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无端端端_

池秋被绿了。

他刚下飞机，一条陌生短信正好弹出，是一个酒吧的地址，具体到包厢房号，那人还贴心地附上图片，在人群中间左拥右抱的，正是他那说好来接机却不见踪影的男朋友。

池秋揉了揉红肿的眼睛，站在冷风口拍了两下脸，发白的脸颊终于恢复一点血色，叫了车直往短信中的地址赶去。

震耳的音浪扑面而来，各种酒类裹挟着厚重的烟草味层层叠叠压迫池秋绷紧的神经，令他头痛不已。一个服务员端着酒慢他两步进了包厢，池秋礼貌接过，又附耳交代两句，从包里拿出一张卡交给他。服务员心领神会，熟练地关掉所有斑斓晃动的灯光，只留下亮堂的白炽灯，紧紧地带上了门。

那些原本藏在昏暗光线下的苟且无处遁藏，轰鸣的音乐停了大半，有人下意识骂又生生顿住，所有人的眼神直往同一个方向瞟，池秋的男朋友还在给怀里的小美人喂酒。池秋胃里一阵阵泛酸，原来渣男出.轨那股忘乎所以的劲儿如此令人作呕。

和刚才躁烈的氛围截然相反，偌大的包厢里落针可闻，梁骆终于从如痴如醉的状态中清醒，看清来人更是骇然，急忙推开怀中软玉，想要解释喉咙却被扼住般发不出一点声音。在场的人无不尴尬，脸色都不太好看，只有角落里的时朋一动不动地盯着池秋。

池秋稳稳放下托盘，拿起一瓶未开封的酒掂了掂重量，眼底一片阴鸷，趁人来不及反应瞬间收紧手心，整瓶酒结结实实砸在梁骆的脑袋上，厚重的瓶身瞬间爆裂，淋漓的鲜x混着红棕的酒液爬满半边脸庞。旁边的小美人发出短促的惊叫，踉跄几步夺门而出。

池秋举起斑驳的右手，仔细看上面还有被喷溅的玻璃渣划出的细碎伤口，红酒顺着纤细的手指濡湿整洁素净的袖口，白色的针织外套也溅上星星点点的酒液。他扬起一如既往的温柔笑脸，眼神在四周寻了一圈，轻声道：“请问谁有湿纸巾呀？我的手不小心弄脏了。”

全场噤若寒蝉，仿佛今天才真正认识了池秋，没人敢上前搭腔。场面一度僵持，时朋看够了戏，三两步靠近池秋，握住他的右手手腕仔细端详，似乎要把这只手的纹理都刻进脑子里。池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指下意识蜷缩，时朋终于将展开的湿巾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背，沉着嗓子听不出情绪：“擦干净点。”

湿巾冰凉的触感舒缓了伤处的灼热，池秋一句“谢谢”还没说出口，就感觉衣角被人用力扯了一下。时朋正想动作，池秋已经退后两步，抬脚踹向梁骆，听着那一声哀鸣，池秋眼里只有止不住的厌恶，“别碰我，嫌脏。”

池秋转头正好对上时朋带笑的双眼，不禁一愣，又别开视线，言辞恳切，“不好意思，扫了大家的兴致，今天这顿酒我请了，也请大家帮我做个见证，从今往后我和这个男的再没有半点关系，如果哪天碰上他对我动手动脚的，那肯定是他来s扰我，到时候还得麻烦各位帮我叫下j察叔叔。”

池秋说完就走了，留下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不消一会儿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没想到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池秋还有这一面，那些本就对他心生绮.念的人却不得不承认发起狠来的猫儿更勾人了。

手里的烟燃了半截，时朋在洗手间门口等了半晌也不见人出来，思忖半刻还是推了门进去。

池秋把受伤的手放在冷水下一刻不停地冲洗着，耷拉着眼皮愣愣出神，那件脏了的外套被池秋脱下来随手扔在洗手台旁的垃圾桶里，单薄的衬衣被两片薄薄的肩胛骨撑出弧度。

时朋和池秋透过镜子对视，抬起夹着烟的手晃了晃，说明来意，“弹烟灰。”

池秋低头又挤了两泵洗手液，听见他问：“难过吗？”

被打断思绪无法继续，池秋觉得这个人总是出现得那么不合时宜又恰如其分，不假思索地袒露真心，“他不配。”

“那就好。”

池秋关掉水龙头，手指被泡得有些发白，细小的伤口阵阵灼痛，忍不住皱眉，心想还没一张湿巾来得管用。背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池秋刚转身就被一阵黑暗笼住，一件对他而言十分宽大的套头卫衣钻过脑袋和双手将他紧紧包裹，还带着灼人的体温。他抬起被水汽蒸得湿漉漉的双眼望向时朋，透出不解和久违的慌乱。

“很干净。”

衣服还是人，时朋没说清楚，他往池秋手里塞了一个冰袋，没再说什么就离开了。

池秋提起衣领埋头闻了闻，一股莫名让人心安的香气萦绕在鼻间，多日的阴霾被一扫而空。

池秋没想到再次遇见时朋正好赶上他清理门户。下过雨的酒吧后巷泥泞安静，打斗声突兀可闻。时朋一声不吭地挥舞着拳头，男人被踩着后颈陷入浑浊的泥水里，半边脸高高肿起，呈现一种怪异的扭曲。

“池秋？”那人费力睁开被x糊住的眼睛，确定似的喊了一声。时朋动作一僵，背对着池秋没有回头。

池秋这才认出这个鼻青脸肿、人不像人的废物是他的前男友。一种报复的快.感盈上池秋的心头，难得痛快。他走到遮雨棚下的长椅施施然坐下，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梁骆以为池秋会心软，和当初答应和他交往一样，虽然他知道池秋从来没有真的喜欢过他。其实池秋不像外面传的那么难追，梁骆只是陪着他去看了几回生病住院的朋友，和他吃了几次难吃的食堂，他们就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所以他没想到池秋这次的反应那么大，还和时朋走那么近。他用力提气啐了一口x，恶狠又不甘心道：“池秋你好本事啊，才几天你就g搭上别人了，你以为他就是什么好人吗，谁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后面再脏的话他也说不出来了，因为时朋钳住他指着池秋的那只手用力反拧，骨头断裂的摩擦声伴着梁骆的惨叫在巷子里回荡。时朋像甩开一块si肉一样把梁骆被掰折的手臂撇在一旁，朝池秋的方向走来。

明明打人的时候气都没喘一下，这时候时朋的呼吸反倒重了些，和刚才狠戾的模样判若两人，垂着头神情晦暗，思绪难明，“你怎么来了？”

池秋随意晃了晃手里的卡。以前他是这家酒吧的常客，出了那事之后就很久没来了，他嫌膈应。上次走得匆忙，本来想着算了，那点钱就当做慈善，可酒吧经理一天三个电话催他来拿，生怕丢了这个大款。

他懒得对梁骆解释什么，倒觉得时朋挺有意思的。他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也没见过几次面，偶尔对话也是因为学生会的工作交接，池秋对他的印象不外乎正经寡言，甚至有点乖？实在想不通时朋为什么会因为他打架，是他不了解这个人，还是因为那些乖顺规矩都是装的。

时朋的手骨上尽是挥拳剐蹭出的伤口，不断往外渗出x珠，滴滴答答和屋檐边的雨水一起砸向地面。池秋从包里拿出叠放整齐的手帕，想去拉时朋受伤的手却被躲开，他有些意外。只见时朋用另一只相对干净的手接过手帕，直接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脸的理直气壮。

“......”

池秋也不恼，打开矿泉水直接往时朋受伤的手上浇，冲洗上面的的x污泥垢，“我家就在附近，不介意的话回去帮你处理下伤口，顺便拿回你的衣服。”

下过雨的街道清静冷冽，两人踩着落叶一前一后地行进。路灯下时朋高大的影子几乎将池秋笼罩，像一座悬在顶空的囚.笼，凝视着一场计日而俟的盛大拘.禁。

“我是第几个？”

被你带回家的我，是第几个？

池秋脚步一顿，上前两步脱离时朋的阴影，侧着头微微转身，暖黄的光线打在他半边脸上，柔和又朦胧。

“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