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宗语气吊儿郎当,说出的话却带着认真:“这个马磊身手不怎么样,看起来也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没想到藏得挺深。他为了不让我查到他背后真正的雇主,伪造了许多文件。不过他忘了,最想让人知道的往往就不是真相。世恒集团,马奇雄,这就是他真正的雇主。”
黎拓明原本靠在椅背上,听到这个名字,身体忽地前倾:“证实了?确认是他?”
陈明宗被质疑也没有不高兴:“马奇雄八年前加入世恒,如今已经是世恒的二把手,以他的能力,遮掩犯罪事实可以,但让四个人在夏城销声匿迹,有点难。他的背调我等下用邮件发给你,你看了就知道我为什么做这个判断。”
“你的意思是,另一拨人的背景比他深?”
“当然 ,你应该也早就想到了。不过这比较棘手,你知道我这个人破案有点手段,让我找人,还是差点火候啊。”
黎拓明捏了捏眉心:“知道了。”
马奇雄,这个名字黎拓明听舒展颜讲过。
马奇雄,这个名字黎拓明听舒展颜讲过。这个人是舒晟最初始的创业伙伴,和舒家的来往也像家人一样,只是后来舒晟出事了,马奇雄也断了和舒展颜的来往。
黎拓明眼神凛冽,他尚知人性的恶可以毫无下限,一开始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只震惊了一瞬就平静了,可是舒展颜呢?如果知道当时和他父亲像兄弟一样,一路扶持过来的人,后面成了伤害他的人心情会如何?不仅如此,按舒展颜所分析的,恐怕创智的一夜覆灭也有这个人的手笔。
一路冷着脸回到家已经八点多,黎拓明悄悄地打开书房的门,舒展颜正坐在桌子前。暖白的灯光照在他的脸上,他咬着笔,蹙着眉,甚是俊秀乖巧。是了,舒展颜从小就乖巧,他又是那么地有天赋,然而他还那么小的时候从天上落到地下,家破人亡,一个人面对父亲留下的巨额债务,那是多么痛苦的人生遭遇。
舒展颜已听到脚步声,脸上已盛着笑:“刚好你回来,帮我看一下这个设计。”
黎拓明靠近,见那宽大的屏幕上,有一盏似花房的灯具,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好看。”
舒展颜挠了挠脸颊:“好看是好看,但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是吗?我看看。”因为书房的转椅很宽,黎拓明直接坐了进去,一手扶着舒展颜的腰。他细看,这灯的形状没有规则,整个由薄而透明的玻璃组成,虽说像花房,却十分精致,毫不繁冗。黎拓明是外行,只觉得看到这灯就像看到家一样,便道:“这灯的罩上有花纹,灯光照下来的时候会投射出形状,想来十分美观。灯光柔和却明亮,蕴含温馨的味道。嗯......” 黎拓明想了想,说道:“就是家的味道。”
舒展颜也为他的观察入微而开心:“嗯,你有这种感受太好了。但是我觉得还是美中不足,自己却说不出来。”
黎拓明用鼠标将3D模型360度转了一圈,思索许久,才道:“这里的缺角虽然看起来很有设计感,但是如果你不是用缺角的形式而是用花边或者其他形状来表达呢?”
舒展颜凑近电脑,手在绘画板上随意补了个花边,整体感觉确实好多了。他搂着旁边的黎拓明就是一顿乱亲,声音十分兴奋:“拓哥哥简直就是我的方向标、幸运星!”
黎拓明眉眼舒展,嘴里也噙满笑意,指了指嘴唇:“这里还没亲。”
舒展颜“啵”地一声亲了上去,却被黎拓明按住,加深了这个吻。
待到场面又要控制不住,舒展颜赶忙推开那坚硬的胸膛:“好啦......我还要忙呢。”
黎拓明用大拇指抹了抹他嘴角旁的晶莹,哑声道:“嗯,快忙。”说完,自己拿了本书到旁边的沙发看了起来。连日的疲劳一起涌上,黎拓明不知不觉地靠在沙发了睡着了,待被一声温柔的叫唤焕醒的时候,就看到舒展颜心疼的神情。
“我太专注了,都没注意到你睡着。”舒展颜抱了抱黎拓明,“赶紧进去房间睡吧。”
“不用,我有话跟你说。”黎拓明揉了揉眼,清醒了许多。
"你等这么久,就为了等我忙完跟我说话?”舒展颜心疼地问着,他是知道黎拓明最近有多忙。
黎拓明没回答他,捏了捏他的脸:“没等多久,我睡着了,感觉就等了几
分钟。”
舒展颜双手环住他的脸,脸也往他怀里钻:“要跟我说什么。”
黎拓明的眼神暗了下来,斟酌了片刻,道:“跟踪你的人找到了,指使他的人是马奇雄。”
语毕,怀里的人没动,也未说话。
“小颜?”
舒展颜有那么一瞬,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要不是此刻躲在黎拓明的怀里,他估计会哆嗦起来。
“是他啊。”他声音平静。
舒展颜不是没想过,他将所有的人都设想了一遍,但结果是马奇雄,确实让他难以接受。
“看来创智的分崩离析也跟他有关系了。”他冷静地分析着:“但是创智当时如日中天,如果我爸的7纳米成功研制出来,创智就是国内首屈一指的芯片企业了。他为什么要背叛我爸,背叛创智呢?”
黎拓明紧紧地将他拥在怀里,温声道:“他现在是世恒的二把手,要说跟之前的创智比,确实不相不下,但是如你所说,你父亲的7纳米如果研究成功,创智远不止当初的地位。这其中必然有更大的诱惑,或者......他有不为人知的把柄握在别人手里。”
人性的自私就体现在这里,一个人可以跟你同甘共苦,但若牵扯到自己的利益就可以抛却那些同甘共苦的情谊。他是善的,也是恶的,可以是无私的,也可以是自私的,权看自己的选择。
舒展颜清瘦的脸蹭在黎拓明的胸膛上,叹了口气:“所以我当时给他打电话之后,他就立马派人来杀我?”
“那四个人不是他派来的。”
舒展颜一惊,从他怀里坐了起来:“不是他?你是说,还有别人?”
黎拓明点头,想起刚才邮件里看到的内容,回道:“嗯,你应该清楚,马奇雄跟你爸一起创业的时候一穷二白。他家在农村,双亲在山里种地,女儿现在还在国外读博。跟你父亲建起创智后是赚了不少钱,虽善于觥筹交错,人脉却十分一般,要让四个人在国内销声匿迹,他还没这个能耐。况且,他派的跟踪你的那些人虽然曾经想入侵你的房子,却没有带致命的武器。所以我猜,他想吓唬你。”
这件事舒展颜也知道:“让我知难而退,不要再去查当年的人事?”
“对。”
“但是为什么还会有其他人想杀我?”
黎拓明方才听到舒展颜说“杀”字心神就不宁,现在他又说,便捏了他的手掌:“不要说这个字,不吉利。”
舒展颜明白他的意思,但他已经无法冷静,声音发紧:“这背后的另一人更有背景,手段更残忍,你说,他们是不是一伙的?”
黎拓明与他十指相扣,想把手上的温度传给他:“尚不清楚。对了,你之前为什么说你父亲有严重的精神疾病?”
“是的,我爸去世前那半年,每隔一周都要消失一天一夜。有时候我半夜醒来会看见他跑到客厅吃药,后面查了药名,是抗抑郁的药。当时我也问过他为什么吃这个药,他说最近压力大,很快就好了。前段时间我才知道,原来在那一年里,他消失的一天一夜是去心理医生那边治疗。”
“我后面联系到了那名心理医生,他说,我爸曾遭受严重的心理打击,可是他治疗的那半年却只口不提曾经遭受的事情。他心里藏着许多事,压力又那么多,最后......”
黎拓明知道他想说什么,握紧他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地摩挲着他的皮肤:“嗯,所以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估计要从马奇雄身上下手了,包括当时的变故、你爸遭受的事情。”
舒展颜冰凉的手被摩挲得有了热度,这才回握住黎拓明:“只能这样了。”他想现在就跑去问马奇雄,为什么要背叛他父亲,为什么要害他家破人亡。他的手紧紧地拽着黎拓明的手,生怕自己稍不理智就会任自己作为,“他到底知不知道,7纳米对我们国家意味着什么?”
有人会在黑暗中寻找光明,便会有人在黑暗中堕入深渊。
已经十点多了,顾师洋还在森海丽园的路灯下徘徊。他手里夹着一根烟,嘴里吐出长长的烟雾,眼睛却死死地盯着22楼的窗户。他已经连续三天来森海丽园了,可是舒展颜所在的那个窗户却从未亮起过灯。
那天在楼下目睹的那个场景还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他痛苦、气愤可是同样无能为力。这段时间用工作麻痹自己,可是越忙,夜深人静的时候,思念就越是汹涌。他不让自己去联系舒展颜,而舒展颜也从未联系过他。他堕入黑夜,捧着手机,对着停留在很久以前的对话框。
“舒展颜,你有没有心,老子不联系你,你就不来联系老子。”他总是喃喃自语,可是下一秒又舍不得去责怪他,把自己埋进被子,声音压抑:“我好想你啊,操!”
顾师洋把自己折磨得瘦了不少,连顾成辉见了他都皱眉,让秘书带他去医院体检。可是只有他知道,只有舒展颜才是他的良药。他跟自己拉扯、斗争,最近还是抵不住思念,屁颠屁颠地跑到了森海丽园。
第一天,舒展颜没回家。第二天,舒展颜还是没回家。第三天,也就是现在,顾师洋的眼神冷得可以滴出冰来。又长长地吐出一口烟气,将路灯照下来的光氤氲得迷迷蒙蒙。
“诶,又是你啊,小伙子!”
顾师洋刚想发飙,一个大妈的声音又响起,他转身去寻那声音,却见是那次自己生日碰到的大妈。
“哎呦,还没追到人家姑娘啊!你长这模样,是哪家姑娘眼光这么高呦!”大妈刚跳完光场舞,中气十足的。
顾师洋觉得这大妈这次说话中听了点,掐了烟回道:“他确实没眼光。”
大妈上下打量着顾师洋,觉得眼前这小伙子长得挺英俊的,还西装领带的,笑眯眯道:“不然你来当阿姨家女婿?”
顾师洋低头,再抬头,慢悠悠道:“抱歉,我喜欢男人。”
大妈怔了怔,随即拢了拢脖子上的丝巾,尴尬地笑一声:“哈哈,那我不打扰你追人喽。”她边走边回头打量顾师洋,见他又点上了一支烟,便嘀嘀咕咕道:“现在年轻人真行,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