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个女儿。

她从小叛逆，活泼，她不喜欢我给她买的花裙子，漂亮的发夹，她喜欢跑步，跳动，和男孩一样在泥巴里打滚，和男孩一样争抢食物。

我希望她变成文静的女孩，希望她饱读诗书的同时，成为勤快爱干净的女孩，于是有意锻炼她做家务，家里大大小小的碗筷，落灰的地板，都由小小的她来付出劳动。

我给她买不合适脚码的鞋，因为女孩子脚太大了不好看，稍微小一点更秀气，可女儿哭着闹着不愿意穿，她的脚穿上小一码的鞋，把大脚趾都挤变形了。看着女儿内侧红肿的脚，我心一软，只好留下一句：“以后你就知道后悔了！”放任她去了。

女儿的初高中成绩名列前茅，但有老师找到我，说：“女孩学理科的比较少，你家孩子例外，一般男孩更适合学理科。”女儿冷着脸反驳，被我赶紧拦下，怎么能这样顶撞老师呢？女孩子为什么非得学理科，学文科不是挺好的吗？

女儿长大后还是没变。

她喜欢剪短头发，喜欢把腿叉开坐，自己跑去旅游了很多城市，上大学后自学了乐器，参加了数学竞赛，还参加了跆拳道比赛，和一群男性进行思想上和擂台上的搏斗。我皱着眉辨认了她好一会儿，开口的第一句一定是：“你怎么又穿成这样？哪里还有女孩的样子？”

女儿那头隔了很久才回复，“妈，长头发穿裙子才配做你的女儿吗？”

我沉默了很久，看着照片里她倒立的背影，发觉她健康又美丽，充满活力与朝气，但唯独不像个女孩子。

我感觉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女孩子不像女孩子，将来怎么成家，如何在社会上立足，如何融入其他人呢？

女儿的优秀经常令我们感到欣慰，毕业后她选择了出国深造，我再三叮嘱她多注意自身形象，女孩子不要脾气太冲，多学习，少说话。她倒是不以为然，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衣物，说：“什么样的都是女孩子。”就顶着她那头极短的毛寸上了出国的飞机。

尽管女儿如此不听话，我还是很想念她，总是给她打电话。女儿在外生活的很好，留学回国后找到了一份她喜欢的工作，她开始化妆，开始留长头发，正当我以为女儿终于要成为我的女儿时，她转眼跑去学了摩托车，还练了一身肌肉，不谈恋爱，整天忙着工作，跑得比小时候还快。

我大发雷霆，觉得女儿越来越荒谬，和她大吵了一架，她为什么一定要如此另类，为什么和别的女孩完全不同？！

她为什么就不能淑女一点，文静一点，在合适的年龄谈一场恋爱，活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面对我的哭诉和指责，女儿回答了一句，“妈，我如果是个男孩，你还会这样对我吗？”

我愣住了，我的女儿似乎天生就会争夺，撕咬，她是一个自然人，拥有力量，社会和我却要求她温顺柔弱。

我开始迷茫，什么叫女孩子该有女孩子的模样，女孩子该是什么样，为什么她像普通男孩一样做这些事情，我却如此不安，害怕她承受别人异样的目光？

女儿承受着我无数的指责，批评，仅仅是因为她获得的成就，喜欢的事物，健康活力像一个男孩。

从那之后，女儿不再与我争辩，而是为我购买了许多书籍，一遍一遍的耐心解释，为我描述了国外各色各样的女孩子，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女孩子还可以这样，可以没有三从四德，可以活得如此潇洒自由，可以不结婚，可以一辈子实现自我的价值，这种观念对于我来说太过冲击，这些年来，我至今还在模糊的摸索。

我有一个女儿。

她好像不是女儿，又是最强壮，最聪明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