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Alpha
By彩（Lof: 咩咕彩）
上篇-先明白心意的人
01
“九目半，不错了。”进藤光说。
一局指导棋结束，进藤光望向桌边的座钟，指节无意识敲着桌面，脸上也流露出焦躁的神情。
这一切都被坐在对面的藤崎看在眼里：“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小光，奈濑，谢谢你们。”
“好不容易过来一趟，一起去吃晚饭吧？”奈濑笑着挽起她的手臂。
“啊那个，其实我晚上还和塔矢在棋会馆约了……”
奈濑的表情立刻变得与藤崎一般的了然：“好吧，那还是陪你的Alpha比较重要呢。”
“哈？什么Alpha？”
一旁的藤崎赶紧捅了捅奈濑的腰。
奈濑下意识捂住嘴，而后慌张地冲光补上一个笑容：“啊，那你去忙吧！我就和小明去吃饭啦。”
进藤光狐疑地皱眉：“喂，你们两个有瞒着我些什么吧。”
奈濑吐吐舌头：“抱歉啦，刚刚是我说漏嘴了，不过塔矢让我替他保密，所以可不可以不要问了呢？”
“是塔矢的事吗？！那就更应该告诉我了吧！”
“什么话啊，你和塔矢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藤崎笑道。
“再怎么说我也是他命中注定的……对手啊！”
“但这种事情可不是单凭对手这种身份就可以知道的喔，会让我很为难的，还是不要过问了吧？”
奈濑挽着藤崎的手，先一步离开了叶濑高中围棋部的活动室。
我和塔矢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那凭什么奈濑你就会知道，你们有什么特别关系吗？！而且连小明也……这不是让我更在意秘密的内容了！进藤光瞪着两个女生的背影气结。
这样牵挂着的进藤光踏入了塔矢家的棋会所。
“又迟到了，这次还是十五分钟，明知故犯，没有一点长进，你是小学生吗？”
塔矢亮的表情一如想象中的不悦，劈头盖脸就冲进藤一顿凶。
“啊不好意思有事情耽搁了……”
“不是说了哪怕临时有事也要发个消息么！”
进藤光想想害得自己迟到的理由，也窝火了，直接呛回去：“那又怎么样！难道事事都要告诉你？！你不是也有隐瞒我的事情吗？”
其实他内心暗自期望着的是，塔矢露出疑惑的表情否认，然后告诉他只是个误会。然而在他说到“隐瞒的事”时，塔矢的眼神变得躲闪，还难得说话磕绊了一下：“就你每次都狡辩！”
塔矢的反应让进藤更生气了：“哈？我狡辩？那你倒是说啊，瞒着我什么事情了？”
“这根本不是一回事！哪有像你这样迟到了反而在别人身上找理由的！”
“所以瞒着我什么事了？”
“才不会告诉你这种家伙！”
“好啊，那你自己和自己下棋好了！”
“什么人啊‘我这种家伙’是哪种家伙？明明是你这种爱计较还暴脾气的家伙，除了我都没人受得了吧！”摔门而去的进藤光一边气呼呼地走着，一边大声自言自语。
“结果塔矢还真的有瞒着我的事！啊气死我了！”
连进藤光的肚子也愤怒地叫起来。
“真是，本来还说好要陪我去棋馆旁边那家新开的炸猪排店……对啊，我自己去！”
进藤光大踏步走回猪排店的方向，刚掀开门帘，就看见塔矢亮端坐在正对门的座位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茶水。
“你……”进藤光僵在原地。
现在转身走？那就变成是逃跑了。
他一步跨进店里：“来一份炸猪排饭！”
进藤故意不看塔矢那桌，径直往里走，却被一脸抱歉笑容的店员叫住：“不好意思，里面的座位都满了，介意和这边的小哥拼一桌吗？”
进藤光落座的时候，对面塔矢亮抬头望了望他：“那我要一份和他一样的。”
“喂，你学我干嘛？”
“是你说要带我吃的，我没有来过这种店，也不知道应该点什么，”塔矢亮眨眨眼：“跟着你点就不会出错了。”
进藤光哼了一声，面色也放缓了。
片刻工夫，手脚麻利的店员端上两份猪排饭。金黄酥脆的猪排均匀切开，被色泽鲜艳的蔬菜沙拉簇拥着。香气在两张年轻的脸庞中弥漫开来。
四目相对。塔矢发出一声轻笑：“快吃吧，算我请你的，听到你吞口水的声音了。”
“……这还差不多”，进藤光的筷子立刻伸了过去。
他吃饭总是很快，也没个吃相，满嘴油光，还掉得桌边都是。狼吞虎咽的间隙进藤光抬头看了一眼塔矢亮，发现对方正捏着筷子看他，盘里的沙拉被吃光了，猪排还没怎么动。
“怎么了？觉得不好吃吗？”
塔矢摇了摇头：“……还可以接受，不过，你吃得好香啊。”
“切，不想吃就直说呀，这里还有别的东西。”
和塔矢吃饭，果然就是会变成这样。进藤光想了想，又替塔矢点了一条柠檬竹荚鱼，自己顺理成章地把他碗里的猪排夹回了自己碗里。
“对了，下周三休赛日，露营，去吗？”
“嗯？”塔矢亮有点没反应过来。
进藤光掰着手指：“和谷、伊角、茂子、藤崎、奈濑……啊，好像女孩子反而多一些呢？”
“好。”
“诶？答应的这么干脆？你周五有和森下老师的比赛哦？”
“所以你其实不准备我会答应？”
“当然不是啦！不然我问你干嘛！那就这样说定了啊！”
越是顶尖的职业棋手，赛程排得密密麻麻，不是在比赛，就是在潜心准备比赛，参加像露营这样的活动本就少之又少。这次是因为和谷下定决心要追求茂子了，又不敢单独约她出去，才东拉西扯组了个局。进藤提出时甚至都做好了要被塔矢斥责不够专心练习的准备。塔矢会一口答应确实出乎意料了。
是我刚刚说了什么吸引他的？连时间地点都还没有说，只是报了下参加的人……啊，说到奈濑的时候塔矢就直接答应了!所以其实是因为她吗！
“不会吧……”进藤光一脸震惊纠结地望着塔矢。
塔矢亮停下了慢条斯理的咀嚼。
“进藤，我脸上有东西吗？”
02
近郊的山不算太高，一路走走停停到达野营地时也是中午了，女生们张罗着准备烧烤，和谷和伊角也凑过去帮忙。进藤光觉得和谷和茂子的进展挺好的，自己又不像伊角那样会做饭，哪怕过去也是碍事，索性进了搭好的帐篷。
塔矢一个人坐在那里打着谱。
“哈，我就在想，你的包里肯定有棋盘。所以我压根没考虑带！一个人在这偷懒呢？”
进藤光坐到他的对面：“来一局？”
塔矢亮微笑：“还是不了吧，等下下不完就要吃饭了。”
吃饱了烧烤，一行人躺在草地上休息了一会，撮合和谷与茂子的作战计划又继续推进了——“来打羽毛球吧！”
是由进藤来提议的双打，伊角做裁判，进藤和藤崎一组，让和谷和茂子分在一组。
奈濑走进男生帐篷里的时候，塔矢正在帮进藤光铺床。察觉到有人进来，他只瞥了一眼作为招呼，又继续手头的事。
“打算什么时候告诉进藤？”
塔矢亮的动作顿了一下：“什么？”
“你喜欢他的事情。”
“你在开什么玩笑？并不好笑。”
奈濑笑了笑，凑近了观察塔矢亮泛红的耳根：“我在开玩笑的话，那你脸红什么？”
“而且，我早就知道了哦。”
“最开始发现是旁观两年多以前你和他的王座循环赛。封盘的时候，进藤先一步出去打电话，你呢，你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
塔矢亮闭了闭眼，双手攥成拳又慢慢松开。
当然记得。那是他刚发现自己的心意不久，那时他还没有拿到名人头衔，进藤也还没有一个人搬出家租房住。
他用余光小心地环顾四周，确定媒体都已经按要求退场了后，装作不经意地拿起进藤光的茶杯，贴在那圈水渍的地方喝了一口。
是他漫长而无望爱恋的开端。
奈濑继续说：“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只要仔细观察，就不难在平日发现你的心思。你们私下交流时应该有更多这样的细节吧？不过毕竟进藤神经比较大条，看来似乎是还没发现的样子。”
“所以呢？”塔矢亮开口打断她：“为什么特意告诉我这些？你会去和他说吗？让他提防我？”
奈濑愣了许久：“你这是……承认了？”
“对，我就是喜欢进藤，虽然永远不会告诉他，但我不觉得这是值得羞耻的事。”
奈濑注视着面前的少年，塔矢亮站起来，目光坚定地与她对视。
真是令人嫉妒的闪耀啊，明明比自己小好几岁，已经是持有头衔的顶尖棋士，哪怕承认暗恋也理直气壮，站在面前像一棵挺拔的白杨。
奈濑忽而扬唇一笑：“要不要和我打个赌？”
这会儿羽毛球赛决出了胜负，输了的人要替换奈濑和伊角上场，藤崎的脚还扭到了一点在原地休息，进藤过来叫奈濑上场，到女生帐篷里却扑了个空，反而听到男生帐篷那边隐约传来奈濑的声音。
所以是……塔矢和奈濑单独在一起？
进藤光一直尽力避免想到的事又浮上心头。
奈濑和塔矢的关系不一般，她掌握着自己不知道的塔矢的秘密。
塔矢在听到奈濑会去的露营，第一时间就答应了。
所以这两个人，其实……
奈濑比塔矢大好几岁！
但是这也没关系吧……
不是，这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都是成年人了，自己不是还在卖力撮合着和谷和茂子吗。
但是塔矢明明看上去不像……他们两个明明看上去一点也不搭……
要不要问？
现在要不要过去？
走进帐篷我会看到什么画面？
正在进藤纠结之际，奈濑已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
“进藤输掉啦？那么该我上场咯。”
进藤光定定地望着她，没有接话。
‘这不是单凭对手就可以说的事情’明明都已经被这样拒绝过了，但是真的好介意啊，介意到快死了。如果真的是他们在交往这种事，作为塔矢的朋友的话知道也不过分吧。
奈濑歪着头看他：“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上了些恶趣味的期待，静静地等着面前的少年下定决心，她知道他一定会忍不住开口的。
果然——“奈濑，可不可以请问你一件事情？”
进藤光神情恍惚地回到帐篷，手里拿着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怎么了?”塔矢亮问。
“没……”进藤回答的声音气若游丝。
“你手上拿的那是什么？”
如梦初醒的进藤光像是拿着那本书烫手一般用力撒开，又匆匆忙忙塞进了被子里，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原本铺得乱糟糟的床铺被人仔细重新整理过。
塔矢抿了抿唇：“来下棋吧，进藤。”
“不，不了，我刚打完球有点累。”进藤光神思不宁地躺下，背过身去。
那本书……看上去色彩很鲜艳，再看进藤这个反应，难道是……成人杂志吗？
塔矢亮的面色倏然沉了下去。
已经很接近了呢，塔矢名人，如果让他看到那本捂在被窝里的册子的封面和内容，恐怕会更惊讶吧。
它的内容是这样的——
《悄悄告诉你:ABO生理卫生知识读本》
亲爱的读者，恭喜你！
当你因为身体变化的困扰而来寻求本书帮助的时候，你很可能是成为了占人类比例1%的幸运儿，AO类型。
别误会，我不是在说什么血型，而是人的隐藏生理性别。从现在开始，请抛开人只有男性女性的片面认知吧！人类可以根据第二性别分为Alpha，Beta和Omega，女性也有Alpha，而男性的Omega也可以怀孕生子。尽管99%的Beta们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意识到第二性别的存在，对于Alpha和Omega们来说第二性别则会带来许多新的机遇和挑战，那么你准备好了吗！让我们开始ABO性别的生理课堂吧！
“进藤，这个秘密非常重要，如果你答应我替塔矢保守秘密的话，或许你的知情能在平时更好地帮到他吧。”
奈濑递来这本书之前表情凝重地对他说的话，一遍一遍在进藤光的脑海中回放。
“塔矢亮他，最近分化成了Alpha。”
03
伊角家里有事不留下过夜，于是留宿的男生一共三个人，塔矢的睡袋在最角落，旁边是进藤的，然后是和谷。
和谷还没有回，大概还在和茂子看星星夜谈，对进藤来说，眼下帐篷里和塔矢单独待着无疑是最糟糕的情况。
他知道了塔矢的秘密。
那真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秘密。
按奈濑的说法，因为她是Omega，才能首先察觉到塔矢分化成Alpha的事实。AO之间能够相互感应到信息素，这一点书里也有提到。
“所以闻到了塔矢的味道，才知道这家伙原来是Alpha。不过你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表现出你知情哦，不然塔矢肯定会杀了我的！”
“那，你们不是交往的关系吗?”
奈濑冲进藤暧昧一笑：“不是哦，塔矢心有所属的对象，另有其人啦。”
进藤光的脑子很乱，没法冷静，夸张一点说自佐为离开以后他第一次有这样震惊又慌乱的情绪。不仅是他们已成年的事实变得无比明确，甚至塔矢还分化成了隐秘而罕见的稀有性别。
“Alpha和Omega们命中注定会相互吸引，并且——各种意义上的——结合。”
塔矢心有所属的对象另有其人，也就是说，塔矢已经喜欢上了一个自己也许都不认识的Omega，他们会结合成为永远的爱人，彼此最重要的人。
一直以来用宛如献祭般的觉悟与热诚对待围棋的塔矢亮，是会结婚成家的塔矢亮，那实在难以想象。
那围棋呢？那塔矢注定的对手呢？
知道了这一切的我该怎么办？
“塔矢……”
进藤光无意识的呢喃在安静的黑夜中清晰可闻。旁边的人翻了个身，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怎么了，进藤？”
【由于异常的激素水平，Alpha和Omega们通常有着更优秀的体能和外表，也更容易成为各行各业的佼佼者。此外，Alpha五官更锋利，棱角分明具有侵略性，而Omega则会显得外表更柔美有亲和力。】
这样想着，进藤光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冷香，似乎正是来源于塔矢的方向。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Alpha信息素吧……进藤顿感喉中一片艰涩。
“进藤？”久久没有得到回应的塔矢又喊了一边，靠得更近了，鲜明的气息昭示着塔矢强烈的存在感。这就是Alpha吗。
但是，为什么自己能够闻到？
“没事，就是感觉好像有点睡不习惯。”
塔矢好像轻轻笑了笑：“那来说话吧。”
“啊哈哈……说什么呢？不如来说说……塔矢喜欢的人？”
塔矢亮很明显地怔了。
糟糕，说出口了！
“是说塔矢有喜欢的人吗？感觉每天都在下围棋应该没有工夫思考这些事情才对吧哈哈哈，不过和谷这不是就要和茂子在一起了么好好奇塔矢如果有喜欢的人了会是什么样子呢哈哈哈……”
“进藤呢？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啊哈哈我怎么可能有啦……”
“这样。”相比于进藤光口不择言的慌乱情态，塔矢的声音淡淡的，表情也隐没在黑夜中晦暗不明。
“嗯，我也没有。”
“……这，这样啊。”进藤结结巴巴地应道，轻轻闭上了眼睛。
骗子。塔矢大骗子。明明就有的，连奈濑都知道，对方是个Omega吧，也就是说男女都有可能，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嗯，睡吧，进藤。”
塔矢平静的声音好像有安抚人心的魔力，让焦躁的进藤也不自觉安分下来，眼皮变得沉重，逐渐陷入梦乡。
是谁呢，好不甘心，凭什么得到这么好的塔矢啊，那个Omega。
在彻底进入睡眠之前，隐约有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了。
【《悄悄告诉你:ABO生理卫生知识读本》·第二章：只有Alpha和Omega能够感知到信息素的存在。越是适配程度高的AO，对彼此信息素的感受越加敏锐，如果长期相处的话，一方的分化产生的信息素还会促进另一方的分化。】
——要是我也成为Omega，塔矢的目光会一直停留在我身上吗？
睡不着的塔矢亮披衣起身走出帐篷。黯淡的月光之下，远处连绵的群山暗影像匍匐的巨兽，漫天星斗垂落旷野，像他思慕的人指尖在棋盘上闪烁的亮光。
“是你。”
他低声回答。
头顶的星空是唯一的见证者。
隔日是王座战七番棋最后一局，这将决定塔矢名人和森下九段谁能够得到最终挑战绪方王座的机会。进藤光自己明天还有重要比赛，也还是忍不住到场围观了。森下老师平日对门生们耳提面命，绝不能输给塔矢门下，要是自己敌不过塔矢亮的话……虽然输给名人头衔者其实不算丢脸就是了。
不过，进藤光是为了确认一些别的事情才必须到场的。
这一局棋塔矢执黑原本起势很快，到中盘时处理左下角的阵眼时顾虑到棋形，进攻犹豫了，也因此被森下九段抓住痛脚扳回不少。封棋时塔矢的神色尤其凝重。不过下半场经过长考的他下了一出妙手，最后乘势猛追，以一目之差相当漂亮地取得了胜利。
棋局后的新闻发布会上，塔矢亮端着程式化的笑容彬彬有礼地回答完了问题，目光逡巡，看到了观众席的进藤光。
一结束，塔矢亮立刻径直走向他。
“塔矢，恭喜你！！”这种时候的进藤会表现得比他更加开心，由衷地笑着，双臂微张，像个想要拥抱的姿势。
只是为了庆祝一下而已。塔矢亮拥住了进藤的肩背。
而进藤光的身体蓦然僵住了。
那股清冷的香气再次出现，明明想要忽略，却又像粘附在自己的鼻腔，没有错，是独属于塔矢的气息，是他信息素的味道。
确定了，除却被命运选中成为Alpha的塔矢，能够感知塔矢信息素的自己，也是那1%。
04
“晚上有空吗？”
借机心怀鬼胎地拥抱着暗恋对象的塔矢亮，听到进藤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进藤……”
塔矢看着他，一时有些难得的失语。
泛着红的脸颊，眼神也变得亮晶晶的，这样的表情下提出的任何要求，不是让人根本无法拒绝吗。
这不是……会让原本决定恪守自己位置的我，情不自禁产生飞蛾扑火的希望吗？
“我请你吃饭吧。”塔矢亮听到自己抢先说。
“好啊。”进藤笑得很开心。
塔矢亮忍不住也抿起嘴：“至于这么高兴么？只是取得王座挑战权而已，正式挑战赛还要两周后才开始。”
“当然了，是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能同样成为那被选中的1%，和塔矢经历同样的世界，是特别，特别值得高兴的事。
进藤这样想。
面前的塔矢忽然伸出手，飞快地摸了摸进藤光的刘海。
“翘起来了”隔了一秒，他解释道。
“啊……嗯，谢谢。”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脸热。
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呆极了，连塔矢都捂着嘴笑了：“那么，走吧？”
晚饭是在一家新开的西餐吧吃的，平心而论口味一般，但胜在环境幽静，装修一看就是塔矢喜欢的风格。
“那……去我家下棋？”进藤光这样说着。绝对要找机会，让塔矢把自己看上的对象说出来！
塔矢拉开后座车门，让进藤先进去，自己再坐到他身边。
在旁人看来大略只会觉得，有着替人开车门的体贴习惯的亮不愧是少年老成的小绅士，而一向对与身边亲近的人距离感的把控不太上心的进藤，肯定无从察觉他内里的隐秘心思：轿车的后座空间宽敞，但一路上两个人坐得能挨多近，这个距离通常是由后上车的那个来决定的。
他要更贴近进藤一些，不放过任何机会，这是卑劣的，无所不用其极的盘外战。
混合着Alpha信息素与餐厅香气的塔矢就紧挨在自己身侧，这忽然变得黏稠的空气让进藤觉得今天晚饭喝的一点点餐酒似乎格外有后劲。
其实还有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需要确证的。
是A还是O？
进藤光自认为棋风相当凌厉，该进攻时绝不会优柔寡断，面对挑战时从来也是遇强则强。那些形容Omega外形特质的秀美、温柔，听上去也与自己相去甚远。
改天再去问问奈濑吧。他想。
也不知道是酒的原因还是车开太快，进藤觉得头有些晕晕乎乎的，下车走到家的路上又吹了点凉飕飕的夜风，这点头晕就直接变成了头疼。
饶是笨蛋的他也不想破坏今晚肉眼可见的好气氛，但棋盘上他对塔矢从来藏不住秘密。强撑着下了二十几手，就被塔矢嫌弃地先投了子。
“就不下了？”进藤迷澄澄地说。
塔矢的手挟着香气探向他的前额：“你是笨蛋吗？都在发烧了！”
啊……结果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呜，是小感冒吧……可能前天在山上就有点着凉……”
“我去给你买药。”塔矢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等等，加点衣服！”
进藤用和病人不符的敏捷从床上弹起来冲向衣柜：“等等哈等等哈，我给你找找——”
“外套、帽子、围巾……给！”
塔矢亮看着面前的一捧东西：“我怎么都没怎么见你戴过？”
哦，帽子见过，但是大概，五年前？
进藤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外套是平时总在穿的！围巾帽子都是搬家时我妈硬给我带上的，我平时又不爱戴这些东西……不过你放心啦，我都有洗得很好的！总之要是头衔战之前你感冒了可就麻烦了。”
塔矢亮皱眉：“难道你自己感冒了就没关系了吗！”
说归说，他还是听话地穿上了衣帽和围巾出门了，虽然偏幼稚可爱的配色和图案穿在塔矢身上确实有点违和的谐感。
呜哇，即使穿成这样也依旧是冰山系大帅哥，该说不愧是Alpha吗……进藤捂着额头倒在榻榻米上想着。
一盒拆好封的感冒药被丢在进藤光的胸口。
“啊塔矢，回来得这么快！”不愧是Alpha的运动天赋！
“被子盖好，我给你倒水”塔矢亮微微喘着气说。
在身边塔矢的注视之下就着温水服下的药似乎有了别样的暖意。加上信息素的作用，本就昏昏沉沉的进藤光脑子更不清楚了。
“过一会应该会好些吧”他说，“那些，你不脱掉？”
进藤光指的是自己的围巾和帽子，房间里一点也不冷，再说了穿别人的东西塔矢应该并不喜欢吧。
出乎意料地，塔矢反而把围巾理了理，裹得更紧了，好像舍不得生怕被他要回去了似的。就连脱下的外套叠好了也还一直拢在臂弯里：“衣服我洗过了再还你。”
“不用啦，外套而已，才穿了一会我又不会嫌弃你。”
“回头给你。”头顶着明黄的毛线球球帽，围着绣有卡通图案的拼色围巾的塔矢坚持这么说道：“喝完药就直接睡觉吧。”
“那塔矢你……”
“我在客厅，有事叫我。”
客厅有沙发床，塔矢在他这里下棋晚了留宿的情况也不少，想必他家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在得知了塔矢的Alpha秘密之后，进藤总感觉面对他时有些不自在。尽管神经大条，不幸他又记性很好，在关键的事情上尤其如此。
所以片刻之后，进藤九段想起来了那本ABO生理手册上的另一段话。
【关于Alpha发情期的筑巢行为：包括索取占据对方衣物，用包含对方信息素的物品环绕自己等的一系列筑巢行为也会出现在易感期的Alpha身上，当Alpha的分化程度早于其匹配的Omega时，分化初次的单性发情症状会比普通的易感期更加严重，部分产生出暴力倾向的甚至可能出现生命危险。】
05
进藤本来发着烧的脑瓜其实不允许他把这么重要的问题想得很清楚。但那点残留的逻辑也足够他捕捉到重中之重。
“所以……我是……塔矢的……那个Omega？”
他震惊地喃喃道。
翻箱倒柜给他找出一床厚被子抱过来的塔矢亮正好看到进藤如遭雷殛的表情，更加担忧地凑上来检查他的体温：“都烧到说胡话了吗。”
未想到塔矢亮的手刚一碰到进藤光的额头，对方就像触电一样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烧得满面红晕的脸上，漾着水意的眼睛直溜溜地瞪着他。
塔矢亮轻咳一声：“进藤，你怎么样……”
“这也太巧了吧……”进藤光嘟哝着。但塔矢的手凉凉的，摸到其实很舒服。他忍不住伸手把塔矢的手给抓回来，按着贴在自己热烘烘的脸蛋上。
“喂你在干嘛！”塔矢亮的脸一下也跟着红了，就好像被进藤光的热度传染了一样。
但是当然，舍不得把手抽回去。
进藤退烧清醒过来之后，还会记得这些吗？管他呢。反正和‘进藤光’相关的一切事情，已经是他人生中最不理智的部分的集合了。
“笨蛋塔矢，害得我变成Omega……”
抵不住发热和感冒药的困意已经闭上眼的进藤还在模糊地呓语着。即使塔矢挨得再近，也只能听到不知所云的只言片语：“啊呀，可是好香，果然是易感期了吧……怎么办，不能让塔矢的周期耽误王座战……”
塔矢亮叹了口气准备起身，还是给他弄点冰袋降温吧。
“不要……塔矢……”
塔矢亮无奈地笑笑，发了烧的这人怎么比醉酒时候还难哄？
“我不走，去给你准备冰袋。”他在进藤光耳边像哄小孩一样柔声说。
酡红脸颊的进藤皱皱鼻子，又揉揉耳朵，也不知道听进去没，依旧把塔矢的手摁得死死的。他顿了一下，又扁起嘴说：“不要去找别的Omega啊，会发生奇怪的事……哎塔矢，你过来呀。”
“从刚才起就是，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塔矢亮依言又靠回去，更大胆的距离，呼吸相触，及肩的发尾就零散落在进藤光的颈窝。
“什么奇怪的事？光（ヒ·カ·ル）？”
“就是……”进藤光嗫嚅着，突然双手搂住塔矢亮的脖子用力往下压，直到两人头碰头。
还有，嘴对嘴。
这是真的吗？
还是我肆意妄想的梦吗？
是不会被错认的，这是接吻吧？
不行了，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进藤，拜托了，让世界停住在这一刻吧。
停在他们都忘了呼吸，也不忘记更紧地相拥，用唇瓣互相吮吸着确认彼此温度的这一刻。
“奇怪的事是这样吗，光？”
好像被拉长到无限的那几秒过去，终于找回呼吸的塔矢亮用嘴贴着进藤光的耳垂，气声问道。
没有得到回复，半天也没有别的动静，久到方才那一刻好像只是个缥缈的幻觉。
仍然处于信息素笼罩之下，涨红着脸的进藤光悄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意外地看到塔矢亮的脸还停留在距离自己相当近的地方，手背遮着嘴唇，脸上是一幅快要哭了的神情，眼圈都是红的。
他立刻慌了，塔矢是一次都没有哭过的。Alpha因为自己的一个吻露出这样的表情，完全不是设想的情况。
“……很难受吗,塔矢？”进藤光局促地咬着下唇。
所以还是我自作多情，想错了么？塔矢所牵挂的，能替他纾解易感期的痛苦的那个Omega，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
“对不起……”进藤光垂下眼睫。
“不！”
塔矢亮大声打断了他的话。
他深深望着进藤光，整个上半身倏然压了过来，捧住进藤光的脸，认真地再次吻下去。
发丝间让人目眩的气息，灼热的黏稠的呼吸，微凉的手和滚烫的唇，缓慢探入却不容拒绝的舌尖。
“不用说话，光。”
那么只要闭上眼就好了。
沉浸在令人兴奋到战栗的信息素中，不管不顾地向伏在身上的人汲取着温暖和水源。
嘴唇果真是灵魂的通道，借着亲吻，让意识由虚幻漂浮在空中的茫然的喜悦逐渐丰满，有了立体的触觉味觉视觉，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切感，也有了更进一步的勇气。
说不清是谁的手先探进谁的衣摆的。总之进藤光原本就穿着宽松的家居服，隔着被窝，塔矢亮的脸埋在他颈间舔吻，留下一串温热濡湿的痕迹。塔矢亮的衬衫解开了三颗扣子，进藤光的手从那里伸进去，搭在他两侧凸起的蝴蝶骨上，偏高的体温熨帖着塔矢亮的背心。
“塔矢……”
刚刚分开双唇，进藤光含糊的声音黏腻得让人难为情。
是从来没有想过的荒谬情形，但心底里有掩盖不住的欢快螺旋着升上来。
塔矢命中注定的对象没有别人，那个Omega就是自己，还有比这更好的结果吗？反正Alpha与匹配的Omega注定相互吸引，这样的事情早晚会发生。如果要说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那全都是信息素的原因。
塔矢的头发摸起来意外的软……他的信息素也真的好好闻……嗯，再亲一会嘛。
啊，没有错，全是信息素惹的祸。既然这样，帮塔矢在王座战之前平稳度过易感期的责任也舍我其谁了。
呀，又亲上了，感觉亲得好舒服，要融化掉了……这也是Omega所谓的敏感体质么？
AO生理读本关于结合热的部分他还没有来得及看完，对于具体的操作也是一知半解。进藤光其实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他掀开一角自己的被窝，自以为镇定地向塔矢挤出一个大方的笑容。
“进来么？”
塔矢亮捂着比他还要红的脸：“……你真是彻底烧傻了”
“进藤，等你退烧醒来以后……”
“我真的很清醒啦！倒是塔矢你不是应该很难受才对么！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啊？！到底要不要……上……来”
“……等等。”
塔矢亮艰难地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开始解皮带。
“……你脱裤子干什么？”
塔矢亮的动作顿住了：“不然你是什么意思？”
我怎么知道我现在应该是什么意思？我想查书啊？！进藤光犹疑着开口：“就……你先过来……抱一下？”
塔矢亮板着脸冷冷地哦了一声：“我从不穿外裤直接上床。”
下篇：不肯输
06
塔矢亮默然转过身，不去看进藤光那张慌张红透的脸。
止于这里，其实也很足够了。进藤的行为完全是一时冲动，而自己是完全清醒的。今天如果真上了他的床，可能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三年暗恋的时间里，多少次在进藤光面前狼狈地掩盖感情，焦虑着，以为他要察觉而远离自己，有时又生出丝自暴自弃的想法，想索性让进藤发现来个了断。
连关系颇远的旁人都能从微末之中发觉的，进藤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其实不想知道？
在奈濑面前他固然能够逞强坦然说出喜欢，事实上却是，他，塔矢九段名人，像个变态一样偷偷恋慕着身边最重要的挚友与对手。
对局中不允许分心，而当对面的人是进藤光，塔矢亮一度感觉在被进藤和棋盘轮番拉扯着。想要专注于对局的万千奥妙之中，视线又忍不住顺着那人发光的指尖描摹。好不容易戒掉了和他对局时抬头偷看的习惯，进藤又单独在棋院附近租住了公寓，时常邀他一同切磋探讨、深夜留宿。
多可悲啊，塔矢亮，你原本才是最毫无保留热爱围棋的那个人。结果现在呢，你宿命的对手仍然全心信任你，纯粹享受着追求围棋的快乐，你却让你心中的欲念逐渐滋长变质，任由它玷污进藤和你毕生心爱的围棋。
在他们二人相处的时刻，在进藤光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用目光贪婪地汲取着，用思想蓄意地狎亵着。
塔矢想到有一次，上午的比赛结束，他们在进藤家复完盘后各自看书。进藤睡着了，在桌对面点头钓着鱼。
原本他可以就让进藤这样，点头打着盹，或者帮他挪个抱枕，平靠着睡一小会。如果是挚友的话，就应该这么做。
然而塔矢亮放下书，从近处俯视着进藤光。进藤觉得西装太拘着，每次一回到家总是第一时间换成T恤短裤，宽大的衣裤露出的肩颈、腿脚，都在扎人的眼，金色刘海乱蓬蓬地搭在脸颊上。塔矢撑着他头靠过来到自己肩膀，他就舒展开皱起的眉，睡成一幅乖巧稚气的模样。他低声叫他说进藤，去床上睡吧，对方亦无所觉。
塔矢亮低着头看了一会，觉得可以抱他到床上。进藤的脸看上去圆嘟嘟的，其实很挑食，平时沉迷起棋局来也经常懒得吃，胖也胖不到哪里去。反观塔矢亮自己才是为了保证体质严格自律，每天都有跑步锻炼的那个。抱他起来很轻松，直到把进藤轻放到床上时，也没有醒来的迹象。
于是塔矢亮出于私心，在已经放下进藤以后，留恋而克制地在他的小腿肚上多摸了一把，少年的小腿肚，可爱的弧度，饱满又有弹性，可想得知其他部位亦是如此。然而，就在塔矢的手即将离开他进藤的身体之时，进藤光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大而清澈，看不到任何困倦与迷惑，直直地映照出自己不堪的欲念。
被他知道了。他想。无法当做那几秒钟多余的触碰不存在，进藤他知道了。连房间的空气在这一刻变得不同了，浓稠得令人窒息。
塔矢亮的手指和声音都在颤抖：“进藤，我……”
“塔矢啊……我睡一会……”
结果进藤只是看了看他，又咕哝着重新闭上眼睡去了。
留下塔矢亮坐在床头，怅然若失地长久盯着自己的右手。
三年，无数次这样的时刻，堆积在他们之间，滞塞的感情在塔矢亮心中筑起了一座巨塔。他继续每天收集这样的时刻，像孤独的苦行僧背着砖石蹒跚地攀登向塔的高处，享受着隐秘的，痛楚的快乐。只是哪天，如果这座塔被进藤光亲手抽掉其中一块，只消一块，一切就崩塌结束了。
这盘漫无止境的必败之局，他在对方圈起的死地里左冲右突，做着困兽之斗，偏偏不肯投子，活该要如今日输得分外难看。
——可是我是最优秀又最执着的棋手，即使是输局，也要和你共舞到最后一刻。
“进藤，这样做的后果，你真的想好了吗？”塔矢亮说。
“我们都成年了，不是小孩子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即便你明天忘记，我也会牢牢记住。”
“怎么可能想得好啊！”进藤光说。他直起身子，愤怒地瞪着塔矢亮。
“但是……如果不是和我，塔矢就要去找别人，那样的话，我绝对不能忍受！”
塔矢亮愣了一下，望着他，缓缓地笑了。
一瞬间，或者可以有很多理由来解释进藤光这一瞬间的鬼迷心窍。
比如感冒药仍旧在身体的血管中发挥效用，让他的视线宛如蒙着水雾；比如生理书上说，发情期间的AO之间有着绝对的吸引力，哪怕下一刻地球毁灭也无法分离，再比如围棋杂志上形容这个一致公认拍照无死角的棋坛贵公子，像出于水面的清雅之莲。
但这是唯有自己珍藏的，塔矢独一无二的笑容。面上的潮红尚未褪去，眼神一如追随棋之终局的坚定。
没来由的干渴从他的喉中升起，进藤光舔了舔嘴唇，显然地被面前人的神情蛊惑了。
“虽然这种事我还不太会……”他小声回答道：“但是现在，我觉得我想好了。”
“进藤光，哪怕你后悔了，我是不会中途喊停的。”
这种话要是不怼回去就不是进藤光了：“塔矢亮，你难道后悔了？我是不会怕的!”
塔矢亮轻叹一声，眉眼弯弯地凑过来，再次吻了他。
从慢条斯理地舔舐唇缝，诱使他张开嘴，舌头伸进去扫过齿列，搅和着进藤光的舌尖。平日里它吐露过再多带刺的话语，现在也是柔软的、甜津津的，任人攫取。
双唇间奇妙的味触觉悄悄扩散，成为席卷全身的战栗和酥麻，不知不觉只能拥着塔矢的肩背倚靠在他的胸前。而塔矢亮的手在反复的亲吻与温存中沾染上进藤的体温，也伸进光的睡衣下摆。
是从什么时候起在哪一次对局结束后站起身，赫然发现塔矢亮的身高已经反超的？看到他及肩的直发像青荇一样垂在唾手可及的地方，却只能靠想象来咂摸其触感，分神思忖着“塔矢长大了，但我也同样变得更强了”，而忘了去发觉对方是用着怎样热烈却沉重的目光，自上而下专注地凝视自己。
以至于直到被塔矢长手长脚地压制在床头，进藤光才有几分刚刚跟上状况。裤子没了，睡衣高卷成皱起一团，连塔矢的衬衣也不知所踪。眼前不在是印象中北斗杯合宿时偶然瞥见的那种白得䀹人眼的单薄少年躯体，而是实打实的存在着微微起伏的肌肉线条，男性意味的胸膛。
塔矢的吻有些急促地从嘴唇，眼睫，耳垂，颈窝一路向下。他还亲他的肩，吮吸他胸口的凸起。亲得用力时会发出暧昧的响亮声音。他发现每当亲吻掠过光的颈部，光都会下意识地轻轻瑟缩，喉中却同时产生细碎的声响。于是他加重了力道，反复舔吻光的后颈，甚至用了点力咬在那里，留下一个将破未破的牙印。进藤光满脸通红地闭着眼，垂着头温驯地躺在亮怀中，在他咬过之后还伸手摸了摸，接着还主动亲吻了他。
这样算是标记么？光感觉很奇怪，害臊，又……不是不舒服，被滑而且凉的长发扫在光裸的胸脯上。自己的身体和塔矢的紧贴着，带着茧的棋士手指来回抚摸，揉捏他的乳头和侧腰，进藤光模糊地感觉自己发出一些奇异的音调。
原来亲密接触是这样的感觉。是感到又羞耻又快乐，真的……和平时好不一样。进藤感到硬硬的东西戳着自己的大腿内侧，反应过来时却发现自己也早就硬了，不由得难受地扭了扭臀。就听到塔矢亮轻轻地嘶了声，低着头隔着内裤含住了他的东西。
“哎！”进藤光吓得腰猛地弹起来。这下塔矢亮的牙直接磕到他了，又疼得他嗷了一声。
“光，别动。”塔矢亮腾出空来重新用身体压住进藤光的四肢，含糊说道。接着，他扯下进藤光仅剩的内裤，再次把那根涨红的头端含了进去，慢慢用唇舌包住整个柱身，舔，吸，故意用舌尖重重地戳那个小孔。
“我……塔矢……啊……”进藤光已经不知道自己哑着嗓子在说什么了，无措地虚虚推着塔矢亮的头，又捧住他的脸颊好像想他再含得深一些，两条腿绷得好紧，整个身子红成一只熟虾。
有一会儿吞得太深了，塔矢亮忍不住呛咳着吐出茎身来，红透了脸，嘴唇鲜艳水泽。含着那种东西，明明应该是挺难受的事，塔矢的表情却掩不住欢喜，目光湿润、缱绻地望向他。
实在太过刺激了，进藤光呆呆地看着这样的塔矢，下腹一紧，忽然没预兆地射了出来，白色的浊液浇了塔矢亮满脸。
进藤光失声惊叫，挣扎着直起上身用手胡乱地擦着塔矢的脸，一边连声道歉，结果怎么看都像是在涂抹得更均匀了而已。
但是塔矢，偏偏在这种时候，竟然露出一丝堪称冶艳的笑容，伸出食指捋了一把脸上残留的液体，含进了自己口中。
“你干什么……”进藤光喃喃的声音已经低如蚊蚋：“别这样呀……”
塔矢亮含着笑浅浅吻了吻他的嘴唇：“光，我真的很开心。”
进藤光的表情呆呆的，下意识问了句：“我现在……什么味道啊？”
于是亮吻得更深，舌头缠着他的舌搅出令人耳热的水声，湿吻了许久才放开他，抵着光的额头笑道：“很甜。”
“非常甜。”
趁着吻得动情，亮已经就着将一节湿漉漉的手指塞进了光的后穴，光下意识夹紧了腿，穴道里的软肉密密地包裹上来，让扩张显得十分艰难。
但棋士灵巧的手指永远知道下一着该走哪里，才射过的下身还是湿淋淋一片，塔矢亮一边亲吻着光，一边在他的后穴中来回拨弄，抚摸，像在把玩一颗光润的棋子，四处拓展，然后层层推进，故意极其缓慢深入腹地，直到指尖揉到一处浅浅的凹凸不平的肉襞时，光下意识张开嘴，短促而黏腻地叫了一声。
塔矢亮没有错过光这一瞬失神的表情，手上加了些力，绕着那一圈打着转，然后不轻不重地，按在那一点上。光再次发出像小兽般的呜咽，半张着嘴，露出点鲜红的舌尖，整个身子不由得痉挛着蜷起。陌生的快感太强烈，让光颤抖着几乎失去意识，好像要再次射了，又或者已经射了，总之下面又一时黏又滑，都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液体。
“舒服？”亮的声音也带了喘，一连又揉了好几下，弄得光的身子酸软无力，前面明明又乱七八糟地高潮过了，被他再揉又会再次硬翘地挂着清液。他哄着意乱情迷的光脱掉亮的裤子，让早就在忍耐的欲望抵在他的双腿之间。
光酡红着脸，忍不住痴痴地伸手去触摸那粗长得难以忽视的东西。亮的那个已经涨成了不堪入目的形状，那点若有若无的抚摸。与其说纾解，不如说是在火上浇油的撩拨。塔矢亮抽出手指，改为握着光的腰，一边舔吻着他的胸乳，下身抵着那地方小幅度挺动，挤了个头进去。
“太大了你……”还沉浸在方才腺体被揉压的光眼神迷离，用那把又哑又软糯的声音可怜巴巴地抱怨了一句。
“……是你先撒娇的”亮低低吸了口气，压下腰身就往里插。刚刚高潮过的光又不由自主地夹紧了腿，坚硬火热的茎体一寸寸插入，顶进湿滑温暖的穴道。
过于紧密的贴合让感官几乎全部集中在下半身。怎么会这样，已经是想象不到的舒服了，原来那里被填满还能有更舒服的感觉吗。
“想……还想要……亮……”
沉浸在欲望之下，塔矢亮也忍得头皮发麻，要不是留有那么最后的一分神智怕弄伤光，他早就一插到底了——而对此毫无所觉的光，还在迷迷糊糊地喊着亮的名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啊啊呀呀的，像是撒娇的请求，又像是快乐的叹息，尽说些了不得要人命的话。
“……我要动了”塔矢亮咬着牙说。
身体已经抢在话语之前大力嵌了进去。开关一旦打开了就关不上，灵魂一点点飘起来，脱离对肉体的掌控，只剩下本能地寻求更深更强烈的刺激。塔矢亮加快了抽插的速度，故意每下都深深地顶到光最敏感的腺体，带起一阵阵汹涌的快感。
两个人都叫了出来，赤裸的身体汗涔涔贴在一起，因为沉沦情欲而紧绷着，光的大腿抬得高高的吊在腰间，用力吸着夹着体内滚烫的肉棒，越缠越紧，交合的地方插得汁水飞溅。被快感刺激得止不住呻吟，光不自觉张开嘴急促地喘气，生理性的津液顺着口角流下，又吸引了亮的注意，用唇舌舔吻将它们收回嘴里。
高潮再次来临之际，灭顶的快感将他们一道抛上浪尖。光的眼角刺激流出泪液的同时，两行热泪也和着汗水从亮的腮旁滑落，蒸腾在交叠的滚烫躯体上。
“喜欢你……”
塔矢亮暗哑破碎的嗓音说道。他闭上眼，深埋在湿热绞紧的甬道里，和光一起射了出来。
也许现在的光听不到，但是他醒来以后，还会听到的。
07
清晨从塔矢亮怀里醒来的进藤光。头脑已经不再昏聩，取而代之的是浑身上下彻底的酸疼。
昨天做完之后他是怎么睡着的已经没有印象了，不过身上是干净的，也好好地穿着新睡衣。所以，难道是塔矢把他拖去洗澡的吗?
“算你还有点良心……”
进藤光盯着塔矢的睡颜，红着脸嘀咕道。
身边的人几乎是立刻察觉了他的动静，睁开眼睛：“醒了？”
笑意从塔矢亮的眸子里漾出来，倒映着小小的光的影子。
“光，感觉怎么样？”
“不要提了啊啊啊……”光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倒是塔矢你呢？现在感觉好了吗？”
被子里传来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但也能听出情事过后的沙哑。塔矢亮一怔：“啊，好……不是，我是说，很好……”
这些简单的字眼，根本无法形容他的感受。有喜欢的人，可以做喜欢的事，已经别无所求了；就这样下去一辈子就好了，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也莫过于此了吧。
“那就好，这样肯定不会耽误王座战了。”进藤说。
“……和这个有关系吗？”
“当然有的吧……啊！”进藤光突然大叫一声，“完了忘记了！会怀孕的啊！”
塔矢亮脸一红：“光，你在说什么！”
进藤光瞪了他一眼：“就是说那个啊，怀……孕，什么的，塔矢昨天有在我里面……”
“不要再说了光，我会受不了的。”
“但是……唔！”
塔矢亮俯下身堵住了他的嘴。光在床上软绵绵地扑腾着蹬他，昨天运动过度，腿根本还使不上劲；挣扎渐渐地再次变成一个旖旎的深吻。
“应该没这么容易怀孕吧……”光思忖着，忽而抽了抽鼻子：“诶，塔矢你的味道没了？”
“怎么回事啊塔矢，信息素的味道没有了！”
“你在说什么？”
“都已经这样了还想保密和我装傻吗？塔矢你也太恶劣了，我早就知道你变成Alpha的事了！”
塔矢亮怔住了。
“所以说从昨晚开始你就一直在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说我变成Alpha到底是什么？你才是要解释清楚吧！”
“拜托你都标记了我哎！”
“再说一遍，我、完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进藤光从床底的箱子里扯出来一本书，砸到塔矢亮的脸上：“就这个！我全部都知道了！”
《悄悄告诉你:ABO生理卫生知识读本》
塔矢亮瞪着面前这本标题可疑、配色花哨的书，翻开第一页，念了出来：
“——当你因为身体变化的困扰而来寻求本书帮助的时候，你很可能是成为了占人类比例1%的幸运儿，AO类型——这种事情我完全……咳……‘天生一对的Alpha和Omega有极大可能相互诱导产生发情，只有通过……性行为……进藤，你怎么还看这种书的！’”
“什么啊！还不是因为你变成Alpha我才……”
“光，这书是哪里来的？”
“我不能告诉你！我答应替她保密的。”
“‘她’？”塔矢亮挑了挑眉，“给你书的人，是奈濑明日美吧。”
“你怎么知……不是！别乱猜了！”
塔矢亮把书收进了自己的手提公文包：“给我看几天，回头我会替你还给她。”
“唉，好吧，别怪她啦，是我硬要她告诉我的，”进藤光困惑地看着他：“倒是塔矢不是最先就知道自己分化成Alpha的吗，这些事你难道不清楚么……”
“嗯，还有一些细节需要了解。”塔矢亮说：“比起这个，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下午和社约好了要去接他？现在已经到中午了。你身上还好么？要不我出门给你买点吃的？”
进藤光叹了口气，揉揉脸：“我也没那么弱不禁风啦……还是换衣服一起出去吃吧。”
真到了两人换衣服时，才发现昨天的现场情况有多糟糕。衣服扔得满地都是，皱巴巴不说，有的还沾着不妙的东西。所幸塔矢亮经常留宿在进藤家，日常的衣物用品倒是都有替换。
“对了，”正吃饭的时候，塔矢亮不经意间问起，“光你之前说我的信息素，是什么样的味道呢？我自己闻不出来。”
“喔，奈濑没有告诉过你嘛？嘿嘿，那我就算是第一个知道你信息素口味的人啦！让我想想，怎么形容呢？像是那种冬天的果园的味道，成熟的果子都被摘走了，只剩下孤零零的一片果树，积满了雪，很清冷，但林木中却依然残余有果实留下的芬芳……那种感觉吧？”
塔矢亮意外地看了看他：“你形容得好生动具体……”
“毕竟是塔矢的信息素嘛，总之，感觉挺不错的，很好闻哦!”进藤光笑道。
果木的味道……原来如此，要是他以后知道那其实是我新换的洗发沐浴套装呢？塔矢亮望着他的笑脸，纠结地想。
但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光的这个笑容消失，已经体验过无上的幸福滋味，绝对，绝对不会放开他……
08
那之后的整整两周，塔矢亮和进藤光都几乎没有再单独见面。
塔矢亮在自家潜心准备王座战，而进藤光的十段循环战本赛赛程也开始了，需要辗转于日本各县之间；两人间相处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变，每天Line上交流围棋、沟通行程，偶尔吐槽下生活小事。
但当塔矢亮王座战败的赛后，如约相聚在进藤光家中复盘的两人面对而坐时，不得不说，确实又是一切都改变了。
首先，塔矢亮是带着一个大号行李箱登门拜访的。纵然塔矢亮留宿在进藤家这件事情对于光来说早就习以为常到不需要提前通知，但行李箱的尺寸仍然足以让人心生疑虑。前两日新闻宣布一起告破的刑事案件，正是讲的某地杀人犯将情人分尸置于行李箱中，弃于河边。
再然后，两人的衣着也堪称古怪。习惯在家里穿着宽松运动装的进藤光今日好端端地穿着衬衣和长裤；而原本应该是比赛一结束就奔赴此地的塔矢亮，更是难得地换下了比赛用的正装，似乎还在这短时间内特地捯饬了一番，改为了休闲装束。
更奇怪的，虽然在进藤光看来今天发挥并无失常之处，甚至相当精彩，可称一句虽败犹荣。但毕竟是输了重要的棋局，塔矢难道不应该表现得更郁闷消沉一些吗？
在外人看来塔矢亮年少成名，一向是大将风范，喜怒不形于色，可进藤光知道，塔矢其实小情绪可多了。从小起的针锋相对和三年多的朝夕相处可不是开玩笑的，毫不夸张地说，他见过的塔矢亮的表情甚至比塔矢亲爹妈看到过的还要丰富。再怎么说，输了名人赛，也不至于是现在这一副神清气爽，甚至还藏着点小小的愉悦的状况吧？
不过，最最奇怪的事情当然莫过于两人间的对话。
“光，你觉得我这一手用扳合适吗？如果下在右边这里是不是其实更好一些？”
啊，是哦，从那天以后，塔矢对他就改成直呼其名了。
“啊，我倒是觉得塔矢……亮你这步挺好，虽然右边是也可以啦，不过绪方老师这种情况不是肯定会——这样的吗？这样的话就还是……”
将一颗白子摆在棋盘上的进藤光抬起头时突然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是不是太近了。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换成是以前，他或许还会顺手挽起一绺头发嗅一下，说，塔矢你今天好香呀，是不是换了个好闻的洗发水？
可是在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他无法控制自己不想起那一晚，塔矢的长发缠绕在交叠的身体间的那些画面；偏着头望着他落子的塔矢亮，长发就松松地垂在脸侧，幽微的果木香气让进藤光感到全身僵硬，甚至皮肤都开始泛起异样的战栗。
进藤光的眼神自觉游移开了。即便无法控制已经随着信息素调动的身体，棋盘面前，总归要控制自己乱麻一样的心情。
但他的对手大概不这么想。
在进藤光反射性地低下头之时，塔矢亮则伸手托起了他的下巴。
塔矢亮捧着进藤光的脸，让他们的视线得以相接。
“你今天，”塔矢亮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词句，不过绯色已经悄然爬上了他的脸颊，“很好闻。”
“啊但是我并没有洗头……”进藤光脱口而出。
接着，他蓦地闭上嘴，脸也一点一点地染红了。
指的也是……信息素的味道吗？
受到影响的不止光一人。
眼前塔矢亮注视的目光慢慢变得迷离，隔着棋盘，亮倾身过来吻住了光。
而进藤光没有拒绝。
双唇相触是某种号令，身体开始脱离意志自己行动起来，电流从交缠的舌尖涌向紧扣的十指和贴近的身躯，在耳鬓厮磨中升温燃出火花——两人默契地将最后一丝清明的意识留在避开复盘中的棋局，然后一齐向身旁的床上倒去。
与两周前不同的是，这次他们都清醒无比。从塔矢亮的吻向下侵入光的后颈起，两人仿佛进入了一场争分夺秒的棋局；狼狈地解开彼此衣服，急匆匆互相抚慰，激烈到失控的情绪，逐渐变得深沉和暧昧的喘息。
刚满十八岁没多久，肌肤渴求比想象中更甚。心理意义上的少年们紧紧相拥，感受着被过于猛烈的欲望冲昏的，骤雨般的狂喜。
塔矢亮本遭实属有备而来，在手指和润滑剂的帮助下，他也确实做好了充分的扩张，但，带套时仍然不可避免地卡了壳。
“……还没好吗？”进藤光捂着脸问，“一直这样张着腿很奇怪哎。”
“不是，好像有点分不清楚正反……”塔矢亮爆红的脸上满是无助。
“啊那个，你吹一下。”光不敢看他，只是含糊着挥挥手，“吹一下。”
“怎么吹？”
套子已经戴上了一半了，还有一半吊着，亮鼓起嘴对着那悬在半空的部分用力吹了一口气。
“我吹了，然后呢？”
“不是让你这样吹啊笨蛋！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做功课？！哎算了真是的，你摘掉吧！”
“但是这样，你不是会，怀……”
光沉默片刻，深深叹了口气。
塔矢亮扶着唧唧的样子，实在太呆了。
光的手一边攀上他火热的柱身，摘掉卡在那里许久的无辜橡胶制品，一边故作轻松地说：“要是我真怀了——大不了，就生下来啰……你会负责的吧？ア、キ、ラ、君？”
塔矢亮瞪大了眼睛：“光！”
“啊你别激动——啊啊啊……”
被吞没的惊叫逐渐化成绵延的喘息，床上交叠着的身体青春而充满活力。夜还挺长，唯一的见证者只有搁置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被复盘的棋局。
哦，还得算上一个，塔矢亮特地带来的大行李箱。
09
[アキラ]
王座战输了，塔矢亮觉得心服口服。不如说他要是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完全沉得住气，击败经验丰富的绪方师兄，才是对塔矢门下座学的侮辱。
“这一手，”卫冕以后，绪方师兄指着棋盘对他说，“我甚至要以为坐在我对面的人是进藤。”
职业棋手对局间的拼杀不存在绝对的定式，而进藤光的棋尤其不按常规，脱胎于秀策，又自成一体，时而飘忽如轻云出岫，时而老练似盘石桑苞。
尽管比赛结束的当天晚上没能复盘完，就连事后的光也向他指出了这一点。
“虽然这一步奇兵的效果很好啦，不过总觉得不像你平时的风格啊?”
对啊，塔矢亮心说，自从那个晚上看到了机会，决心争取你一次时，我就一直在棋行险招了。
从小到大，塔矢亮的成长一直是孤单的。孤单不等于孤独，更不等于寂寞。在一遍一遍和同龄人对弈的失望或乏味中，他学会了此生最常用的社交定式：体面而点到辄止的微笑，和礼貌却拒人千里的谈吐；他几乎也要学会不再期待属于自己的对手，只对围棋倾注全部的热爱，只在父亲身上寄托百分百的向往。
也就是在那一天，进藤光出现在他面前。
连棋子都拿不像样的进藤光，将自己杀得片甲不留，又毫不在意地扬长而去。久久对着棋盘难以置信的人，这一次换成了塔矢亮自己。
就这样，在进藤光面前，塔矢亮常用的一切定式都失效了，只想着找到他，追上他，打败他……把他甩在身后吧，否定他、嘲讽他、无视他，再期待着，他重新追上来挑战自己吧……
来吧，我会尽最大限度，让你读懂我的棋。
抛开那些繁文缛节的礼貌，吐露发自心底最真实的喜怒哀乐，这是塔矢亮开放给毕生对手的独家权利。
也是在学会“爱”之前，本能指引他做出的事。
他从小接触围棋，或者实在太小了，心智尚未成熟之时，就先与围棋绑定了终身，以至于塔矢亮一直相信，自己是不适合恋爱和结婚的。并非父母的婚姻不够美满让他对此产生阴影，只是很难想象，自己对与围棋完全无关的某人产生强烈到要与之共度一生的感情冲动。
然而，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进藤光在他生活中占的比重越来越大，从正式比赛中值得期待的对手，平日练习时心照不宣的挚友，棋局中有了一点发现，心底雀跃着想要第一个和他分享的人，变成了，见到时会不自觉微笑，见不到时忍不住牵挂，睡觉时会进入自己梦里，一睁开眼醒来就想去见他……这样的存在。
视线变得难以从进藤光开合的嘴唇上移开，梦里面是进藤光一丝不挂的旖旎画面，数次大汗淋漓地从梦中醒来，脑子里装满关于他的绮靡的念头。青春期的塔矢亮，所有征兆与幻想都明确地指向同一个人，同一种可能。他单方面地对进藤光，完全坠入爱河了。
塔矢亮变得不会下棋了。既要时刻克制着，不要露出太阴暗浓烈的欲望把人吓跑；按捺着自己，不去过度揣测解读进藤光无意间的亲密话语和肢体接触，；要掩饰自己情不自禁时做出的过激举动，还要应对光时不时冒出来的惊人之举……就这样感情完全被人牵着鼻子走了，没有死活题练习，没有模拟对局，找不到一点御敌定式，甚至没有可以商量的对象，只能独自一人在死地里焦虑地越陷越深，甚至自暴自弃地觉得，就这样暗中看着他一辈子也甘之如饴。
直到那天晚上，进藤光亲自下出了那步对他来说是神之一手的——
也许毕生唯一的机会，哪怕后面的棋路有再多的变局，他塔矢亮当然会牢牢抓住。
嘴上不饶人的塔矢亮，其实心里怕得要命。在要和进藤做之前，以为自己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弄伤他，结果实际上被光的反应撩得甜到心里软成一片。反复确认了、也做到最后了，终于触摸到进藤光的身体的每一寸实地了，还和他一起睡到天明了。
……连这样也还会被打劫吗？进藤光他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ABO是个哪里来的什么东西？！
硬吃下他一招，临时敷衍下来，回去以后塔矢亮彻夜研究了那本奇怪的书，在Alpha、Omega、发情期、标记、成结……这些概念的冲击之下，还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
也不能放弃。等王座战一结束，立即就去找他……
带着东西搬进他的公寓，用书中的设定来粉饰自己的行动。说什么AO之间的信息素影响，单是“进藤光”这三个字对我就已经有绝对足够的吸引力了。要是你知道我是对你抱着这种程度的偏执爱意，还会笑着说出“都已经标记了，需要住在一起也没有办法啦”这样的话吗？
进藤光，你知道面前的人是怀着怎样要将你吞吃入腹，把你的整个人生都强行融进自己的生命的可怕心思而来的么？
真的是，差劲透了。早晚会被察觉和讨厌的吧。性格开朗又温柔的光有那么多朋友，自己才是更离不开的那个。贪恋这段美梦，又想不出来要怎样才能在他身边更长久地留下。每天下棋，上床，看着他高潮时流露出的各种可爱神情，身体上不能更亲密了，心理上好像还是离得一样远。
上一次做过以后，光摸着自己的后颈说，亮啊，感觉我脖子上的标记好像消失了呢。
是吗？塔矢亮不动声色地回答，那我可以再咬一口。
“唔，倒是也不用勉强啦，只是突然想起来了而已，听说Alpha对Omega还有一种永久标记，不仅不会消除，而且标记了之后，Alpha的那个还会变得特别大，叫做……那什么，‘成结’来着，会死死卡在里面，到射出来为止都不会软下去……啊哈，听起来是不是特别神奇？”
会疼吧？塔矢亮勉强地说。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是在暗示想被我永久标记吗?还是完全相反的，因为知道根本没有成结这码事，才故意挑衅地说出这样的话呢？
“不知道呢……”光笑着搂上了亮的脖子：“要试试看吗？小亮老师？”
那之后当然是又做得过火了，尽管塔矢亮努力反复在光的后颈上留下啮痕，但过几天它们当然还是会消除，成结什么的更是没有办法实现的事。光看上去并没有很高兴，难道，是认真地期待着被我永久标记之类的吗。
如果是这样子的情况下，说出”想和你以爱人的身份永远在一起”，难道也是有可能成真的吗？
10
进藤光在感到不安。
所谓的ABO设定其实只是杜撰的谎言，想要发现这点并没有那么难。随便上网搜索一下，就会有大量令人面红耳赤的相关原创内容。之前的自己一叶障目，被塔矢有喜欢的人的消息乱了阵脚，才会单纯地相信奈濑给的书，甚至于，在感冒时稀里糊涂地和塔矢发生了关系。
那么，如果ABO系统本身子虚乌有，不就意味着信息素的影响并不存在，塔矢和自己那天的行为也全部都是出于真实的恋心吗？
想象中以为是自己主动提供帮助，结合实际情况再看，就变成了自己酒后乱性，先对塔矢动手动脚，而塔矢也半推半就没有拒绝吧。和塔矢上床的自己能激动到变成那样失去理智的陌生样子，要说完全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无论如何实在太难为情了。
那么塔矢明明知道了，却一直在装傻的原因是什么呢？只是追求刺激，并不想和我发展成正式的恋人关系吗？这样的话，为什么要住进我家？
不管怎样，和塔矢的相处如果说与初次正式对局起的那时比较，最大的区别其实是确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除非我们有一方出现人身意外，否则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把我们两个分开。无论五年、十年、二十年，可以想见到的一切可能的未来，我和塔矢都会并肩在围棋这条路上一直一直走下去。
所以如果他只是享受这种特别的关系，而不愿意考虑之后的，我也可以把握好这种距离感。
可以在一起下棋，吃饭，做爱，从同一张床上醒来之后，再刻意前后各自出门。
只要他不离开，怎样都可以。
今天棋院隔壁的酒店举行了一场婚礼，新娘是奈濑明日美，新郎则是一名普通男性。
“普通男性这么奇怪的说法不太好吧，好像我是艺人一样，我也不过是普通女性而已，婚讯完全不会刊在任何报纸杂志的那种。”奈濑凑到进藤耳边轻声说，“要是你和塔矢什么时候结婚，才是轰动的报道吧。”
进藤光低下头:“还是别说关于这个的了。”
“怎么了，不是相处得很好么？”奈濑说，“都说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你们都已经耽误多少围棋少女了，总算才修成正果...绝对是已经做了吧！同居了么？”
“嗯...是倒是这样...”
“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刚开始谈恋爱有些不适应的地方都是正常的啦，新的相处模式习惯了之后就好了，况且对你俩来说应该都没太大变化才对？”
“不，变化还是很大的，但是说实话...我不确定我们这样算不算在谈恋爱，塔矢他，还在挺投入地在演那个。”
“天哪！”奈濑笑了，“可真不愧是你们，难怪塔矢这三年……”
“啊，他来了——”进藤光已经向后场外跑去。
塔矢亮到达婚宴现场时比进藤光刚才引起的轰动更甚，被困在了大厅中央，不得不由进藤光去解救。
他奋力伸长手臂，一边把亮从包围圈中挖出来，一边挂着笑脸解释：“谢谢大家喜欢，但是今天的主角可是两位新人，大家可不要给他们带来困扰哦！”
于是人群像摩西分海。塔矢亮顺从地被挽着手臂，让光带着他走出来。
进藤光在他耳边小声嘟哝：“我像你的经纪人。”
不像恋人吗？塔矢亮说。
“你说什么，塔矢？太吵我没听到。”
“没什么，先去棋院拿了点东西，来晚了。”
一直走到僻静的角落，进藤光放开塔矢亮的手臂。
他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刚刚拉着的人。
塔矢亮穿了一着修身的绀色西装，白衬衣配上墨绿的长脚领结，胸口还有叠得花样齐整的同色方巾。好像没有什么不对劲，又好像哪里都不太对劲。
“怎么了？”塔矢亮望着他。
“没什么，”进藤光想了想，还是说，“你是不是和出门的那时候，换了一套不一样的衣服？”
笑意像泉水一样从塔矢亮的眼中漾出来。
“你发现了？我在棋院弄脏了点，临时换的。”
塔矢为什么显得这么高兴，因为发现我关注他吗？这明明是当然的事吧。
但是为了这样的时刻；进藤光想，时不时出现的这样的时刻，足够让他确信塔矢亮对这样的状态乐在其中，那么其实哪怕分不清是什么关系，也好像无可无不可。
进藤光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个时候亲上去，会怎么样？
或许对视时间太长，或许是亮的表情太柔和，或许婚宴现场的气氛太旖旎。他真的开始这样做了。距离在无意识地靠近，直到额头相抵的程度。在关系没有改变的从前，比这更近也不是没有，但是不一样了。呼吸悄悄紊乱，脸颊温度上升，对方瞳孔里倒映出的小小自己逐渐清晰可辨。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触，仿佛他们第一次接吻。
普通男性和普通女性的婚礼，媒体并非那么无处不在。在这样幽静的角落，两名普通的宾客靠着墙站在一起，相貌都很年轻，但已能将西装穿得落落大方；他们的头挨得很近，似乎亲密无间，也许是在说悄悄话，也许只是借个火；但他们也许将要成为一生的爱人。
顶尖的棋士拥有最敏锐的直觉，他们知道应该什么时候倾听它，在棋盘上完成决定性的一手，像老练的猎人捕捉稍纵即逝的时机。进藤光确信自己蒙受了直觉的指引。当流光溢彩的灯晕下，新娘将捧花高高举过头顶，抛向人群，以传递下一份幸福时，奈濑和他的视线短暂地对上了一刻。
人群向他涌来, 接着爆发出欢呼。
玫瑰，百合与勿忘我，结成一束斑斓的幸福，落到进藤光的怀中。
一张张洋溢着笑容的脸说：“恭喜”、“羡慕”，说“进藤老师这么年轻，马上就要有桃花了。”
进藤光一手搂着花，直直望向身侧。
像光刚刚为他做的一样，塔矢亮伸出了手。不同的是，这只手不再是揽向进藤光的臂弯，而是目标更明确，行动更坚决，带着孤注一掷的意味——在众目睽睽之下，塔矢亮紧紧握住了进藤光的手。
“塔……亮？”
“光，我们走。”
片刻后，进藤光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好！”
离开这里，两个人一起，离开热烈喧闹的婚礼现场，去只有他们的地方。
他们穿过人潮，开始奔跑；胸中鼓噪的心跳像十二岁的初见，和十五岁的初恋一样。束身的西装，人群的诧异目光，都不能阻挡少年飞驰的脚步。
他们好像可以一直，一直这样拉着手奔跑下去：跑过车水马龙的尘嚣街道，跑过初次扬言要拿下职业冠军的地下铁出口，跑过曾经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的转角，跑过售卖庆长花器的古董店，河合先生所在的棋馆，塔矢家的棋会所……跑到古铜色錾金的“日本棋院”楼下，等不及电梯了，就一阵风样呼啸着从楼梯和走廊穿行……
两人终于在资料室门口停下脚步，手还紧握在一起。
“里面有什么呀，亮？”进藤光笑着问道，捧花还在他手里，红润的脸颊之上，那双眼睛明亮又充满喜悦。
塔矢亮转动门把的手有些颤抖。那扇门背后是一个太重要的理由，钥匙就握在自己的手中。
有他这六年来，记录进藤正式对局的每一份棋谱，有四处收集的秀策资料，有悄悄拍下的进藤在日常中的生动表情，有一个关于你身体里曾住过的那个秘密的承诺，还藏着一个四四方方，适合放在掌心的绒面小盒子。
有我和盘托出的全部的爱，与我和你的未来。
END