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四岁的时候，队友说，我们的娃像她那么聪明就可以了。
后来我笑话他，你知不知道你找了什么样的标杆。

舞蹈班的顶尖的好苗子，各种表演都是领舞的。从幼儿园开始，省上领导检查，经常都是我侄女，做红旗下的演讲。
小学三年级，她成了全区最小的英语节目主持人。我看过她那会儿的风采，口语肯定比我大学时候流利。

好像五年级吧，七百人里，她考到第二名。到了小升初，全区前十名。也就在那个暑假，她考完就参加了某个权威的全国性钢琴大赛，在决赛演砸了，全省名次到了十几名。

我那会儿得意地给队友说，你记得当初你说啥不，说儿子“只要”和我侄女一样聪明就行。

我的得意洋洋，好像就在昨天。然后转瞬之间，我侄女就成了学渣。她升到初中的时候，班主任去校长那里再三要人，主动把她要到自己那个班的。

初一，我还记得我弟妹焦虑地说，不行了，娃干脆不学。但是侄女还是名列前茅。

然而从初二开始，我侄女突然就真的不学习了。包括数学在内的课，突然大面积考试考20分，40分。满分150。好像突然之间就摆烂了。

她每天早上还是六点起床去上课，她妈去偷看了几次，都看到她木木地栽那里。

她妈有时候说，看你一直打瞌睡，晚上不要去上晚自习了。但是，侄女却一定要去。从不肯逃课。然后，晚上8点，就在桌子上打瞌睡。但是她每天都要在摊开的书跟前熬到晚上12点，两点。才去睡觉。

第二天6点，再周而复始。

太熟悉了。我见过太多这样的情况了。前几年吧，我认识的一个大老板，来找我给他女儿写封信。

他的女儿，原本是超级学霸，一路考上了省里最好的高中。并且在最好的班名列前茅。到了高二，突然短路了一样，完全不学了。和我侄女一模一样，也和我大学一模一样。也和我听过的太多的孩子一模一样。

光是我知道的，父母在985高校当老师，自己考上北大或者清华，然后突然不学退学，然后在家里躺到四十岁，目前还躺着的，就有两个。

而让我写信的大老板的女儿，在医院躺着治疗抑郁症，现在好像一两年了。

她哪里是啥抑郁症，她就没有病。这个大老板反反复复给我说，你要写信让她知道父母的不容易，让她知道感恩。
对，我也觉得，至少，是她周围的人病得更重。比如我侄女，她的校长有句挂在嘴边上的话，学不死就往死学。
侄女的同学发烧到40℃。半夜家长发短信请假。第二天一早，班主任在群里骂，半夜发个烧就请假吗？难道就提前知道了早上不会退烧吗？

半夜一点弟妹给我说这些，我立刻就看了一下火车票。我特别想马上就见到侄女。那个四五岁的时候，舞姿打动我的小女孩。那个狡猾地装哭，让她奶奶骂我的小女孩。

那么灵动的生命。
弟妹说，她好像疲惫不堪了，脑子空了，又硬是让人推着前进那样。

因为是过来人，她的焦虑我感同身受。

我儿子明天出院。我走不开。

但是本周内我想无论如何见到我的侄女，我要告诉她，人生不是独木桥，而是旷野。

至于我儿子，虽然出院，但是我要给他请假请到考试前。也就只有我了，能帮娃抵挡一部分死卷的窒息感。
让他尽可能按照自己的节奏，自由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