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罗德岛即将驶离卡西米尔的一周前,正好赶上当地的丰收节。有几个活泼的小干员吵闹着要去,但她们尚没有单独离开罗德岛本舰的许可,不敢去找凯尔希医生,又不好意思麻烦仍在进行协谈的阿米娅,于是就都来缠着我。
“博士!丰收节真的很热闹很好玩的!我们想去,求求你了博士。”小家伙们不厌其烦,软硬兼施。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揉着太阳穴考虑如何是好。
卡西米尔的丰收节我也有所耳闻,不同于被资本染指的骑士比赛,这是当地人自发地为了感恩丰收而举办的一年一度的盛会,届时各个乡村都将有游行庆典以及大型集会。抛去小家伙们的请求,出于一些私人原因,其实我也想去逛一逛丰收节——如果不提眼下堆积如山的工作的话。
正当我纠结着如何拒绝才不会让这群激动的小干员伤心时,阿米娅突然敲门进来了。
“商谈得怎么样?”我问。
“很顺利,博士放心好了。刚刚她们是在说丰收节吗,博士,我也觉得你需要适当的休息呢。”阿米娅朝我露出一个温柔笑容。
听到她的话,几个小家伙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真是让人难以拒绝的眼神啊,于是我妥协地耸了耸肩:“好吧,那就由我暂时充当她们的监护人吧。”
然而实际情况是,我起不到一丁点监护人的作用——她们几个一到集会上就开始撒欢儿跑,我根本追不上。想了想她们身上带着罗德岛的定位终端,又都是有分寸的好孩子……呃,有些不是,但起码遇到危险都挺能打,于是我也就放任她们去了。
街道上有游行的队伍,他们在脸上涂着油彩,唱歌跳舞,庆欢丰收。我顺着人群的方向漫步,不知不觉走到了镇上的广场,这里更加热闹,年轻的农妇在她的小摊前吆喝,不远处有表演杂技的,广场中央的树下则是一群街头乐手演奏着卡西米尔乡间歌曲。
干爽的风夹杂着琴声吹来,传入我的耳朵。很奇怪,琴声既不激昂也不尖锐,却在如此嘈杂的集市上清晰地被我听到。我闭上眼,仿佛能看到一片广袤的森林,它静谧却又生机勃勃,就像此刻风中传来的琴音一般平静而欢悦。
“来自卡西米尔的风,您感受到了吗?”我突然想到流星很早之前对我说过的话,她那双令人平静的碧绿色眼眸又浮现在我眼前,我不禁露出微笑。
嗯,我听到了你的故乡,还有你。
我循着琴声走过去,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流星正在被围在人群中央,她怀抱一把我叫不出名字的琴,平静而欢悦的琴音在她的指尖流淌——正是我刚刚听到的琴声。
于是我也加入围观的人群,安静地聆听这位守林人用琴弦描绘出的森林,直到一曲终了,人们赞美鼓掌,年轻的库兰塔女性温和地笑了笑,然后微微鞠躬,把琴还给了身边的乐手。然后她抬起头,碧绿色的眼睛正好与我撞上。
“——博士?”
“是我,没想到你还会弹琴,流星。”她向我走来,我下意识地想抬起手臂给她一个拥抱,然而随即又感觉不妥,于是便只朝她微笑,“你说的来自卡西米尔的风,我从你的琴声中听到了。”
谈论故乡让流星明显地高兴起来:“谢谢您,博士。这是琉特琴,当我还是一名守林人的时候,曾有前辈教我了点皮毛。但是它的琴音真的很好听,对吧,真令人怀念……话说博士怎么也来了呀?”
在听到我“被迫”来参加丰收节的原因后,流星温柔地笑了起来:“那我可以邀请我们落单的博士与我同行吗?”
“乐意之至。”
我们二人一同在小镇的集会上闲逛,流星向我讲了很多关于她故乡的事,在她的描述中,我不禁开始想象她在森林里无声地奔袭,她在篝火旁弹奏着琉特琴,她在干燥凉爽的风中畅快地微笑……
“您这是在傻笑吗,博士。”流星俏皮的眨眨眼,“是被我讲的故事吸引了吗?”
“是啊,”我回答,“让我也向往森林里的生活了。”——也向往你,当然,这半句我暂时不会说出来。
不过庆典的最后稍微出了点岔子,就在我鼓励流星去参加庆典中有趣的小竞赛时,我们俩被人群冲散了,我被闹腾的游行队伍裹挟着,而最终挣脱出人群时,我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信号不太好,我的终端定位失效了,而我又是个方向感极差的人。但我相信流星能找得到我,这么想着,我干脆悠哉游哉地在附近闲逛起来。
天色渐晚,清凉的晚风穿梭过卡西米尔的每一座小镇,温柔又潇洒,从不为什么停留。我的目光被集市上一家琴店吸引了,我看到了流星说的琉特琴,于是我走过去,想挑选一把作为送给她的礼物。
其实我不太懂琴,只是看着像她今天下午弹奏的那把,音箱背面是圆弧形的,平直琴颈末端的弦钮箱向后弯折出一个漂亮的直角。很惭愧,我又无法抑制地回想起流星下午弹琴时的模样。
“博士——!”我走出琴店时,恰好听到她焦急的呼喊。
我转过头,看见流星正从街道尽头向我飞奔而来,她像一阵风,而最后,这阵风拥抱住了我。“抱歉,让你担心了。”我抬起手臂回拥她。
但她好像发觉到什么,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松开我。
“要牵手吗?”我问。
流星惊讶地眨了眨她那双碧绿色的眼睛,接着很干脆地把手放在我的掌心中。
“这样就不会再被人群冲散了。”我笑着说。
于是在卡西米尔干燥清凉的晚风中,我牵住了另一阵风,那是为我而来的风。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