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赤羽坠在他臂弯里时,看见任飘渺的眉深深皱了一下,随即冷硬着一张脸将视线从自己身上移开,相较于冷漠,赤羽感觉那更像是一种伪装,宛如动摇后不肯承认的倔强。
脚底刚一落地,任飘渺旋即抽身向后退去,赤羽视若无睹,径自走到石头边上弯腰捡起扇子,“唰”的一声打开,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扫完这一面又翻过来拂着另一面。微微的晚风撩动着他的衣袖下摆,赤羽低头将那扇子刻意端详了许久,忽而手腕一摇“啪”地一声合上,回头朝身后望去。
月下,任飘渺仍旧站在原地,见他望来,淡淡迎上视线。
“——”
赤羽正想说什么,身体忽然微微一晃,他皱起眉头按住胸口,用力压下了满喉的血腥。到底是旧伤未愈,赤羽不动声色地擦掉唇边血迹,刚踉跄前行一步,便有一只手沉默着从旁伸来扶住他:
“你……实在乱来。”
赤羽泰然一笑:“若没有破釜沉舟的觉悟,怎能引你前来?吾的伤不知何时能好,若不能比剑便无法与你再见,那吾觉得……”
他话音渐落,似在思索什么。
任飘渺静静看着他。
“……那吾觉得,太久了。”
任飘渺的眉轻轻一皱,顿了片刻,终是抬手收了剑,缓缓道:“说罢,有何事。”
“有事的不是吾,是你。”赤羽转身看向他,“过往之事,你究竟记得多少?先前既说授予吾剑招之人不是你,想必你心中自有分辨。”
任飘渺避开他的视线,转身走开了几步,沉声道:“吾说过,倘若与你比剑能令吾满意,吾便告知于你。”
“倘若吾在你心中只是一个对手,天下剑者万千,你又何必专门为吾来到此地。”赤羽追问,“为何不说,还是有难言之隐?”
“你若能令吾满意,作为回报,吾回答你的一个问题。否则……”任飘渺回头瞥了他一眼,“吾与下界之人无话可说。”
许是眼前之人的声音太过冷淡,赤羽不由得微微一怔,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须被心上人冷面以对,纵然已有所准备,却还是心间一沉。
须臾,他抬步上前道:“你无话可说,那便让吾来说。”
“一年前,你专程去往东瀛寻吾,语焉不详,只说你将要离开,留给吾一招剑式作为日后寻你的依凭。如今看来,那一招的作用便是引你出面,让吾见到你。”
“……只是吾想不到,再见到你,你已与从前判若两人。倘若前尘往事你俱已忘却,吾尚能理解,但你似乎并未忘记。至少,你仍知任飘渺是何人。”
任飘渺听见他的脚步停在身后。
“轮回已了、寿及千年……这是你几日前说过的话,”赤羽的视线落在他的背影上, “既然身为神蛊温皇的一世已结束,为何如今的你又与任飘渺容貌相同?”
话音落下,白衣剑仙缓缓转过身来,幽深视线暗藏一丝锐利,毫不掩饰地投向赤羽:“为何如此笃定?”
后者不假思索,似已成竹在胸:“当所有线索都只能指向一个结论,再如何难以置信,那——也是事实。”
“……”
任飘渺并未反驳,只因赤羽所言的确不差。他的沉默无异于默认,赤羽静静看着他,半晌,他开口道:“你不打算回答吾的问题吗。”
“……”
眼看那人转身欲走,赤羽转眼将折扇化作利刃在手,振臂一挥,长刀正正插进任飘渺身前的地面上,后者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吾既说要见你,便不会放你走。”赤羽径直走过他身边,一手拔出刀刃,不轻不重地指向眼前人,“倘若只能用刀剑说话,吾虽胜不了你,却定能阻你脚步。”
那唇边的血迹犹然在目,眼前人却斩钉截铁地再下战帖。
“……”
任飘渺静静看着停在自己身前的长刃,月光在那里流泻出一丝耀眼银白,照得他思绪有一瞬恍惚,他顺着刀刃的方向看去,对上赤羽沉默而笃定的眼神,就那样沉沉落在自己身上,竟让他挪不动脚步。
“……这些,皆是无意义之举。”他再度阖眼,似是叹息,“吾说过,吾非你所识之人。”
“向吾证明!”赤羽神色不改,“吾只相信自己的判断。倘若能令吾放弃,作为代价,吾赤羽信之介,愿听处置。”
最后两个字不轻不重地打在任飘渺心上,他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沉声道:“执迷不悟。”
“既已执迷,如何能悟?”赤羽接着他的话音回敬,手中一柄长刀始终停在那里,不为斗争,只为挽留。
“吾一生皆被奉为智者,事事周全,殚心竭力,如今已身无所负,余生所托皆系一人身上。吾难得糊涂,只为寻回心系之人。无论是何代价,只要能将他留下,赤羽信之介心甘情愿。”
夜风袅袅,晃动着两个人的衣角轻轻摆动,微微流淌的静默中,只听得一个人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年关为限,吾身作注,现在问你,是否敢应?”
声音清越,朗朗入耳,任飘渺一愣,这样的感觉,他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仿佛是沉淀在记忆深处不曾被照亮的一隅忽然泛起波澜,引得他朝那边投去一眼,却只看见一个影影绰绰的轮廓。他闭上眼睛,知道那只是不属于自己的错觉,轮回转世不可逆,故人旧事,应当都不记得才是,但此人却是例外……即便知道是最后一世的自己做的手脚,即便决意不再理会那人所做的一切,最后却都是徒劳。
……不该来。
任飘渺自忖。
明知不该来,自己却还——
在赤羽安静等待的视线中,任飘渺慢慢抬起了头,顿了片刻,缓缓道:“……吾应了。”
话音一落,凤凰刃微微一震,赤羽的视线终于泛起一丝波澜,见眼前人神容平静,并非作假,他心下一松,手臂随即垂了下来。长刃变回折扇被他握在手里,赤羽终于露出一丝笑容,对他道:“那,便多指教了。”
“……”任飘渺沉着脸与他擦身而过,赤羽并不去看他,既然应了自己,便不会离开太远。不知为何,这人虽然看起来变了,却又好似没变,一些脾气性情仍旧是自己印象中的模样。赤羽闭上眼睛,半晌,忽然低声一笑。
“呵……”
他转身朝屋里走去,那日俏如来送的伤药自己留了不少,这一身内伤,还是要尽早痊愈才是。
崖边。
任飘渺站在山巅,静静俯视着月下山川,忽然他抬手起剑,漫天剑气刹那间磅礴而出,无数剑影汹涌而起,聚而复散,任飘渺指尖一动,万千剑影如蛟龙轮回游走,倏而朝远处山峦破空而去。
“轰”的一声,山林摧折,巨石尽落,脚下大地随之震颤,他收回剑,视线落在那淡青色的剑刃上。
这是世间已无人能识的一招,飘渺剑法——剑十二。
往日所谓超出人力所能为的极招,而今只需抬手起落间便可施为,剑仙修为,又岂是区区人力能比。任飘渺收剑,思忖这般应当能够成为自己并非他所言之人的证明,然而……
这理应被自己遗忘的东西,为何还记得?明明轮回过后前尘皆散,前世的自己……究竟用了何种手段,竟能让那些零星过往如心魔般根植在意识深处……为了名唤赤羽信之介的人,竟能做到这一步?
『——有何不可?』
任飘渺忽而抬头,山岭之巅残月斜照,四周只有他与风声,但方才的人声却绝非幻觉。
……那并非人声,任飘渺随即明悟过来,那是直接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意识。
下一刻,脑海里忽而闪过一段场景,一只执扇的手打开了一只盒子,拿起里面的东西吞了下去,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一名少女惊慌的声音。
「主人!这是——」
「莫慌,不过是……彼岸虫。」
“——!”
月下,任飘渺身形一晃,反手一剑用力插进地上。他皱起眉,方才情景仿佛倏忽闪现的清醒梦,将他整个埋入意识深处,在那里,他不是仙人,而是——
“神蛊……温皇……”
『正是。』
那虚无的声音再次在识海中浮现,在任飘渺每一瞬心念动摇的时刻响起,任飘渺知道那声音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只要吾还在,这一世便没有结束。』
任飘渺忽觉有异,他低下头去,看见的却不是那柄长剑,而是一把青羽扇子,扇柄的尽头,垂下一片釉蓝广袖。
“………”
他闭上了眼,再睁开,手里仍是那把青色长剑,身上仍是一身胜雪白衣,在风中猎猎飘扬。他静静站在那里,方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脑海里的声音也沉寂了。任飘渺叹了口气,他总算明白了一些事,为何自己不得回归仙班,为何自己亲手抹消了所有人的记忆,却仍然留下一个漏网之鱼。
——赤羽信之介。
一根情丝,当真如此难以斩断?
……
这夜,赤羽早已沉入睡梦。
门扉慢开,屋里徐徐投进一人的影子,无名的剑仙无声踏进屋内,朝赤羽走去。
窗外月光澄澈如水,来者走得很慢,咫尺可及的路,他仿佛走过了半生的距离。床前终而遮来一片阴影,他停在赤羽面前,将榻上之人注视了许久,而后轻轻伸手,点上那人的额头。
月影渐斜,窗下的香篆掉下一丛灰,天色微蒙之时,白衣剑仙终于睁目收手,从赤羽的记忆里挣脱出来。
那虽是赤羽的记忆,他却宛如重回前世。
也不尽然……说到底,上一世轮回并未真正结束,神蛊温皇的意识仍旧存于这副身躯,仿佛心魔一般盘踞识海,只是自己如今的意识占据主导,未曾将其解放出来罢了。
倘若赤羽信之介不曾寻到自己,任那心魔如何停留,也会随着千年时光逐渐消磨,待到那时,自己便能重归仙天,彻底做回那自在无情的剑仙。
怎料……前世自己与他皆这般刻骨情深。
许久,剑仙缓缓俯身,伸出了手。
赤羽所言确是属实,今夜现身,并非为了保下一个对手……而是为了保下他。不论这勘破的心意究竟来自前世的残留,还是如今的自己……都无甚区别了。
他轻轻抚上赤羽的脸,指尖在那面颊上慢慢划过。
便接受前世的记忆,陪他将这一世完整渡过又何妨,凡人的一生转瞬即逝,于自己而言算不得什么,但于他而言,却是余生完满。
说起来,他唤自己何名……是了,神蛊温皇的另一面与自己同样容貌,怎能说不是天意而为。
……任飘渺,倒是个不错的名字。
月影彻底隐没在了破晓的曦光里,一缕晨辉照进窗台,白衣的剑仙直起身,转头无声无息地走出了屋子,自己之事……还是让他慢慢察觉吧。
一阵微风从窗台吹进屋里,床帏轻轻摇摆,屋门的吱呀声音掩盖在清晨的啁啾鸟鸣里,屋内,赤羽的眼睫微微一动。
4
门扉合上时,赤羽也睁开了眼。
他不知任飘渺何时来的,方才是被他的动作弄醒。眼见窗台泻下一缕天光,赤羽也了无睡意,他静静坐起身,望着门外沉思了半晌。
任飘渺的态度尽在他的意料之外,昨夜还冷面相待的人,今晨却在自己熟睡之时默默亲近,如此转变,定是在他离开之后发生了什么。
……罢了,与其在这里揣测他的想法,不如顺其自然,走一步看一步。不同以往,若是对手,赤羽有自信能够翻转一切逆境,但任飘渺不是别人,自己并非夺胜,而是夺心,世上万般种种,唯有人心不可控。
智者也会为情所困。
赤羽披衣下床,推开门,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让他更清醒了几分。蓦地,一道思绪闯进脑海,赤羽一下子抬起头:“——神蛊峰。”
神蛊温皇不在了,那神蛊峰现如今又是何模样,这些日子自己来去奔波,竟将这个所在忘得一干二净,那里杳无人烟,是避世隐居的好去处,自己又何苦拜托俏如来费心寻一个落脚地。在那里,或许还有让他记起过去的可能。一念及此,赤羽立刻回屋梳整,打算这便去寻任飘渺,他方才离开,应是还未走远。
片刻之后,赤羽给俏如来写罢书信告知去向,甫一推门,院内却多了一个身影。似乎早知他会出来一般,那人同时将视线投了过来。
“你要找吾。”
看见他,赤羽反而放下心来,抬脚上前道:“吾想起你从前所居的一个地方,或许能让你记起一些往昔之事。只是离此地稍远,早些出发为好。”
任飘渺并未立刻回应,而是将赤羽端详片刻,开口却是另一话题:“是吾将你吵醒了。”
前脚离开,他后脚便出门,若说他恰好在那时醒过来,未免过于巧合了。
赤羽一怔,反应过来后微微叹道:“不必试探吾,在你想说之前,吾不会问。只是,也不要让吾等太久。”
他之言辞出自真诚,任飘渺却仍是不置可否,淡淡转身道:“要去哪里,走吧。”
山路盘绕,两人一前一后,许久皆未见言谈。一者思虑重重,一者却是无心在此。时值双七,人烟聚集处自是热闹非凡,途径市集,赤羽恍然记起今日已至七夕,不由得缓缓停步。
自己提前离开西剑流,在此时来到苗疆,正是为了赶上双七之日,怎料相逢已非故知。
“今日七月初七,七夕佳节,情人相会,由是如此热闹。”赤羽回头看向他,“既在人间,何不置身烟火中,体会一番人间笙歌。”
“吾无兴趣。”任飘渺的态度仍旧淡漠,“你不赶路?”
“但吾有兴趣。”赤羽毫不理会他的态度,“昔日你与吾隔海而望,一年当中见面不过寥寥,你我彼此惦念,或是七夕,或是中秋,总会设法见一面。今年是吾来寻你,想要与你一同度过今日,怎料世事变化,今人……已非旧人了。”
闻他声音里一丝落寞,任飘渺不由得投去视线,见他将扇子轻轻敲打掌心,目光低垂,隐隐可见怀念之态,由是沉默片刻,开口道:“那现在停留是为何。”
“吾遗憾的是你已不记得过去,但你仍是神蛊温皇,”赤羽抬头,“吾从未将你视作其他人对待。虽然情况有所不同,但仍能与你一起度过今日,这已是足够令人高兴的事了。”
话落,他转身向前走去:“走吧。”
时辰虽早,市集上却已见喧闹之势。赤羽转身走进一家酒楼,任飘渺在外面等了片刻,见他提了两坛酒出来,像是看透了眼前人之心思,赤羽在他发问前已然出声:“我们换个地方喝酒。”
人间风物有之,一路处处得见青山碧水,赤羽寻了一处临水谷地,旁边便是悬泉瀑布,他将一只酒坛递给任飘渺,径自席地而坐,一揭开泥封,四周顿时酒香四溢。
赤羽先就坛饮了一口,叹道:“当真佳酿。”
任飘渺打开酒坛,撩开衣摆坐到赤羽旁边,后者笑着看了他一眼,将两只酒坛重重一碰,又仰头灌了一口,问道:“怎不喝酒?”
“以前……”任飘渺缓缓开口,“我们也经常这般对饮吗?”
赤羽注意到他口称“我们”,却没有对此多言,单单就着他的提问回道:“对饮,对弈,对剑,对局……我们一起做的事情已有太多,你要吾一件件说给你听吗?”
原以为他会说不必,不料任飘渺只沉默了片刻,随后便道:“你若想说,吾便倾听。”
“吾更想让你自己记起来。”赤羽的视线移向远处,“你要记起的不止是吾,还有你身边亲近的人和你的朋友。”
任飘渺闭上眼睛:“那些人,重要吗。”
“重要。”赤羽重重二字,“赤羽一人,见证不了神蛊温皇与任飘渺的一生。”
“但你之重要,无可替代。”任飘渺静静说道,“只有你未被抹去记忆,也只有你找到了吾,这一切都是因为吾曾经的手段。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这是赤羽的荣幸。”赤羽饮下一口酒,“是荣幸,也是责任,只有吾记得,那吾定要将你带回。神蛊温皇的一生,还没有结束。”
“你能如此肯定。”
“吾便如此肯定。”
“倘若真的结束了,你又当如何?”
“……”赤羽顿了顿,反问道:“此言,是承认自己的身份了吗。”
闻言,任飘渺握着酒坛的手松开了。
树荫抖落的点点碎金下,白衣的剑仙缓缓站起来,林间吹起一阵大风,一柄剑从天而降,直直插进两人身前的地上。
不是赤羽此前见到他手中握着的那把,而是随着神蛊温皇一同消失的,无双。
赤羽看着他拔剑在手,随即催动无匹剑气,这是他不曾见过的一招,剑气游走如龙,一举击向远处山峦,庞然山体瞬间崩裂,滚滚山石掉落下来,大地也为之震颤。
“此招何名?”
这倒在他意料之外:“你不知?”
赤羽坦承:“吾未见过。”
“——飘渺剑法,剑十二。”
赤羽恍然,原来这便是剑十二,观其雄浑气势,不愧是超越人力极限之招。他正想说什么,一抬头对上那双静静望向他的眼,赤羽再度明白过来。
人力所不能及之招,他却能起手施为,以前的任飘渺做不到,能做到的,也绝非肉体凡胎,他是在回答自己昨夜的话——不是同一人,那便证明。
的确,没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了。
“你看到了。”
赤羽闭上眼睛:“是,吾看到了。”
“确实,这一世本应已经结束,”话锋忽转,白衣剑者将剑一收,“但为了你,吾留了下来。”
赤羽蓦地睁开眼,握着酒坛的手一紧,抬头朝眼前望去:“什么意思。”
朗朗天光下,那人身披辉耀转身回望,一双温和眼眸落在他身上,与此前的冷面相对截然不同,那是赤羽最为熟悉的神色。
“……”
“再等一等,”他缓缓闭上眼,“你总要吾有个接受的时间,让吾慢慢记起神蛊温皇任飘渺的一切,才真正是你认识的那个人。”
手臂忽然被向前一拉,任飘渺睁眼,察觉坐着的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上前将自己一把揽入怀中。
“……”赤羽缓缓吐出一口气,“这几日对吾而言,已胜数年之久……”他深深拥住任飘渺,“吾会帮你记起来,莫要让吾再等了。”
任飘渺将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背,缓缓道:“待吾记起时,再饮下今日这坛七夕酒。”
“良辰佳节,你要吾一人独饮?”赤羽放开他直身,俯身提起酒坛,也将他的那只递给了他,“吾说了,对吾而言,没有不同。”
见他迟迟未动,赤羽又道:“是要吾证明?”
任飘渺顺势而问:“你想如何证明?”
下一刻,那人的气息倏而离得近了。任飘渺任他一手抓住自己的衣领,整个人被用力拽到了他身前,赤羽仰首,按下他的头,双唇覆上了彼此的温度。
“……”
“……”
山间寂寥,泉水的潺潺之音此刻成了唯一的声响。赤羽并未立刻放开,任飘渺垂下视线,良久,他静静阖上眼睛,伸手抱住了赤羽。
他终而承认,就算过往皆忘,也无法放下对这个人的情,自两人再度见面的那一日起……在那座山上,他便已一脚踏回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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