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的假睫毛太夸张,真的没有必要来”。已有95年历史的英格兰小姐选美比赛的组织者,如此告诫其伦敦赛区那些跃跃欲试的小妞们。果然,当2023年9月29日晚比赛落幕,从冠军到最后一名——一律素颜上阵。
与青霉素诞生于同一年的该项比赛为何“冒天下之大不违”?来自官方的解释,是为了激励女孩子在不化妆情况下也能对自己充满自信。所以,这一次走T台就要求一素到底,甚至连最普通的唇彩都敬谢不敏。当然坊间还流传着另一种版本:医美技术与脸部化学品的泛滥令评委们对自身的审美能力产生了怀疑,索性下令返朴归真。
无论西方还是东方,目前似乎都对有关颜值的传统定义及效用有了颠覆的冲动。而根本动机,均是为了不再自我欺骗。
美丽与业绩负相关
距离伦敦城9200公里外的上海,来自当地交通大学高级金融学院的两位学者白澄宇与田诗文的一篇论文,就在上周被广而告之。二人借助AI技术对2005——2020年间中国股票型基金、混合型基金,包括净值、资产规模、股票仓位占比、管理费用等多个指标的大数据研究后证实:颜值相对最不具吸引力的基金经理管理的产品组合,相较颜值巅峰期的基金经理管理的产品,超额回报率每年超过2%。
而且,基金规模越大两者负相关性越强;而且,不分性别。
针对颜值定量定性分析,白、田两位并非首创。美国著名经济学家丹吉尔.哈默迈什就曾在《美丽的回报》一书中给出美貌的溢价率,即长相出众的人比一般人拿到的薪水至少高出5%,而长相难看的人则要比相貌平平者少拿9%的报酬。
不过,金融领域多少有些例外。比如另一份《关于睾丸酮与对冲基金经理》的研究就表明,脸大(面部宽高比高,睾丸酮水平高)的基金经理交易更频繁,也更倾向于高风险证券且更能容忍风险,故前者的平均业绩较脸小的同行要差。据悉,这一结论的3868个样本,取自1994—2015年间。
上述数据都有些老化?不急,就以“卸妆”为主题,请全中国的基金经理悉数参加2023年业绩选美比赛,恐怕你还是会得到相同结论:长相越好投资收益越差。比如来自大摩基础行业混合基金外表美丽的陈修竹小姐,就因重仓光伏设备股票,结果十大持仓股超跌45%,两支进入年内跌幅榜前十,而遭全市场围观点评。而堪与陈媲美者,还包括民生加银的陈洁馨女士以及同属大摩阵营的沈菁女士。至于两年前号称中国基金经理颜值第一、来自农银汇理基金公司的梦圆小姐,都已是俱亡矣的“旧闻”了。
这其中当然不排除“幸存者偏差”。更何况全行业也确实处于冰河期——今年以来主动管理权益型基金的可比经理人大约为2504人次,而至9月末实现正回报者不超过431人次,即占比仅为17.21%。以至于东吴基金原本声明不彰的刘元海凭借3只灵活配置型基金平均46.4%的回报率,已能高居冠军。
有好事者按照相貌业绩负相关理论专程研究了这位挂着公司“权益投资总部副总”头衔的非著名基金经理的照片,套用一句中国式的客套词——“蛮精神的”。
只是一旦拉宽时间轴,你又会发现,其主理的东吴移动互联和东吴新趋势价值线在2022年的业绩表现,其实处于同业垫底位置。
因此,假设真的有人因信奉上述理论去购买基金产品,大概率只能通过掷硬币来决定你究竟是遇到“神”还是“狗”,抑或“女神”或“女妖”。就像,你面对曾经的蔡嵩松和葛兰时。
女神的“真面目”
根据公开资料,自2023年初至国庆前,包括券商资管和基金公司197家公司中已有333位基金经理离任,即相当于273天内每天有近1.3位基金经理“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这,也达到了五年来的峰值。而其中最为出名者,正是长期在“神””狗”间徘徊的蔡嵩松。
这位由诺安基金倾力打造的明星,在9月29日因“个人原因”宣布离任诺安成长,诺安和鑫及诺安积极回报三只基金。考虑到此前的5月和7月他还卸任了诺安创新驱动混合及诺安优化配置混合,一度以95.44%年化回报率名动一时的“顶流蔡”,至此彻底空仓。
一般预计,蔡氏离开诺安已是板上钉钉。至于是如不少前辈那般“奔私”还是彻底转换职业赛道,则不详。毕竟,盛极而衰后其业绩“不忍卒看”。
更有意味的是,蔡氏挂靴当天恰是全素颜“伦敦小姐”决逐桂冠之时。博士学位,长得还算清秀的蔡嵩松于2017年11月加盟诺安基金,事实上,最终他连“七年之痒”都没能守到。而比其他为出名的另一位女明星基金经理,目前也有了“半隐”架势。9月28日,在业内素有“医药女神”绰号的葛兰——中欧基金长期以来堪当门面的人物,也卸任中欧研究精选和中欧阿尔法的管理工作。
有数据说,中国的蓝领平均4~6个月换份工作,白领则平均24个月跳一次槽。如此算来这位已在中欧基金干了十年的公募一姐,端得是打了一份“长工”。目前,其手中还剩三只产品需要管理,即中欧医疗健康、中欧明睿新起点和中欧医疗创新。
她也会如蔡嵩松般且战且退吗?没人知道。但有一个结论却是清晰的——“葛记”产品过去10年间共计亏损234亿,其中卸任的两只基金平均亏损达到30%以上。而即便仍在她手中的产品,过去一段时间的表现也相当的“逊”。
比如中欧医疗健康A,去年Q4的份额持有人户数为661万户,至今年Q2只剩585万户,下降11.5%;其产品规模期内则从641.4亿下跌至539亿,100亿不见了;至于今年以来的平均权益—-18.9%。再看看中欧医疗创新A,从去年Q4到今年Q2,份额持有人从83万变成79万,产品规模从127亿变成112亿,产品今年以来的收益—-21.2%。
好在葛兰当下的管理规模仍有669.01亿,依旧是基金江湖上数得上的人物。只是,那个在空中漂荡的诘问她却始终难以回避:亏了这么多套了这么久,咱都还没跑你先跑了,找谁说理去?!
旱涝保收的基金公司
基民亏损严重,基金公司和基金经理则赚的盆满钵满——这正是中国公募基金最吊诡的现状。官方统计数据显示,2022年中国公募亏损高达1.47万亿元,但同年公募基金共收取管理费用1458.26亿元。
再以葛兰为例,2022年她的总亏损达到284.55亿元,但,并不妨碍她旗下的产品实收13.6亿元的管理费。某种程度上,这已堪比一家小型A股上市公司的全年营收数据。
▲图源网络
如此惨烈和反差,也不能全部归罪于葛兰个人。
A股的医药赛道刚刚经历了超过两年的狂风暴雨,其中最被看中的CRO指数甚至从2021年8月的3200点一路倒退至今年6月来的1218点,跳水接近六成。在此背景下,医药基金CXO持仓规模占比从高位时的60.8%已萎缩至今年Q2时的16.5%。
数据显示,相关个股的平均估值现在已回落至30倍,而三年前的高峰期时为215倍。
这或许意味着,泡沫挤出后葛兰又有机会扳回部分损失。事实上,本周智飞生物就收获了三年以来久违的涨停,而曾经拜倒“女神”裙角下的基金投资者,终于有机会重拾信心。
倒是已然一身轻的蔡嵩松现在可以做一个总结了:任职期间,其给基民共造成9.76亿亏损,但同时却又给诺安基金赚了15.37亿管理费。
依据业内惯例,基金经理团队的收入是从管理费中按比例分成,常见的在15%上下浮动。假设按照低线即10%估算,蔡嵩松自2019年开始四年间总收入应已超过亿元。其实早在2021年初,就有媒体爆出蔡嵩松年终奖超7000万,这一消息当时甚至上了新浪热搜。诺安基金官方随后出面含糊其辞给出回应:公司薪酬保密,并认为7000万的数字太过夸张。但对于蔡嵩松当年的具体薪酬,则拒绝回答。
不过,有业内人士表示,按照蔡嵩松2020年的业绩和管理规模,数千万的年终奖并不奇怪,只是基金公司方面担心引发舆情反弹,故不愿意披露针对基金经理真实的业绩激励金额而已。
那么,这种旱涝保收的暴赚模式,真的就合理吗?在造成基金巨额亏损后,基金经理就可以没有任何问责转身“跑路”吗?尤其当国庆前后深圳某重仓地产股的关姓私募基金经理因投资失败自杀身亡后,类似情绪进一步发酵。
基金业网站已无蔡嵩松
可以说,,蔡嵩松的离开,既是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
十一之后,从中国基金业协会网站上你已经查不到“蔡嵩松”了。看来,一位明星基金经理果决的离开了曾把他送上神坛的行业。
来源:天天基金网
必须承认,蔡嵩松任职诺安基金期间,开创了“赌赛道”式集中持股的基金管理模式,顾名思义就是近乎满仓热点赛道。在2020年底,他的前十大重仓股的集中度占净值比例高达84%以上,并且长期领先于行业平均水平。这种模式优势在于,一旦押中热点赛道,必然在短期内会放大收益水平——更何况还是在高科技与国产替代双重护卫下的半导体赛道。正是得益于遇到2019年起的赛道牛市,蔡嵩松管理的诺安成长混合,当年收益率高达95.44%。
蔡嵩松持仓特点 数据来源:天天基金
2020年四季度诺安成长混合前十大重仓股占净值比例,数据来源:天天基金
这无疑成为最佳活广告。诺安成长基金自从聘用蔡嵩松后,其份额规模增长了24倍。而看到“吹肥皂泡”的绝对效益后,很多主动型基金也开始竞相模仿。比如,同样全部“身家”压注医药领域的葛兰。
不过在异常激进的管理模式下,崖边弄险的另一种后果—高风险,也在悄悄逼近。并且,反噬来的比预想的还要猛烈,明星基金魔咒再度开始上演。市场再一次证明,当赛道足够拥挤,估值开始接近历史天花板后,林林总总的赛道基金往往会进入慢慢熊途。
天天基金显示,截止9月28日,蔡嵩松管理的“代表作”诺安成长混合明显高开低走,近两年下跌40.5%,基本排在行业垫底位置。另一只主要产品诺安积极回报混合A近6月净值则下跌-21.99%,近两年下跌-15.16%。
仍是根据天天基金的数据统计,蔡嵩松2019年迄今个人没有给基民赚钱。其单独管理的2年又279天中,任职回报-15.90%,仅2022年一年他达成的亏损高达129.3亿元,将之前管理期间的利润悉数亏光。而截止2023年半年报,其还额外亏损了16.8亿元。
利益比天大,只需属于我
这就是专业人做专业事?
每一个优秀的主动型基金经理诞生都不容易,不仅需要具备强大的行业专业度,还得有丰富的投资经验和个人操行品德。
不妨来看下蔡嵩松的简历:1985年生,证券从业日期是2015年9月,2019年担任基金经理时候只有4年证券从业经验,年仅34岁。毫无疑问,其经历资本市场洗礼的时间不仅偏短,更重要的是没有经历过大的波动周期,尤其是在其擅长的半导体行业,光有学术经验在残酷的市场面前显然远远不够。
有业内人士指出,衡量一位优秀基金经理,不仅要看复合业绩表现,特别要注意其是否要有一颗维护基民家庭财富的本心,是否真正站在投资人的角度着想。
虽然蔡嵩松表示出长期看好科技赛道的信心,但是相关个股在估值明显偏高时,成熟的主动型基金经理大多会提示风险提防手段,采取一系列措施降低未来市场波动对基民的冲击,比如通过分红,限购等方式实现“软着陆”。
而当复盘时你会发现,在此后半导体科技赛道决堤式回归理性区间时,蔡氏并没有采取明显的行动。类似的“按兵不动”,在葛兰管理的中欧医疗混合上也在“复刻”。彼时,她不但没有像张坤一样进行大额限购,也没有及时进行公告示警风险,反而继续大肆宣传“医药女神”的人设,产品规模在基金净值下跌中不降反升,结果导致更多基民在高估区接盘被深套。
中欧医疗健康混合A(003095)2020—2021年规模变动 来源:天天基金网
中欧医疗健康混合A(003095)最近五年净值走势 来源:天天基金网
为什么这些明星基金经理没有强烈的风险提示意愿?除去择时能力和长线看好赛道等因素不论,很重要的原因,恐怕还在于管理费利润这块肥肉过于诱人。小型基金公司的年度利润中,大头基本上由头牌基金的管理费贡献,而做大头牌基金规模又和基金公司的主要利润直接挂钩。十多年前人为创造的“王亚伟神迹”,至此又被异化成一个又一个似是而非的小“怪胎”。
多说一句,据路透社10月13日消息,身份早已变成深圳千合资本和香港Top Ace Asset Management Limited创始人的王亚伟,自今年8月起因涉“朱从玖案”正接受有关方面调查。不过,亦有人士称,今年中秋之前仍与之微信沟通。
言归正传。可以发现,在200多万投资人持有三年仍然亏损的情况下,诺安基金利用蔡嵩松的明星效应赚足了管理费。初步统计,诺安成长混合、诺安和鑫混合、诺安积极回报三只基金2019年-2023年6月末,合计为诺安基金贡献管理费收入15亿元以上。
所以在基金行业以大为美的行业地位排名规则下,一批急于上位的公司也就有了很大动力持续做大规模。何况在这种“躺赢”模式下,基金公司内在改革的动力自然不足。尽管有识之士呼吁了很多年浮动管理费模式,但迄今依然推进缓慢,发行基金数量也仅有个位数。
而从这次诺安安排的2位接替蔡嵩松的基金经理看,虽然已开始去明星化,进而主打“科技组”的宣传定位,但刘慧影等新生代基金经理虽然有专业的背景,不过从业经历和年龄更小,并且产品风格延续不变,管理模式依然大方向延续之前的赛道模式,“换汤不换药”的嫌疑难以摆脱。
门前麻雀三两只
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
回顾近几年的基金市场,主动型基金的“明星诅咒”已反复给基民敲响警钟,从硬科技到创新药再到新能源汽车,一大批明星基金经理往往前脚上神坛、后脚入深渊。
而普通投资者的经历,则说明他们也终于开始从记吃不记打向“用脚投票”转型。有证据表示,2018年熊市之时中国基民在整体逆势加仓,基金规模的降幅小于全市场跌幅;再至2019年,“保本出”成了诸多基民的行事法则,当年公募的规模的涨幅已小于行情涨幅。2020——2021上半年,即蔡氏、葛氏达到职业生涯最辉煌时期,大部分人又开始入场,并选择在2021年下半年开始死扛,由此基金规模完全与行情同步。而至2023年上半年,在行情整体下跌1.5%的背景下,基金规模已大挫6.4%。
数据果真不会骗人!去年,中国公募基金市场上规模超百亿的主动权益基金共52只,规模合计8956亿,而至今年上半年,算上净值下跌及基民赎回,已有14只基金跌破百亿,52只基金的总规模合计跌至7930亿,即足足蒸发1026亿元。
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怎么可能!截止今年三季度末,中国公募基金2023年以来总计发行7749.27亿份,不仅同比减少三成,乃至只是两年前同期的三分之一。国泰资管某只新发起式基金出炉,总共只有两位客户认购—一个是公司本尊;另一个,买了1000元。从车马喧嚣到门可罗雀,也只是不到两年的光景。
32年前,时年34岁的歌手陈升推出了他的成名作《把悲伤留给自己》:把我的悲伤留给自己,你的美丽让你带走。再见,那些让我们悲伤的美丽的明星基金经理。也或许,再也不见—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可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