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森《蔷薇花》系列:蔷薇下的秘密、奥菲利亚和夏目漱石的瞬息百年

发布时间 :2023-01-02

​​大家好,这里是迷花镜的”那些年米英太太埋过的彩蛋“系列企划。企划的第一弹,我想献给Rainy雨森并不特别著名、但是特别唯美的一部早期作品——《蔷薇花》。

​《蔷薇花》三部曲是雨森在2010年刊印的米英本,也是她唯一一部连载了三册的大长篇,风格属于雨森非常富有代表性的“诗性悲剧”。在这之前的一本是2009年12月的《World’s End Boyfriend》(雨森前期作品中人体还稍嫌幼稚、但叙事技巧已走向完全成熟的一本,我很喜欢用它来安利新人入坑),之后的一本就是2011年夏季刊印的、几乎可以说是全体起立、一刊封神的《Computer City》了,所以我在盘点雨森的作品时,一直把《蔷薇花》当做起到了很大的承前启后作用的一部良作。(其实中间还夹了一本2011年5月的《女王蜂》,但是这一本的剧情比较微妙,也很难说是米英本,所以这边暂且不考虑它。)

​碍于工作外的摸鱼时间实在不够我写太多文字,而且一千个读者眼里有一千个雨森,所以这一篇文章的重点会放在挖掘和解析《蔷薇花》中隐藏的文学典故,间或随意地穿插我自己的一些主观的心得(Attention:真的很我流!请大家抱着宽容的心态谨慎观看、和平讨论!),而非赏析这部作品。但是我想总有一天我会仔仔细细地、为这对已经陪伴了我迄今为止人生的一半时间的小情侣的所有经典同人作品写一部chronicle,或许会放在下一次的更加准备万全的企划里吧,谁知道呢?一定会吧。

​注:本篇文章里引用的所有《蔷薇花》内页图均出自豆腐团汉化组译本。

​如果这篇考据能够让你在2023年稍微回忆起一些刚刚开始喜欢米英时的古早暖意,那么我将非常开心!

​Vol.1 Under the Rose

《蔷薇花》第一部的副标题为Under the Rose,直译出来当然是“蔷薇之下”。

但是实际上,这是来源于古罗马神话的一个暧昧又隐秘的习语,意为“秘密”

——传说中爱神丘比特在与情人幽会时,曾不慎被沉默之神哈勃克拉底(Harpocrates)撞见。丘比特为维护其母维纳斯的声誉,便送给哈勃克拉底一枝蔷薇,请求他不要张扬。哈勃克拉底收下了蔷薇花便缄默不语了。因此,古罗马人常将蔷薇视作严守秘密的象征,若在做客时看到主人的会客桌上插着蔷薇花,在座的客人就会明白这次聚会所谈的内容不宜外传。

​这个典故用在这里就很妙,因为在《蔷薇花》里,亚瑟的身体正在逐渐变化为蔷薇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

甚至连法叔和西兰都没有告诉的,不足为外人道的异变、和不足为外人道的爱意。雨森很用心地设计了“碰到亚瑟的人会被蔷薇刺扎得遍体鳞伤”这个颇有爱情的隐喻味道的设定,同时也安排阿尔弗雷德当了这个唯一不顾被扎得浑身是血也要用力拥抱他的人。

这也是我最喜欢的阿尔弗雷德的魅力点,甚至比自由的心更加打动我——仿佛没有任何障碍可以阻挡的、比钻石更坚硬的“意志”和​“勇气”。

雨森的《蔷薇花》三部曲在分镜上有一个很棒的安排,就是擅用“当下”与“过去的时光”的蒙太奇。虽然其他许多米英本都会用这个手法,但是雨森在这里的使用,配合她独特的贴网点的风格,就营造出了一种格外迷人的、旧胶片电影般的迷幻感。同时在过去和现实的交错中,米英两人的关系就带上了一些宿命论的色彩。这里暂不展开,只贴一段第一部里我很喜欢的蒙太奇:

 

​Vol.2 Ophelia

《蔷薇花》第二部的副标题是Ophelia,即奥菲利亚,是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莱特》中哈姆莱特王子的恋人。这个名字的词源来自于希腊语的ōphelia,意为“救济者”

这个词源很重要,不知是雨森的有意安排还是我的过度解读,但是结合词源来看这一部中的“溺水者奥菲利亚”情节的话,确实会得到更深一些的感悟。

在《哈姆莱特》中,关于奥菲利亚溺水而亡的原文描述十分唯美,摘录如下:

“在小溪之旁,斜生着一株杨柳,它的毵毵的枝叶倒映在明镜一样的水流之中;

​她编了几个奇异的花环来到那里,用的是毛茛、荨麻、雏菊和长颈兰……

​她爬上一根横垂的树枝,想要把她的花冠挂在上面;

​就在这时候,一根心怀恶意的树枝折断了,她就连人带花一起落下呜咽的溪水里。

​她的衣服四散展开,使她暂时像人鱼一样漂浮在水上;

​她嘴里还断断续续唱着古老的谣曲,好像一点不感觉到她处境的险恶,又好像她本来就是生长在水中一般……”

​——《哈姆雷特》第四幕(朱生豪译本)

《哈姆莱特》中奥菲利亚的故事非常经典,并不是一个生僻的彩蛋,所以这里就不作太多解读了。我更想把这一本中的非常精妙的“溺水者”情节摘出来安利给大家:亚瑟坠下悬崖落入湖底,阿尔跟着跳下去救他,在行将溺水的时候,身体化为了蔷薇的亚瑟轻轻地将氧气渡进了他的口中。

这一张一发就被夹,所以我加了个贴纸。请大家自行去看原图

以及这一段,我愿称之为雨森米英名句之巅:

“做了一个有关宇宙的梦。

闪烁耀眼的繁星湖面,夜之湖底藏着银河系。

我是个宇航员,而你是氧气的来源。

这37亿光年的宇宙里只有我们两人。

不过只要你在,我觉得哪怕在大气圈的尽头也能活下去。”

在大部分时候,包括在《蔷薇花》这部作品中,阿尔弗雷德看上去都扮演了亚瑟的救济者的角色——培育蔷薇,照顾他,极力延缓他的异变。但是这一段独白让我意识到,亚瑟同样是他的“救济者”(ōphelia,是他在广阔到几乎是空虚的宇宙中的唯一的凭依。(这里再提一句雨森的另一个我很喜欢的米英设定——不管到达过多遥远的宇宙尽头,阿尔弗雷德最终都一定会回到属于亚瑟的小小庭院。)

无论在现实还是在优秀的二次同人创作中,我觉得米英两人(国)都有一种难分难解的共生关系——没有自由不能活,没有爱情不能活,没有彼此不能活。所以Ophelia除了追溯到《哈姆莱特》的典故,翻译为“溺水者”之外,我觉得追溯到它的希腊语词源,翻译为“救济者”更有一层深意:米英互为彼此的救赎,一直如此,未来依然。

​题外话:同样以奥菲利亚的故事为背景的米英本还有另一部比较有名的——marie老师的《奥菲利亚的记忆》。marie老师留下的作品没有形成规模,所以15年后入坑的米英村民可能对她很陌生了,不过她的画风很是精致有特色,甚至在10年前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时髦。对HE的奥菲莉亚有兴趣的姐妹可以找来看看~

 

​​Vol.3 Thorn of Death

《蔷薇花》第三部的结尾,亚瑟终于走到了他从第一部起就注定了的结局——变成了一朵靛蓝色的蔷薇花。

 

当时的世界气候已经彻底失常,美国的荒漠化趋势无法逆转,所有的一切都将迎来毁灭。于是阿尔弗雷德带着亚瑟变成的那朵蔷薇花驻守在了英国的一个小小的温室里。在过去了比永恒更漫长、也比一瞬更短暂的一百年后,他们终于又相见了。

“……过了多少年?”

“不过百年哦,笨蛋。”

根据雨森在后记中的自述,这一结局的灵感来源应当是夏目漱石的《梦十夜·第一夜》:“等我,在我的墓碑旁等我一百年,我们定会再次相会。”

《梦十夜》由夏目漱石的十个短篇小说组成,记叙了他的十个怪诞梦境,而第一夜是其中色彩最瑰丽、情节最浪漫的一篇。小说很短,只需要三分钟就可以读完:

​《梦十夜·第一夜》的语言风格极美,而这种“回首已是百年”的永恒瞬间感又给人以十足的震动。我很喜欢这个结局的安排,因为“原来百年已到”这种台词,的确不是任何一对CP都有资格用上的,但是用在米英两人身上,就是合适得不得了。

所以我真的好喜欢国家人格不老不死、永远年轻这个设定……太迷人了,在我看来,嗑米英无异于是在歌颂永恒的青春。

正是因为《梦十夜》这个典故的使用,让我一下子无法判断变成蔷薇花这个结局究竟是字面意义上的化作了蔷薇,还是一种对死亡的浪漫隐喻。鉴于最后整个世界都已经毁灭,阿尔弗雷德的身体也逐渐分崩离析,化为了砂石,以及借鉴的《梦十夜·第一夜》里有死去的女子变成了一枝百合这一情节,我比较倾向于认为《蔷薇花》的最终结局是在永恒和甜美的死亡中,他们终于又重逢了。

​有本法国小说《窄门》里的两句话,我觉得用在这里很合适:

“你认为死亡就能将人分开吗?”

“我认为死亡反而能让人靠近……没错,能让生前分开的人拉进距离。”

 

​雨森笔下的亚瑟,尤其在她前期的作品中,极其地纤弱易碎,如果用英文来写解析,形容词应该是delicate和fragile这种。一些米英姐妹不喜欢这个风格,认为亚瑟太过脆皮,完全不像个越过了漫长岁月的老牌帝国。我个人是对这个风格接受良好的,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觉得本家原作中动不动就发烧吐血的亚瑟本来就很脆皮(对不起英英(´;ω;`)),另一部分原因是我认为,亚瑟柯克兰这个角色的人格丰满度,让他拥有在二次创作作品中“不像个国家”的权利。这边稍微岔开一笔,写一写我个人所认为的米英两人各自的角色魅力。

阿尔弗雷德这个角色,是受到了他的“国家气质”的较大加持的,也就是说,因为他是“美利坚合众国”(所谓山巅之国,一个在一定语境下象征自由、强大、狠辣、野心勃勃的icon),所以他的无比的耀眼、帅气、争夺权力的手腕、对自由的追求就显得尤为可信。因此我一直认为,同人作品中阿尔弗雷德最大的魅力爆发点,就在于他身上同样鲜明的“国格”与“人格”完全融合或完全对峙的时刻(尤其是后者)。前者的典型案例有《自新世界满怀爱情》,后者有《夏之门》《If Came the Day》《独立之空》。请不要误会,这并没有半点不好,相反,这一特质是好得不得了与完美,我希望能在下一弹《夏之门》的彩蛋解析中详细剖析这种特殊的角色魅力。

但是另一边,亚瑟·柯克兰这个角色相比起来就并没有受到“英国”这一符号的较大加持,这或许是因为在现实中,英国这个国家作为icon的性质本就没有美国强烈。英国的厚重历史确实让他的人格魅力拥有了更丰富的层次,但如果剥离了国家的身份,他身上的一些萌点——童颜、傲娇、温柔、绅士,确实也可以不与国家气质绑定。换言之,亚瑟身上的“人格”是压过了“国格”的,他在原著的用心创作下本身就已经拥有了所有角色中相对最为丰满可爱的人物形象,这种可爱足以支撑起他在二次创作中的魅力所在,“英国”的身份反而在很多时候沦为背景板,因此,和美国相比,很少有人会“因为他是英国”而爱他,相反地,我倒觉得亚瑟柯克兰这个人物形象,极大地提升了英国在二次元女性受众心中的印象。

说回到雨森的《蔷薇花》,在这部作品中,亚瑟身上“国”与“人”的特质干脆都隐去了,他本身就是雨森所追求的某种“美”的载体。你可以说蔷薇花有着极强的象征意义:英国国花、高傲带刺、脆弱、坚强、生命力……也可以说它没有这么多隐喻,或许雨森创作它的时候,纯粹只是看中它很“美”。

​雨森的米英二次创作作品也给我这样的感觉,她属于米英作者中比较喜欢埋彩蛋的那一种,所以在读她的作品时,经常有一种把手伸进去年过年穿的衣服口袋结果在里面摸到了糖的惊喜,有时又会让我迷惑:她当真是有这些用意吗?还是只是我的脑补罢了?但是,雨森的风格就是无论你有没有发现她埋下的小小彩蛋,都不妨碍欣赏她的作品中一以贯之的纯粹的美,无论这一本设定里他们的身份是什么,国家、黑桃国的王与后、舞者、小王子和玫瑰,无论发生了怎样的故事,整体上都是唯美的,那是一种属于清澈的冬日星辰和璀璨星云的美感。

​我会永远感激和怀念这份无与伦比的美丽。

​第一弹·END

​下一弹想要写写《夏之门》,也是我想做这个系列的初衷。

​如果有感到一丝触动,欢迎评论或转发~有想看的挖彩蛋作品也可以留言告诉我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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