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章:腹背受敌
背景:前锋营新兵不慎泄露军机,让北征军前功尽弃,错失了决战最佳时机,方诸又气又急险些晕倒,却没有处决前锋营主将雷云。尼华罗主力已经近在咫尺,擎梁全军存亡只在一念之间。晟王被参,太后旧臣与朝中新贵争执不下,允帝不忍二弟被构陷、小妹受辱,亲手结束了这场政治闹剧,吴良治罪发配。雪家对晟王怀恨在心,派人下药。
……………………………雷州•吐火鲁…………………………
在军旗中,“纛(读dào)”的地位最高,它代表着最高统治者,有“旗头”之称。
大纛,顶尖似矛状,矛底銎部有锦色圆盘,盘沿上有81个小孔,以马鬃为旓,用松柏为杆,其位置代表着君主的所在,在军中具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变化只在瞬息间,失去了大好形势,让方诸不得不快速做出新的部署安排,他令前锋断后,中军调度居中,后军变为前队,一路向西行军,躲避敌军。
擎梁撤军事出突然,却还有序,中军藏大纛、各营收军旗,收敛锋芒避险,掩藏踪迹。
战马不停、步履不停,年轻的小伙子们尚且叫苦连天,而路上的剧烈颠簸,令方诸腰间久未愈合又生腐流脓的旧患,不断被牵拉和摩擦,十分痛苦。
连续狂奔了三天三夜,守卫君主的中军与负责携运粮草的后军终于脱离了危险,而方诸也终于能够在中军主帐中安稳一晚。
“主公鞍马劳顿,几天都没休息好,现在您终于可以睡个囫囵觉了,小的们这就伺候您卸甲更衣”。
“不用,你们也疲了,准备两盆清水,三条棉巾,一套里衣即可”。
“这……”军侍犹豫,怕伺候不周。
“嗯?”方诸冷哼了一声。
“啊……是……小的遵命”。
方诸拒绝了侍从,因他早已料到,脱甲后必然是一片血淋淋的湿漉和难以遮掩的污浊。
待准备妥当,军侍们都退出大帐,他小心翼翼的痛苦卸甲,然后擦去腰上黄褐色的脓血。棉巾入水即刻染红了清水,擦洗、上药、包扎……
帐外,一阵脚步声,惊得方诸快速裹上新奉的里衣,挡住患处。
探子:报……我军负责断后的前锋营,被尼华罗联军主力穷追不舍,雷云将军为了掩护中军与后军撤退,与联军数次激战,始终没能脱离敌军,被困鳌山。
听到雷云被困,方诸眉间一紧,重新穿上铠甲,召来各营将官,连夜升帐。
他详细看过地势图后,令后军兵分两路,一路为左军,吸引敌军远去,一路右军解救前锋营,定临孜城东五十里为各营战后集合处。中军一分为二,方诸亲自统领中军轻骑灵活支应作战,中军步兵营负责提前转运粮草到临孜城外,为大军战后归营做好准备。
方诸反复叮嘱粮草务必安全运送,以保障全军供给。他下令指挥众将期间,几次因疼痛,强装镇定,用手扶桌案支撑,被老魏看在眼里。
众将退去,唯独老魏还留在军帐,不肯走。
方诸:魏参军,你还有何事?
“主上,您……您……”
老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嘴巴,泣不成声。
方诸知道,从下马踉跄到被雷云气的头晕,从平日细节到今天种种,皆被这名老伙计察觉。
方诸思索之后,无奈的叹气,然后弯下身子去搀扶老魏。
“公爷!您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啊!还有,那中军是护卫您的军队,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妄动啊,更不能因雷云一人,让您置身危难呐!战场无情,就算是他舅父在此,想必也会理解您的”。
老魏看四下无人,苦苦哀求,说出了心中的担忧,不肯起来。
直到方诸面露苦痛,老魏才站起,并意识到,主公如今弯下腰,已经十分困难。
方诸徐徐道来:雷云年轻气盛,虽然傲慢,确能凝聚军心,是难得的武勇将才,如多加磨练捶打,除去暴戾之后,定会像彭奎一样,成为我军日后独当一面的勇将,他触犯军法,我本当杀之,但……我军现在哪里还有多少人可杀呢……。
老魏:可您的身子,不能再受马上颠簸了,如何能领军作战呢?
“丈夫百战为国死,男儿裹尸又何妨”。
方诸不再遮掩,试图以这种方式劝解老魏,笑着继续说道。
老魏:雷云被困固然可惜,但您才是我军的主心骨啊。全军上下都指望着您,您就是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擎梁的未来想想啊,就算丢了一个前锋营,也万万不能以身犯险,您若有不测,全军必然颠覆啊。
方诸:敌我悬殊,前锋营又是我军主力,要是前锋营没了,我军十七万儿郎能走得出吐火鲁吗?擎梁还何谈未来啊?
老魏听后,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呆站无言。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在为我着想,等明日救回雷云,我们再做打算”。
老魏知道,主上一旦下了决定没人能更改,况且已没有其他选择,于是擦了擦老泪,不舍的离帐。
第二日,方诸再次叮嘱押运粮草将官一路小心,务必保住军粮,并亲率中军轻骑出营。
方诸于高岗处,观望左右两路兵马的营救战况,得知左军未能吸引敌军主力,反而被小股敌军纠缠后,开始担心起来。
为避免全军被困,他下令重新竖起大纛,将自己作为诱饵,只带五千轻骑诱敌来追。
敌军主帅塔噜,恨方诸恨的早是牙痒痒,看到附近有大纛,果然被轻骑吸引,全力追击。
方诸的快马,加上轻骑的掩护,自然不惧尼华罗追击,但他腰间的旧伤,让他体力难支,摇摇欲坠。
费尽周折,方诸终于甩开了敌军,左右路军也成功救出雷云。
可是,这一战下来,方诸体力消耗殆尽,大军也被冲的七零八落,需要时间向方向临孜方向集结和休养生息。
方诸代领中军向临孜进发,他面色惨白,在马上昏昏沉沉,双眼快要闭上,仿佛进入了梦境,场景司空平常又虚幻奢望。
夫妇二人已变了模样,成了白发苍苍的暮霭老人,在简单的小院内过着家常。
夫人佝偻着催促:快到晌午了,想吃什么,说!
方诸在院中动作迟缓的整地,眯缝着眼,抬头看了看日头:两道平常小菜就好,对了,要是有甜汤,就更好了。
夫人:又是甜汤?你都喝了几十年,不觉得腻吗?
方诸:腻什么,只要是你煮的,我都爱喝。
“爹爹……爹爹……快来陪我们放风筝……快来嘛……”。转眼,儿女们却是年幼的模样,不停唤着他,央求着他。
这恬静安逸又不切实际的场景,让方诸泛起嘀咕。
一阵战马的嘶吼,让方诸一个激灵又清醒回来,他强打着精神,忍受着战马每迈出一步所带来的颠簸与疼痛。
老魏小声说:主上,您要不改乘轿辇,坐马车也行啊。
方诸摇了摇头,用仅存的气力,勉强挺了挺腰杆。
老魏知道,主上身为擎梁之主,为了军心安定,怎都不肯示弱他人。
………………雷州•擎梁与吐火鲁边境•贡城…………
贡城位于燕塞关以南,是擎梁的边城,贡城之后便是一马平川,可深入擎梁腹地。
一日前,燕塞关被尼华罗联军的土库国狼覃营攻破,并向下游的贡城,开闸放水。
由于还没有进入汛期,倾泄水源并没有将城池全淹,却可拦住来往运输,断了北征军的供给,便也达到目的,完成了联军主帅塔噜的帅令。
这也意味着,尼华罗主帅塔噜志在必得,不但要取胜,更不打算放北征军一兵一卒回擎梁,想置方诸于死地。尼华罗联军,利用人数优势分兵两路,一路紧咬着方诸不放,择机围困绞杀,一路直击擎梁边地,切断了北征军退路,继而可让方诸腹背受敌。
城边的高地,乌压压一片,那是尼华罗联军主帅塔噜派来,截断擎梁北征军退路的土库国狼覃营,其将领犹豫是否违抗帅令,攻进城去。
贪功的土库国狼覃营将领邕咔,自认擎梁已穷途末路,而围城太过简单,是杀鸡用了宰牛刀,非常想顺势攻入擎梁腹地,直捣擎梁都城。
邕咔将心思向属下说明后,众将恐违抗军令被降罪,提出心中担忧。
邕咔:联军由多国兵将组成,主帅并非我国人,我等本不受其制约,诸国全因联合讨伐擎梁而联盟,如今擎梁北征军已经是强弩之末,其主被绞杀是早晚的事情,我营兵精粮足,何不乘胜攻城略地,建功立业?若是晚人一步,我国再想从诸国手里分一杯羹可就难了!
众将:既然如此,我国应先下手为强!但擎梁毕竟是强国,我军能否取胜呢?”
邕咔:擎梁一败再败,已经是精锐尽用,其主亲征也必然是倾巢而出,恐怕除了边城将士,国内无有男儿再战疆场,这正是我国开疆扩土的大好时机!
听罢主将的说辞,众将以为可行。
得到众将拥护后的邕咔,信心满满,下令攻城。
被水困兵攻的贡城,城中破败不堪,前景堪忧。
…………………雷州•吐火鲁•临孜城外…………………
之前被方诸救下的祖孙二人,赶着外铺黄草作为掩饰的牛车,从小路来到临孜城外,因不知城中是否有尼华罗联军劫掠,将粮车藏好后进城,投奔堂侄周符与结拜兄弟李粱。
也难怪他如此谨慎小心,老人名叫周禄深,是本地望族周氏之族长,战乱与人祸使其家道中落,人丁凋零,让他不得不防。
吐火鲁纳供尼华罗,各地官府为了供应钱粮只能盘剥,累次强征赋税田粮无度,让老百姓的日子十分艰难。
周家底子厚,此前还经得住盘剥,谁知三十日前,尼华罗军联军席卷全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带着本府官差来到周家,将全部家财粮食充公不算,尼华罗军还奸杀了周家怀有身孕的大儿媳与没出阁的二小姐,周家不平抵抗,家中壮年男丁全部被屠,女眷也在被羞辱后惨死刀下,只剩下老人与孙子侥幸逃出。
祖孙徒步进了临孜,城中白日的萧条,比冬夜更加凄寒,卖儿卖女者比比皆是。
“孩子,不是我们心狠,是这世道不让人活啊”
“爹……别不要我,我会听话,我会干活,您再看看我……”
“娘,再抱抱我吧……别扔下我……”
“我苦命的儿……”
“别嚎了……快走……快走……”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抱怨不公的哀怨声、家人不和的打闹声、不忍亲生被贩卖的撕扯声响彻又沉寂。
街边,跪着一排排衣发凌乱又头插草棍儿的男童、女童,泪痕已经干涸,也许去是哭累了、泪尽了,他们如失了魂魄般面无表情,像牲口似的等待着被贩卖或者成为裹腹的盘中餐。
老人拉着年幼的孙子,手中紧了紧,面带慌张加快了脚步,路见买卖杀戮时,便遮挡稚子的双眼前行。
老人来到堂侄家中,看到原本家境稍安的侄儿家徒四壁,眉头一皱,但转念也全想明白了,大灾之后又经战乱,谁家里的日子,都不好过,何况侄儿家中本就不算殷实。
得知堂叔来到,周符小声与夫人嘱咐:今天的粥饭,就不要参杂树皮了。
夫人无奈:这年月,粮食就是性命,能吃上树皮杂粥也不简单了。
周符苦着摇头:休要啰嗦,你这妇道人家,快去准备。
周符出堂,笑脸相迎又面露难色,只因囊中羞涩,为拿不出像样的酒菜招待而烦恼。
见到侄儿的周禄深,不等客套,开口便慌忙询问:尼华罗贼军可曾进城?
周符恭敬让周禄深上座:那倒没有,仍是官府代为盘剥,叔父来此多住些时日,我已经让人知会李家老爷,想必二老爷,一会儿便到。
周禄深惊恐的眼神,稍稳了下来,长舒一口气,软坐在堂上:哦,那就好,那就好啊。
昔日家财万贯、受人敬仰的周禄深,如今灰头土脸、破衣烂衫,鞋子上还破着洞,露出勉强能抓住鞋子的脚趾,周符的一身整洁素衣反而在此刻显得体面许多。
周符:您老人家这是……哦……家里人都还好吧?
周符十分惊讶的看着堂叔,上下打量后自觉失礼,为掩盖尴尬,随口问了句安。
刚刚安定的周禄深,也意识到了自己衣衫的不得体,但侄儿的这一问,重揭了叔父的伤疤,让老人痛彻心扉。
周禄深忍着心痛,先让人将稚子带下堂休息,才颤抖着缓缓道来家中家财散尽的不幸。
李符:叔公莫慌,家中还有树皮杂粮可吃,我们留了种子,熬到夏日便可撑过去。
老者回忆家乡遭遇,哭诉:我等本出于望族,却因饥荒与战乱而落寞,我主荒淫无道,不能护民安生,反伤驰援友军,导致尼华罗肆无忌惮民不聊生。要不是遇上好人,我祖孙二人,已经饿死荒野……。
伴随着老人的嚎啕声,一阵急促的脚步临近,是李家老爷赶来面见义兄。
得知义兄家人惨死的悲惨遭遇,身为本地乡绅的李粱,义愤填膺,拍案而起:妈的,这良民怕是做不得了!
周符:我周氏是大族,叔父作为族长,家中殷实,一直配合官府征缴,尚且如此,我们要是坐以待毙,早晚也会落得家破人亡!
周禄深:咱们手无寸铁,与其任人鱼肉,不如早做打算,前些日我偶遇擎梁军,观其军规森严与民无犯,其主不但没有为难我祖孙二人,反在乱世赠粮安抚,乃是仁厚之君,我等可带族人相投。
周符:可是,我听说擎梁军现状堪忧,怕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啊。
周禄深:尼华罗,军纪松弛到处搜刮,所到之处女子被抓为军姬,男子被强抓从军。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乖乖的当顺民,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李粱:我还听说尼华罗军在卓达屠城,全城百姓无一幸免,手段极其残忍,反正横竖都是一死!所谓官逼民反,我主昏庸无道,放任尼华罗胡作非为,官衙也是狼狈为奸、压榨百姓,我等不做幻想,应联合其他氏族,共同投靠明主求存!
………………………澜州•秋叶城•晟王府…………………
流殇在晟王治理下,文武政务皆有所成,威望日升。
方府已经正式更名,成为晟王府邸。
王府内,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惟晟与风逸青在众人祝福下,喝了合卺酒,回房后药性发作,晕睡过去。
风逸青被羽族趁机带走,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