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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年铜炉山开，贺玄都会消失很长一段时间，之后身体痊愈了再又若无其事地回到上天庭。

他一回来，第一个迎接他的总是师青玄。师青玄其实早在多日的等待里打探到贺玄突然消失的缘由，但见了他还是忍不住要问：“明兄，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儿？让我好找！”

贺玄每次的回应都很平淡，“帝君临时叫我出公务。”

他走得很快，师青玄跟上他总要连走带跑，声音追在他身后：“明兄，你怎么不打个招呼就走？我念了你的通灵口令也不回应。”

他的声音忽近忽远，似嗔似怨，和往日无异。但或许是因为有过肌肤之亲，又或许是自己最近发现这枚棋子的妙用，对他投入过多关注。为此，哪怕自己走得再快，师青玄那张娇憨的脸依旧在自己的面前挥之不去。

“风师大人。”贺玄顿住，回头道：“你不工作吗？”

“啊？”他突然停下，师青玄紧急刹住脚步，看着他冷淡的脸，展开笑颜，“不着急嘛。”他积压的公文可多了，但大有一种“债多不压身”的无所谓——风师庙的祈愿本来就多，他还能一条条完成吗？那便是从今天开始日夜不休也干不完。索性今日做不完就全都一推，拉倒不管了。反正他就算没有满足所有信徒，也会有人源源不断地给他送香火。

“我有工作，就不奉陪了。风师大人自便。”贺玄说完，毫不留情地抽身走人。

数百年来，每回铜炉山大开，君吾就会突然让贺玄出公务。这似乎成为了一种惯例。贺玄每次走，不告知任何人，不想别人送，轻飘飘地去，结束了再悠悠出现。而因为他存在感极低，上天庭除了师青玄，其他神官在期间的宴会没有见到他，也不会觉得意外。

师青玄倒是会到处找他，但贺玄每次都不告诉他去哪出公务，也不回他通灵，他连目标都没有，只能散功德在上天庭求明兄情报。众神官收了红包不吱声，或者给的消息皆是信口胡诌，但师青玄每回都当真，乐颠颠地往错误地点跑。

有一回他还真误打误撞见到人了。在鬼市，他看见了万鬼躁动的盛景，也看见了昏倒在路边无人在意的贺玄。

眼下，鬼市大街一片混乱，群鬼哭天抢地，或跪地抱头或是飞身狂奔。师青玄从鬼挤鬼的地方挤到贺玄面前实属不易，和人说话，对方更是一句都听不进去。师青玄想他是在这出任务不便展露神官身份，但又被这满街躁动的鬼怪攻击了才昏倒过去，他忙将人揽上肩，只觉得贺玄的身体烫得吓人，以为他是害了什么疾病，他连背着人往外跑。

前方拥堵，实在挤不出去，也不管会不会暴露身份，师青玄驾风而行，将群鬼甩在身后。背着人出了鬼市，到了临近的太苍山，肩上的人忽有异动。

择了一处平地歇脚，他把人放置在树边。

贺玄脸色苍白，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地上黄土，似要支撑自己站起来。

“明兄……你怎么了？”

贺玄嘴角微动，仅仅这么小的动作，他的汗就下来了。

师青玄哪见过这种阵仗，他慌了神，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要回上天庭找他哥，只要找到他哥，无论贺玄是感染何种疾病，又需要什么灵丹妙药，兄长肯定都能找来。

“你……我带你回去！我们回上天庭，你再忍一忍，很快就……”

贺玄却一把甩开他伸过来的手，拒绝了他这个提议。

“明兄，公务没完成我去找帝君求情，身体最重要呀！你……你别走啊！你要去哪？”

贺玄强自站了起来，逼迫自己远离师青玄的身边。师青玄连忙去追，这会贺玄身体不适，很快就被追上，师青玄拉住他的手腕，被人甩开。甩人的人还站不稳，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倒下来，师青玄立马将人扶正，见他欲要挣扎，连忙松开手，举在面上，保证：“好！我不碰你，明兄，你别走了，你不想回上天庭，那我去找人，找人来治你，你在这里等我，行吗？”

贺玄不言语，又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明兄——！”师青玄亦步亦趋，他不明白贺玄是怎么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受？又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抗拒回上天庭？

“别叫我！”贺玄突然停住，像是受不了了一样，回头冲着师青玄喊，他的眼里有师青玄从未见过的狠厉，那眼神极冷，又萃满怒火，只这么一眼，师青玄就不由得一颤——他好像从贺玄的眼神中看出恨意。

尽管明仪往日常对他冷眼相待，但师青玄总觉得他是至纯至善之人。因为喜欢，他对自己的嘲讽成为直言不讳的豪爽，他的冷漠便是他特立独行的保护壳。况且，他很多时候虽不情愿，但自己提的要求皆有回应。两人身中情毒那日，明兄甚至舍身为自己解毒。

他在解情毒那日都不曾见到明兄的眼神里有何波澜，可今日，明兄对自己无意间流露的眼神里，这样起伏的感情，居然是恨。

师青玄如坠冰窖，他被一个眼神钉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才好。

可很快，一切都由不得他的意志作主。贺玄很快就再次晕倒，而自己的身体已经先于意志跑过去抱住了他。

贺玄身上的体温高得吓人，哪怕隔着好几层衣服，被他触碰到的地方都被传过来一阵阵高热。师青玄彻底乱了阵脚，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兄不肯回上天庭，自己也不放心方放他一个人在这里，这会连自己叫他的名字都不被允许。

他轻抚着贺玄的脸颊，想把人晃醒——以他相当贫瘠的照顾病人的经历来说，在 服药之前最好不要让人睡着。

可就在霎那间，眼前一阵旋转，他被怀里人压倒在草地上。不容他有半点思考的空隙，身上那人就吻了上来。

这是他们的初吻，极为滚烫的，带着高热和源源不断的法力，蛮横地撬开师青玄的齿关，将满腹的躁动和满心的愤懑不管不顾 地灌入身下这个温顺的容器。

师青玄被亲懵了，他的脑内一片空白，浮现了许多与明兄相关的内容——

明兄和自己一起出公务。

明兄化女相，不情不愿地由自己涂胭脂。

明兄自顾自地往前走，自己追着，在后面喊他，明兄的脚步放慢了些。

“明兄……”他的脑袋一片空白，茫然地囔囔着。这一吻给他带来的刺激远大于解情毒那日，那日两人皆中情毒，无论做了什么，做了多越轨的事情，事后甚至事中都能给自己找到一个好理由。可明兄现下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就像是他身体承载的情感过盛，满溢出来，于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情不自禁才落下这一吻。

“我说了，别叫我！”贺玄在他的嘴唇上咬上一记。身体躁动的法力皆由这一吻被输送到对方身上，理应会好很多，可听到师青玄这样叫自己，胸腔里的恨意又成倍地翻涌上来。

他加剧了这个吻，像泄愤一样在师青玄的唇上胡乱啃咬。他想要他痛，想要让他在自己大仇得报之前就先体会到自己先前在牢狱之中的无助、挣扎，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

这远算不上一个吻，只不过是贺玄单方面的发泄，没有半点柔情。

贺玄其实分不清他灌给师青玄的到底是何种感情。铜炉山开，放大的是他所有的欲望，不止是生前的痛苦，也有这数百年来对师青玄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

而师青玄，从这一吻中，只能品到后者。他向来只会用最好的一面去揣测他的明兄，对明兄对自己的感情有一种天然的自信，相信自己付出真心会被明兄回应，相信明兄只是嘴硬心软、词不达意、行胜于言。

直到后来，师青玄才醒悟过来这一切都是一场笑话，自己以为的心意相通，其实是自己的独角戏。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贺玄从那一吻之后便再也没有主动吻过他。而这一吻他屡次提及的“别叫我”不是因为身体不适的反抗，而是师青玄叫他“明兄”令他想起自己数百年卧薪尝胆的屈辱——他本该光明正大地飞升，成为万人供奉的神明，而不是窃取别人的身份，日夜学习，只为了做好别人。

看清了这一点之后，他的处境也由不得他为此多伤感几时。他连命都该赔偿给贺玄，付之东流的感情不过是顺带，为贺玄的复仇大业助兴罢了。

“你又在做什么？”

树下林立着一道黑影，师青玄连忙从梯子上下来，他手上捧着一篮摘好的桂花，香气袭人，将两人的距离缠近了些。

师青玄道：“摘桂花，做桂花糕。”

贺玄冷眼看着他：“我不吃。”他给师青玄解开锁链，是想着他什么时候想走了便走，而不是为了在桌上看见一张“玄去去便回”的纸条，转眼发现他还真的在桂花树中。

师青玄撒娇道：“我这次换了新秘方，你试试嘛。”

贺玄不置可否，师青玄当他答应了，开心地说：“我再摘点，一会儿就好。”

他转身，背对着贺玄，踮着脚摘树梢上的桂花。

风过，吹来花香，吹起师青玄的发。贺玄看着，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青丝带着花香，在他的指间缠绕，像与他缠绵地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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