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篇想以一句法律谚语作为点题——英国哲学家培根说:“一次不公正的审判,其恶果甚至超过十次犯罪。因为犯罪虽是无视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流,而不公正的审判则毁坏法律——好比污染了水源。”
这句话意思是:司法是维护社会公平正义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司法这道防线缺乏公信力,社会公正就会受到普遍质疑,社会和谐稳定就难以保障。司法公正对社会公正具有重要引领作用,司法不公对社会公正具有致命的破坏作用。
言归正传,作了这么多铺垫,自是有话要说。自海航重整二债会召开(2021.9.29)以来,线上线下最关心的无非是这次会议出台的草案及草案中语焉不详的“战投方救助方案”是否公平公开公正,是否经受得住情理与法理的考验。
对于一个普通债权人而言,在话语权与知识储备等均存在局限性的前提下,难以涵盖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能做的只有把相关事实依据作个回顾与梳理,如此对人对已或许有些许借鉴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意义。
入职海航十年,亲身经历了这艘商业巨轮从世界500强的神坛上重重跌落尘埃。回顾集团疯狂扩张时期,也正处在国家大力提倡金融创新的环境下,那时海航集团在出台了一份面向全体员工的网上平台理财营销活动的红头文件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以“大众认同,大众参与,大众成就,大众分享”为共同追求的网络平台集资活动,文件中要求每位干部员工必须推广50名社会关系成员,每天由公司文秘汇总推广情况并统一向集团反馈结果,直至完成任务。从此,潘多拉魔盒打开便一发不可收拾,内网邮箱源源不断地向全集团员工推送各种理财产品的邮件。出于对集团实力的相信、对企业文化的认同以及对海航旗下金融平台“聚宝滙”、“大集金服”、“前海航交所”等企业注册地(北京、深圳)行政监管部门的信任,广大干部员工呼朋唤友参与到社会与企业经济发展中来,本着一个普通公民所能穷尽的审慎态度,将自己与亲朋好友这一叶扁舟,绑在了海航这艘航母上。
基于上述种种,大家把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向往寄托在了这家有着国资背景且位列世界500强榜单第170名的上市公司身上。孰不知,却从此与它一步步滑向深不见底的陷阱与泥潭。2018年8月,海航为了缓解来自各理财平台兑付延期的压力,在平台上出具了一份担保本息全额兑付的承诺书,并制订了几种可供选择的延期兑付方案。之后为了安抚理财的内部员工,又以内部发文的形式出台了个人理财的兑付方针。然而一直以来,以上承诺均未予兑现,后期更是有意突出个人理财属于投资性质从而弱化了双方的借款关系,为日后推卸平台责任埋下伏笔。海航一而再再而三地自食其言,直到2020年初,终于无法承受严重资不抵债的败局而轰然倒塌,此时为了力挽狂澜,代表公权力的工作组正式进驻海航,大家仿佛垂死之际遇到了救世主一般,对遥遥无期的兑付又燃起了希望的火种。
时间来到2021年9月29日,二债会的召开与草案的公布,彻底粉碎了自2018年海航陷入流动危机三年多来,五万余名平台出借人及其背后十余万笔债权对海航的最后一丝信任与期待。对海航集团融资行为的定性,也从持有正规金融经营牌照的平台→p2p平台(一债会)→非法集资(二债会)。这一步步的演化,令人哑然失笑一一难道这就是海航工作组从始至今集合了政、法、金融等各界精英耗时耗力一年多最终得出的智慧成果?听到破产重整管理人代表在二债会上说出“非法集资”这四个字,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法律何时已沦为权贵们收割民间财富的工具?老百姓在法律框架下所为的合法活动又如何得到切实保障?难道有关部门不应该先追究某些责任人的违法和失职行为,将非法所得予以追缴纳入破产重整程序重新分配吗?
再有,在二债会前,全国各地债权人先后收到来自不同地区的自称海航个投对接人的电话、邮件,称若在二债会草案投票表决截止前,同时满足表决同意并签署一份无金额无受让方的空白债权转让协议,便可享受来自战投方的草案外救助金。破产法作为一部为保护债权人共同利益而产生的民商法,其程序和流程是非常严格的,何时变得如此随意和草率了?各种迷惑行为大赏轮番上阵,经此一事,三观动摇。
作为手无寸铁、社会资源薄弱的草根庶民,此时此刻,唯有深深的失望与叹息。 一句句与当今太平盛世极其不匹配的诗句不期然地蹦进脑海:“硕鼠硕鼠,无食我黍”、“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些名句本应用于古诗词鉴赏,或用于警醒世人以史为鉴,而万不该投射在如今老百姓的生活里。
如此不顾个人债权群体切身利益、避重就轻,为了追逐资本的利益最大化,以移花接木暗渡陈仓等阴暗手段,将重整企业的优质资产金蝉脱壳强行剥离,以牺牲众多抗风险能力较低的个人债权利益为代价的噬血操作,更是突破和践踏每一个人的底线和尊严!
海航破产重整草案如获通过,无疑是破产实务案例的一记重磅炸弹,它将会彻底摧毁众多金融难民对各经济主体、相关主管机构竭力维持的信任体系,从而辐射到身边的各个阶层。与2006年彭宇扶老人案形成的负面影响相比,一个造成了道德层面的倒退,一个将引发系统性的信任危机,其影响之深远,恐怕无人能够估量。
海航集团公众号上,一篇又一篇破产重整、歌功颂德的喜报。这一场场海航涅槃重生的狂欢盛宴,是一刀刀割在数万名债权人心尖的凌迟之刑。也许,外人看到的是一只即将振翅九天的金凤凰,但对于那些正在忍受着炼狱般煎熬的受害者们而言,只有一群群在荒野上空盘旋,随时俯冲下来啄食腐尸的秃鹫。
我们是一群这样的子民:听见国歌奏响,眼里有泪;感知国运昌盛,心中有光。我们企盼祖国伟大复兴,同时也捍卫小民神圣尊严。希望我们今天走过的弯路,后无来者;也非常抗拒“正义虽迟但到”的精神疗法,因为“迟来的正义即非正义”。
监管的到位、公正的裁判尤为重要,因为事前防范永远比事后补救所付出的社会成本要少很多很多,毕竟我们无法预测,会有多少个家庭支离破裂,会有多少个亲友反目成仇,又会有多少个等不来结果的人抱憾离去,只留下自责的亲人,痛不欲生…这一切换来了海航集团破产重整舞弊的主谋升官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