因为可怜我，所以刚刚是忍了下来。”沈巍又问，“还是刚刚其实也.....不是那么反对呢？”

“义父。”沈巍说，倏地换了称呼，“你.....总是想着给我想要的一切，你是不是甚至觉得义父就应该这样？所以如果我是用‘罗浮生义子’的身份问你要罗浮生，你其实一定会给。”

“可是怎么办呢。”沈巍似在自言自语，“我很想和你在一起，我又不想你委屈自己。”

“你会喜欢上他吗。”沈巍问，“成年人的喜欢。”

他承认自己贪心，要罗浮生的妥协还要罗浮生的心甘情愿。要罗浮生的情义还要他的两厢情愿。

他要独占罗浮生的人生。

 

到底是等他他呼吸平稳睡熟了，罗浮生在他后背又拍了两下，慢慢把自己胳膊从沈巍怀里抽出来。不放心地把枕头塞进他怀里，自己蹑手蹑脚爬起来。睡意半点也无，索性到阳台上抽烟。

烟抽得又快又猛，没几口就呛起来，捂着嘴咳嗽，在阳台也怕被沈巍听到。手上的烟竖着放在面前，烟头一闪一闪的，一只发着疑问的眼睛。

罗浮生低头看看烟头，抬头看看天空。深吸一口气又缓慢吐出来。

沈巍不愿让他为难，他又何尝想过让沈巍失望，十几年的情义，管它应该叫做父子情还是被沈巍叫做其他，注定了他们在对待彼此的时候有太多掣肘。

那如果抛开这一切，只是从罗浮生的角度去看沈巍呢？

罗浮生在深夜的阳台上踱步，他惊慌地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第一时间给出明确的否定答案。

他并不讨厌沈巍的接触，他看得到沈巍对自己的所有在意用心。

如果是一个一无所知的罗浮生遇到只是陌生人的沈巍，他被这么对待，他会动心吗？罗浮生自问着。

可是他根本没有任何经验可供比较，此前没有人会这样掏心掏肺对他，会事事把他放在眼里捧在心尖上。此前罗浮生用“父子”掩盖的种种，脱去外壳后，变成了让他陌生又诚惶诚恐的一些别的。

他掏出手机，合作伙伴员工小弟，这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好说说烦心事，甚至病急乱投医到想要找个算命先生算一卦。

罗浮生趴在栏杆上，做了件自己此后想起来恨不得砸手机的事情。

他注册了个ID，混进那个号称“解决一切情感问题”的论坛，新点了支烟，咬着烟头，焦躁地打下第一行字：“求助：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情况？”

“深夜夸父：简述：我和他认识十几年了，一起度过非常艰难的日子。这么说吧，我之前受伤回来，都是他给我包扎守在我床边的。我对他也自觉不错，至少说问心无愧。我给他最好的资源，给他钱，但他老是不感兴趣。前几天，他突然和我说对我有不一样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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