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阳多么希望自己此刻是在做梦,面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的,郑明心没有忘记他,也没有忘记饭卡,小狼没有死,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的一个噩梦。
可是手中逐渐冰凉的小狼,怀中呜咽的噗噗,脚下不明所以的饭卡,以及左侧胸腔里传来的窒息般的疼痛,都在提醒他,这不是梦。
郑明心不知所措地看着林阳,他以为会看到林阳怒不可遏,可是并没有,林阳的眼中只有无尽的哀伤,这让郑明心更加愧疚,虽然他没有故意要伤害谁,也感觉自己踢的时候并没有用很大的力气,可小狼毕竟已死,他难辞其咎,想做些什么来补偿,又不知自己能做什么。
良久,林阳放下小狼的尸体,解开上衣,将它包好,又伸手将饭卡扶到背上背好,然后拎着包有小狼尸体的衣服转身离开。
郑明心忍不住问道:“那个,你要去哪里?”
林阳没有回答他,饭卡朝郑明心招手:“心心爸爸~”
见林阳失魂落魄的样子,郑明心有些不放心,加之心有愧疚,便跟了过去。他不知道死去的小狼对林阳而言有多重要,所以生怕林阳一时想不开干了什么傻事,那他的罪孽就更重了。
林阳一路走,一路回想起不久前,他还和郑明心一起憧憬着未来。
……………………
那时候他们都觉得小狼太瘦了,所以每次喂食的时候,都会多分给它一些,它吃得很慢,但都乖乖吃完,噗噗也从不嫉妒,吃完后就涎着口水在一边看小狼吃饭,郑明心笑着对林阳说:“林阳你看,照着小狼现在这种吃法,将来肯定能吃成噗噗一样的小胖子!”
小狼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似的,突然停下来不吃了,郑明心觉得好玩,逗它道:“怎么,你不愿意啊?像噗噗一样胖乎乎的多可爱,我可是很喜欢噗噗呢。”说着还捏了捏噗噗的小肚子,噗噗立马趴下去露出小肚子让郑明心摸个够,见状,小狼又开始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林阳也很高兴:“心,小狼喜欢你,也想吃成胖胖的,让你摸肚子。”
“是吗?”郑明心拍拍小狼的头,“那你要好好吃饭知道不?”
林阳突然凑过去:“心,林阳也有好好吃饭呢。”
郑明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啥?”
林阳一脸讨好地看着他,满目期待,郑明心恍然大悟,伸手拍拍林阳的肚子:“嗯,很好,你也很乖,来,让我摸摸,看看你的腹肌还在不在。”
林阳怕痒,郑明心没摸几下,他便受不住开始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
这才过了几天,他们与小狼便已阴阳相隔,郑明心也变得与他们陌路,仿佛之前的美好生活才是一场梦。
林阳在前面走,郑明心小心翼翼跟在身后,眼见他穿过房屋,走过洞穴,来到一处宽阔的所在,此时天色已暗,蛰伏的狼群出没,或远或近地传来狼嚎,郑明心的脚步也变得有些犹豫。
抬眼去看林阳,却发现他所到之处,狼群纷纷回避,来不及回避的便俯首帖耳以示臣服,仿佛林阳在狼群的地位十分尊贵。更让郑明心惊讶的是,狼群亦绕道从他两边走过,仿佛他身上也带着什么令它们唯恐避之不及的东西。
林阳把小狼带回狼群安葬,噗噗在一旁帮他刨坑,饭卡不解地问道:“小狼要在地里睡觉吗?冷不冷啊?”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饭卡也不在意,自告奋勇地帮他们一起在大槐树下埋好小狼,噗噗对这里有感情,一会闻闻小狼的坟,一会又嗅嗅大槐树。
林阳指着高大的槐树道:“你走了,他们把我扔这里,好多狼,它们追我,咬我,我爬树上躲,它们上不来。”
“后来有了噗噗,我和它们抢吃的,喂噗噗,我和它们打架,保护噗噗,我杀死了一只眼的狼,它踩着噗噗的脖子要杀它。”
“我天天都想你,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可你一直不来,我就和噗噗跑下去找你,我们撞到一起,我说我想你,你说你也想我,我们一起上山。”
你说我是你的人,不许再碰别的人,不管男人女人,都不行!狼人不行!漂亮的小母狼也不行!我听你的,你叫我走,我不敢停,你叫我停,我不敢走。你给我起名字,你叫我林阳。我把你放在心上,所以我叫你心。”
一开始,郑明心以为他在自言自语,没好意思打断,可越听越觉得他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但是林阳又不看他,只仰着头看天,郑明心又不太确定,于是忍不住插了一句:“你是在和我说话吗?”
林阳转过头看着郑明心,继续道:“可是你现在说,你不叫郑明心,你不是郑明心的话,那我是谁?我的名字是你给你,你不是你,那我还是我吗?”
林阳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他把他能想到的词语和助词都用了上去,即使郑明心现在全无记忆,却依旧听得动容,忍不住有些心酸心疼。
郑明心仔细回想了一下从他醒来以后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他庆幸自己虽然失忆,但好在大脑运转正常,他想起女孩梨花带雨的脸,白皙柔嫩的赤足,与那粗糙的泥地格格不入,仿佛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再看看林阳,眼中毫不掩饰的哀伤,使得他明明如此高大魁梧,却又显得这般弱小无助,教人于心不忍。还有他脚边天真浪漫的小男孩,憨态可掬的小狼崽,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恶人,也许这中间真的有些什么误会,也许自己恰好跟他认识的那个人很像很像,而那个人恰好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陪在他身边,所以他才走火入魔一样缠着自己,说到底不过是个可怜的失意之人。
药物抹去了郑明心的记忆,却抹不掉他的善良与聪慧,不知是出于误杀小狼的愧疚,还是对于林阳真情流露的怜悯,他决定改变行事做派,采取怀柔政策,而不是之前那种直来直去的硬刚。
“那个……你叫林阳是吧,名字真好,起名的人很有水平!”郑明心口不对心地夸了一句,然后接着道,“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呢,失忆了,我以为我的名字叫无心,可是你又说我叫郑明心,我猜这中间可能有什么误会……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能弥补我犯下的错误,我发誓,我真的只是轻轻踢了它们一下!可是不管我怎么解释,它确实已经不在了,所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希望能有补偿你们的机会。”
林阳安静地听他说完,就那么看着郑明心,也不说话,看得郑明心有些不自在,又加了一句:“所以……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吗?”
林阳轻轻眨了一下眼,似乎不太确定他的意图,郑明心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眼神:“我是认真的,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
半晌,林阳才开口,只说了四个字。
“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